第一次被这样怼,蹬退凳子哗然站起来,声音不藏。课堂就是这样,哪怕前桌只是掉了一支笔,翻了不轻不重的跟头,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注意向比书本更有意思的事物。
“俞景川,你又要干什么?”张彩霞看过来。
罗颖南吓得连忙把手机塞回桌肚,在课桌底下拉扯衣摆,暗声提醒:“哥,你又在发什么病?上课呢,别老惹女侠啊。”
无言几秒,揉着鼻子强撑脸面:“新来的转校生挡我视线了。我不服。”
“……什么?”
都道二中有个混世魔王,就待在三班,有他在的地方不说风平浪静,那绝然掀起一番风浪。
张彩霞却不这么想。
她始终认为俞景川只是皮了点,和青春期的叛逆少年没什么两样,稍加正确引导即可,但现在,她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压抑着声。
“人家长得高是人家的事,我安排他跟你坐,是你自己不愿意。再说了,我的课,您抬头听过吗?”
俞景川嘴硬嘟囔:“你怎么知道我没听过?”
张彩霞让她背上节课的内容。
看着他便秘的表情,膨胀的火气瞬即没了影,她拂拂手,无奈又固执地指着他头顶:“你这头发太无法无天了,给我染回去。”
“确实无法无天,”俞景川点头,“虽然我的银色头发很张扬,但我的脸比我的头发还要张扬。”
不知道哪个方位憋出道笑,而后就像开闸的洪水,前浪拍后浪,让潮声不歇。
女侠也没忍住偏头抿了下嘴角,才佯装严肃回头:“你给我坐下去!”
“哦。”
前脚刚坐下,罗颖南连人带板凳地挪动,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我突然想起来件事。”
“嗯。”俞景川目光放在墙上的投影,“你要准备逃课啊?”
“不是,你忘了?上周我们考了家横的随堂考试。”
刘家横是他们的数学老师。
好像是因为高二三班有个俞景川,就刻意把学校最严厉的老师们安排在这个班。
可能是想着以“恶”镇“恶”吧。
看兄弟脸拧着,用着“兄弟我愿意为你两肋插刀”的慷慨:“你别害怕,有我呢。”
憋了半天,俞景川扭头严肃反问:“咱上周考过试?”
“?”
自打上高二,卷子成了家常便饭,还能随时大小考,家横别的不说,特爱搞突然“袭击”,也就是让大家闭卷式考试,经常打的三班措手不及。
以至于数学试卷一下来,底下大气不敢出,纷纷埋头,生怕自己被单独拎起来公开鞭策。
“成绩也下来了,你们什么水平答案都在手里。”他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边说话边扫视:“尤其是某一部分同学,自己好好看看手里的卷子,做的跟坨……一样!十个单项选择题,全选A,还没一个对!”
“某一部分同学”正在数着卷子的大叉到底是双数还是单数,听见这话,抿嘴嘀嘀咕咕:“要我说,还不如指名道姓。”
“是不是感觉侮辱性特强?”罗颖南忍着笑。
白他一眼,瞅到什么,伸手拉过卷子,眼神在两张卷子来回确认。
“靠……”
“兄弟我牛不牛?这次比你高两分。”
“滚滚滚。”俞景川本来打算把碍眼的卷子揍成纸团,抬头看见刘家横不偏不倚正盯着自个,眼神仿佛在说“你敢揉它,我敢揉你”的架势。
“......”
对峙半会,他移开视线,手指怼在下滑的镜框,拿着名单往下确认:“谁是顾怀川?”
“老师,我是。”
刘家横看了一眼,点点头,“你虽然没有参加上次的随堂考,但老师还是想要考你一下,卷面的最后一道大题,你尝试看看能不能写出完整的过程和答案。”
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气。
放在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题就像是游戏闯关里面的最终大BOSS,没有点脑子真写不出来。
与此同时,罗颖南说:“家横怎么死性不改?每次都喜欢拎新同学回答问题?”
