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打破教学楼的宁静,喧闹起来。
走廊里灯火灯火通明,人流如潮。
“崔同学你腿好点了吗?”丁嘉禾回过头来关心情况。
裴青染在无聊的玩着开心消消乐,正好过了第五千关。
“还是有点疼。”崔时瑾揉了揉腿。裴青染那一脚不轻。
“装什么。”裴青染紧接着开启了下一关。
“染哥,也不能这么说,抽筋真的很疼的。”丁嘉禾不明真相,为崔时瑾说话。
裴青染想解释,字句在唇齿间打转,又咽了回去。
“没事,染哥也不是故意说的,他可能是想表达其他意思。”崔时瑾咬着重音喊染哥。
装什么可怜。“谁是你染哥!不要乱叫。”搞得跟你很熟一样。
“也是,我好像比你大几个月,要不你喊声哥听听。”崔时瑾调笑道。
裴青染没注意为什么他清楚的知道他比自己大,只顾着反驳:“谁要给你喊哥,你以为你谁啊!”裴青染差点站起来掀桌子。
丁嘉禾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再发展下去要打起来的程度,赶紧插话:“腿不舒服的话,那你怎么回去啊?”
“哎,可怜我刚转来都没有朋友,只能自己慢慢走回去了。”崔时瑾说的可怜,引人同情。嘴唇哆嗦着,仿佛在抽泣。
“……”这小子以前进的是表演学校吧!戏这么多。
丁嘉禾同情心泛滥,问家住在哪里。
“谁要送他啊。要送你送,我可不送。”班上同学差不都走光了,裴青染收拾书包,准备走人。
“那要不喊你爸妈来接你吧。”丁嘉禾提议。
“我爸妈都在外地,家里只有我外婆,她年级大了,出行不便。”崔时瑾说的更可怜了。
丁嘉禾感觉不帮良心难安啊!“染哥,要不送一下吧。”
裴青染知道这小子装的,才不想理他。
“我家就住在云江大道五同南路。”
丁嘉禾诧异:“诶,染哥那不是你家那边吗,正好你两顺路,要不~。”
“那就谢谢裴同学了。”崔时瑾飞快说出感谢。
不是,我还没答应呢!
“那我先扶你出校门吧。”
“谢谢你,于同学,你人真好!”
丁嘉禾拍着胸脯,都是同学,说这些。
我很不好!裴青染真想揭开他那虚假的面具。
出了校门,丁嘉禾骑着自行车先走一步,他家住的比较远,得骑着自行车走十多公里路。
“别装了,人都走远了。”
是有点难装,崔时瑾揉了揉僵硬的腿,一个没站稳,被后面的人推搡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裴青染身上倒去。裴青染没有防备,两个人双双砸在地上,狼狈的趴着。裴青染身体膈应,条件反射挥出拳。崔时瑾没躲开,硬生生接下这一拳。
崔时瑾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揍翻了过去。
裴青染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被他揍趴的崔时瑾,“你没事吧。”裴青染不自然摸了摸鼻尖,自觉刚刚下手有点重。
崔时瑾手撑地借力费力地站了起来,摸向鼻梁,“感觉刚刚好像擦到了,眼镜也不见了。”下手真重!
裴青染微微愧疚起来,“流血了吗?我帮你找找眼镜。”
“咔嚓”裴青染刚抬起脚,脚下传来传来一声异响,镜片不堪重负,瞬间爆碎成无数细密碎片,四处飞溅。
“呃”裴青染弯身捡起,镜框被狠狠踩扁,扭曲,金属丝扭折变形,塑料材质嘎吱作响,绽出裂痕,配镜的螺丝崩落,弹跳到一旁。“那个~”
崔时瑾没了眼镜似乎看不清状况,耳边只传来“咔嚓”一声,“怎么了,是坏掉了吗?”摸索着朝裴青染靠近。
“不小心被我踩碎了。”裴青染拿着残破的眼镜。“我会赔给你的。”
“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语气淡定,好像一点都不为破碎的眼镜难过。“不过你可以帮我看看我鼻子的情况吗?”好像怕被拒绝又补充一句:“我看不见。”语气略带几分委屈。
“我看看。”裴青染举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神情微微紧绷,向崔时瑾靠近。
崔时瑾被手电筒强光晃了眼睛,手条件反射抬起想遮住眼睛。
裴青染被这举动吓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干嘛!”
“你手电筒晃到我了。”崔时瑾无辜的眨眨眼睛。
裴青染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估摸着距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情况,“没事,没流血。”
“真的吗?可是我感觉有点疼。”
盯着崔时瑾的眼睛想找出破绽。好像真挺痛的。“那要不去诊所看看。”裴青染提出建议。
“那倒不用,就是鼻子感觉有点肿,你可以帮我抹下要药膏吗?”崔时瑾特意强调“有点难受。”
“……”裴青染感觉给这人给脸给足了。没再理他,转身想走。
“吹吹也行。”崔时瑾喊道。
裴青染走的更快了。
裴青染看着崔时瑾没跟上来,站在原地没动,担心他是不是看不着路。又倒了回去,“能看清路吗?”