之前刘家横换到三班,第一件事就是让传闻中的校霸解题,校霸憋了大半天,就写了个解。家横都快等到睡着,听到粉笔进筒,扭头准备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二,结果就是满墙的蜘蛛侠。
当时气的喝了整整两盅金银花败火啊。
俞景川没说话,眼神瞥了拿起粉笔在黑板写写画画的背影,随后中肯地点头:“不错。”
“什么不错?你看懂了?我就只看明白一个‘解’。”
俞景川轻笑:“他的圈画的挺圆的。”
“……”
一溜串数字排列而下,几乎占了大半黑板。尽管不太明白写的是什么东西,但能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家横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收笔之后,顾怀川站在一旁。刘家横不断点着头,言语之间都是止不住地赞扬:“不错不错,不仅写的详细,还很标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怀川。”
刘家横面朝下边一圈,继而变脸:“咱们班一直没有确认过课代表,从现在开始,顾怀川同学就是我的数学课代表。”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家横的嘴咧成这模样,”罗颖南酸溜溜地说,“太平洋都快看见他嘴的翘边儿了。”
“切,有什么可得意的?”俞景川哼哼,“不就会写几个数字吗?谁不会?”
顾怀川回到位置听见后半句,他竟然回头把人看着,面无表情道:“你不会。”
拳头再次捏紧。
刘家横在前面及时开口,这次是直接点名道姓:“俞景川,跟课代表嘀嘀咕咕个什么劲?自己考成什么样子不知道吗?你那一分我都是给的友情分!”
“啧。”
“怎么?说出来还不好意思了?头埋着干嘛?好歹也高二下学期就高三了,平时多去问问课代表的学习思路,别一天把头发染得跟个老年人一样.......”
以“恶”不一定制“恶”,但有一方肯定巨能唠叨,一节课四十分钟,有二十分钟在讲卷子时拐弯抹角把某人点名,说“这题也能错,我答案都快写卷面了”……
下课拖堂两分钟,家横甩袖扬长而去,留下非黑即青的俞某死瞪双眼。
感觉旁边的空凳子拉开,一只白净的手拍上顾怀川的书本。
“怎么学啊?课、代、表。”俞景川吊儿郎当地问道。
顾怀川倒也从容,从包里翻出巴掌大的小本子,手指点在空白处,俞某探头看了一眼,疑惑中带着不确定:“九九乘法表......”
“你踏马的侮辱谁呢?”
说罢站起来,拳头挥在半空,一个男生突然跳出来出现在教室门口,飘浮的视线很快锁定住人,喊道:“川哥川哥。”
“干嘛?!”
俞景川侧眼望过去的时候,眼睛里的狠戾没能收回去,吓得门口的人缩了下脑袋。
“有事说事,是不是非要我亲自撬开你嘴巴?”
“那个,你们班主任叫你过去一趟。”
不等问找自己干什么,那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罗颖南在玩手游,抬头看见兄弟绕开桌子,回到桌位闷头睡觉。
“女侠不是叫你吗?你不去啊?”
“叫我还不是说那几件破事儿,不去。”
过了一分钟,又有人来班里喊。
俞景川皱着眉,慢吞吞地走到人身边,不管人家情不情愿,一把压住肩膀不让动弹,低沉着音:“没看到老子在睡觉?”
“看,看见了。”男生身体抖得跟风箱似的。
二中最混球的人,谁都不敢惹。
他低眉顺眼:“张老师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要是没在一分钟之内去教导处,她就亲自抬轿子来请你了。”
-
教导处在二楼,俞景川也算是这里的常客。
迎面路过几个老师,看见熟悉面孔都在打招呼,跟寻家常似的打趣:“俞同学又来啦?”
“幸会幸会。”他也没皮没脸地回馈,惹得老师们摇头低笑又无可奈何。
教导处里面氛围严肃,只有哗啦啦翻卷和批阅披阅沙沙声,极少老师拿着教材低声交流。
顾怀川也在这。
能肯定的是,对方不是跟自己一样来挨骂的,光是看女侠那模样都能猜出来,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把人给供起来喊声“顾菩萨~”
感觉那边还要聊上段时间,出于低调不想女侠抬轿请人,俞景川蹲在地上,目不转睛注视着一排运食蚂蚁从办公桌脚面排列而过。
“我听刘老师说了,你课堂表现不错,但也不要掉以轻心,有关你之前的成绩老师也看过,很不错,尤其是在换校频率这么高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的这么稳定。”
“……”
女侠镦下了作业,说:“不过顾同学,你能告诉老师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换校才会如此频繁呢?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现在正处高二关键时期,要是错漏一节,可能整个车厢都会出现问题。”
“老师没什么原因。”
女侠也不好多说什么,抬手拍了拍手臂,带着鼓励的笑:“那平时学习上有问题,随时找我们?”
“嗯。”
“下一周就是月考了,老师知道你刚转来,课程的进度可能有所差异,但没关系,全力以赴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
“好。”
俞景川蹲得腿麻,捶打松筋时,转眼看到旁边多了一双干净到反光的白鞋。
迟疑一会儿,抬头望上去。
顾怀川顶着张没什么情绪的死人脸,话语之间有些嘲笑的意味。
“数数呢?”
“?”
俞景川大跳起来:“想打架啊!”
声如惊雷,埋头批改作业的脑袋像春笋一样伸出头来。
“俞、景、川!”
某人心虚抿抿嘴,瞪了眼始作俑者,又看见女侠冲着顾怀川微笑:“刚才的话都听进去啊,好好学习,不着急的。”
顾怀川点点头,抬脚走了出去。
“有本事你别走!.......嘶?”
胳膊上的肉遭拧住,女侠把人拖到办公桌,看着她试图用喝水把火压下去。
等了半天,她都没说话。
“上课了。”
“给我站住。”
俞景川歪斜站着,嘟着张嘴。见他这模样,才生的火又给降下去。
张彩霞咳了几声,问:“你哪天上课不睡觉了我都得半夜起来给你烧高香,还有你这头发,你这衣服,我说了多少遍,嘴巴都说成撒哈拉沙漠了,你怎么还穿成这样子?来,你今天非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头发这样是因为营养不良,至于衣服——”他略微皱眉,“实在是太丑了,穿进去会影响我的颜值。”
张彩霞差点被水噎住,扭头看他:“你别给我贫嘴。你知不知道今天谁来找我了?”
“谁啊?”
“还能有谁?刘大春刘主任。你老实告诉我,昨天校外的净居路小巷口有群人在打架,你是不是也在里面?”
“……”
当时不都成功躲开追查了吗?
难不成铁头是来女侠这里炸话的?
“你也别想着其他的开解理由,人刘主任说了,大老远就看见你这头发,一众黑头发就你一个白的。”
“这是银的。”
“那你是承认昨天打架群体里面有你了?”
“我......”
所谓兵者诡道也,女侠肯定把孙子兵法背完了。
张彩霞眼神停在创口贴,尾梢处还延伸出盖不住的瘀伤,乍一看像皑皑松软白雪中突兀横生的树杈。
“昨天没来得及问,你脸上这是什么?”
“一张帅脸。”
张彩霞无奈:“俞景川,你不能老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打架是最容易出现意外的,外面的人什么都会藏,一根棍子,一把小刀,情绪一上来,到时情况严重了又该怎么样?这些你想过没有?”
这些话听了无数遍,俞景川耷拉着眼皮,还打了个哈欠。
半天没听到回应,张彩霞又问:“问你话呢。”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在她发火之前,又补充,“但这次不是我挑的事,是他们要打我,我总不可能等着挨打吧?”
张彩霞沉默说:“你才十七岁,一切才开始,未来还有的是时间补起落下的功课。”
“所以?”
“咱班不是来了个转校生吗?我看人不错,学习成绩也好,你没事少去惹事,多跟人家取取经。你啊,有一颗上进心就是给我最大的安慰了。”
俞景川轻蹙着眉,话随口出:“就他那张死人脸有什么好的?别说教我,他得拿铁锹直接埋我吧?”
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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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