“微微能。”崔时瑾回答道。
“……”
裴青染家住在一个老小区,得穿过小巷,爬过一小段阶梯,经过几间小平房,走过一段青石板小路,穿过马路上大道,在步行几十米就到了。这段小路没有路灯,下雨的缘故,今晚夜色格外浓郁。裴青染平时都是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
崔时瑾突然停下,“有点黑。”
“你一个大男人怕黑?”
“不是,我看不清路。”
裴青染从裤兜掏出手机,一束光破夜而出。暗弱的灯光在浓郁的夜色中开辟一条狭窄的通道。光圈随着晃荡的脚步颤颤巍巍。
“你跟在我后面。”裴青染停顿了两秒,“至少离我两步远,不准靠太近。”
崔时瑾点头。
脚下石板路坑洼不平,积着雨水,有些难走。
崔时瑾看着少年高挑清瘦的背影,陡然间时光模糊了界线,仿佛间看到了那个走路左摇右晃,背着破旧的卡通书包,漏出半截皱巴课本,总是散开鞋带的稚嫩孩童。两者身影在此刻重叠。时光勾勒出他现在的模样。跟小时候好像不一样了,变得疏离戒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变成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裴青染感觉到身后炽烈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不觉加快了脚步。
穿过马路,“就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裴青染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是崔时瑾还在跟着他。直到进入小区,站在楼下,裴青染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要跟我说有这么巧,你跟我住同一栋楼。”
崔时瑾笑笑没说话。长腿一跨,略过他。
“……”被无视了!
裴青染站在楼下没动,想看看崔时瑾怎么装。
一股陈腐气息扑面而来,楼道里很安静。灯光在二楼亮起,随后熄灭。直到三楼的灯光亮起,并随着开门的声响。
崔时瑾隔着生锈的铁栅栏看着楼下呆愣的裴青染,这表情真好玩。
两人目光相对。
楼下,那个人仰头站着,身影在小区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
崔时瑾兀的漏出一个笑容,嘴唇张张合合,像在说些什么。
裴青染家住二楼,崔时瑾就住在他楼上。
回到家裴青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晚,裴青染如往常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蹲在门口蜷缩着,楼道的灯光忽闪忽明,黑夜裹挟着刀刃。他紧紧地环抱住自己,身体克制不住的发抖,下巴抵住胸口,牙齿“咯咯”打着寒颤,眼眶里蓄满泪花。门紧紧地关着,任他如何敲打。窗外的风“呼呼”的刮着,只感觉好冷!好冷!
裴青染猛然惊醒。原来是窗户没关,外面刮起了大风。裴青染起身,两只手撑住窗沿,将整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冰冷湿意的触感,让他心情意外的舒畅。细密的雨落了下来,冷冷的打在脸上,带着丝丝刺痛。湿漉漉的发丝糊在脸上,混着雨水淌进脖颈。
楼上的婆婆裴青染是认识的。婆婆家里有只可爱的小狗,叫小白,通身毛发似雪,蓬松绵软,很黏人。小时候有时裴青染放学回来被关在门外,蹲在门口,碰到婆婆会带他上家去坐坐。最开始裴青染是拒绝的,但是小白会撒着欢,小爪子一个劲往裴青染身上扑,仰头呜呜叫着,尾巴摇成拨浪鼓,黏着赶都赶不走。
裴青染很喜欢小白。小白会蹿上沙发,紧挨着裴青染卧倒,脑袋蹭着手臂,温顺地枕在裴青染腿上,摸着小白柔软的毛发,小白会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裴青染此时睡意全无,拿毛巾擦了擦湿润的头发,换上干净衣服,推开书房的门。原先是个卧室,但自从哥哥裴青祭上大学再也没有回来住过,被他爸裴封改成了书房。书房里摆了一张床,一台台式电脑,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大部分存放着裴常封收藏的老式书籍,还有些他年轻时拍的照片、书信,以及一些其他杂物。
书架上有裴青染小学时期的课本,裴青染从里面翻出一本犹为破旧的语文课本,里面夹杂着两张照片。是他偶然间翻到的。
第一张是一个女人抱着小裴青染,女人低下头亲昵的贴着额头,小裴青染眼睛笑成弯弯月牙,红扑扑的脸蛋,露出还没长齐的乳牙,嘴角淌着亮晶晶的口水,小手在空中乱挥。裴青染推测这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女人只漏出做下半部分脸,所以裴青染无法拼凑出母亲的全貌。
第二张是在游乐场,一个小男孩牵着小裴青染的手,小裴青染右手举着一串白色的棉花糖,盯着镜头,笑的灿烂。小白扒拉着小裴青染,吐漏着舌头。而那个小男孩低侧着头,安静的看着小白。
裴青染拿过第二张照片仔细看了看。
果然,左眼下有颗浅淡的痣。
原来他说的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