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蔑这么说,宋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嫣那么做,一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二是为了“入局”,为了出画。
她又不仅仅是因为他才卷入其中的。
“你不必自责,”她安慰他,“因为,如果我不是自愿的,你怎么劝我我都不会帮你,而我既然选择帮你,就不会被这点小事影响。”
魏蔑停止了揪被子。
“好啦,别多想了。”宋嫣拍拍他的肩膀。
“嗯,”魏蔑应了,又说,“宋嫣,你真好。”
……
……
宋嫣打算今晚就睡在烧烤店,于是送走魏蔑后,就洗漱继续躺床上了。
“宋嫣,你真好。”
魏蔑的话还回旋在她的脑海。
真是稀奇啊,居然有人夸她人好。
虽说宋嫣从小就乐于助人,但她性格不温不火,不爱与人交流,所以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说她的好话。父母去世后,宋嫣更是我行我素,鲜少交际。就连彭晓芝也常吐槽宋嫣,说她明明心思是好的,却不懂表达,总要引人误会。
这么说起来,魏蔑好像是第一个说她好的人。
宋嫣的唇角上扬,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什么她好呀,准确来说,是他好。
魏蔑人好,对她好,所以,宋嫣也想对她好。
不管是最初的雨夜相遇,还是共经虹桥险事,亦或是小黑屋中的打闹,等等等等,都是她和魏蔑共同的回忆。
也是魏蔑不经意对她好的证明。
而且,那些好,从对陌生人的善意,逐渐变成了如今……如今什么样的意思呢?
宋嫣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但……怎么说呢,在经历了不开心的事情之后,有那么一个人以她最能接受的方式传达善意,她很难不动容。
嗯……所以,仔细想想,她是不是早就喜欢魏蔑了?
一开始只有一点点,现在,似乎比一点点要多了?
这么一想,其实承认自己喜欢魏蔑也没什么害羞的,之前扭扭捏捏不敢深想,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那么多人都喜欢魏蔑,多她一个又怎么了?
敢爱敢恨,这才是宋嫣嘛!
宋嫣想着想着就笑了,她忽然伸手,在半空划了一个弧线。
嗯,她有喜欢的人了。
宋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笑了许久许久,直到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连梦都是甜的。
……
……
翌日,清晨。
九月份,暑气渐消,但有时候还是很热。
赵婴常年忙于政务,不是在书房看卷宗文册,就是在会客厅见人谈事。不过,今日,这会儿,他既不在书房,也不在会客厅,而是在后院花园,坐着发呆。
“大王,您找我。”萧羡来到赵婴身边,行礼后,恭敬道。
萧羡在别人面前总是一派风流八面玲珑,但在赵婴这里,他从来只有敬重之意。
赵婴的姐姐去得早,他一个人在宫里生活非常不容易,可不管以往多么艰辛,他都成功地从不起眼的小人物成长为如今人人敬畏的楚大王。
这样的楚王,当然值得萧羡钦佩。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碰到贺楚了,”萧羡说着,仔细观察了一下赵婴的脸色,“大王,他说什么了?”
赵婴素来无喜无悲,别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他的情绪,可现在……赵婴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赵婴看了萧羡一眼。
是,他的确不高兴。
因为贺楚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想到将才贺楚笑意盈盈的模样,赵婴心里的无名火就开始燃烧。
“嗯,是啊,我跟董墨大人见过面了,我也打算帮他了。毕竟,帮他就是帮我自己嘛,而且,这样做,宋小娘子就不会给我添乱了。
“楚大王,我们本就是合作关系,如今我的目的达成,我当然不需要您的帮助了。
“差点忘了,您想做的事还没完成呢。
“不过,大王,您要知道,我本就非善类,心中没什么诚信的概念,所以,大王不必恼怒于我的出尔反尔。”
其实,起初与贺楚合作,赵婴是占优势的,因为他能给贺楚提供人脉和信息,可如今,贺楚不需要了。
赵婴烦闷,偏偏无法拿贺楚怎样。
谁让贺楚本就是个破罐子,无所谓再摔。
赵婴不再细想,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萧羡:“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他转移了话题,显然不愿多说贺楚的事情。
“昨晚?我去找了一趟贺楚,然后就回来了,没做什么。”萧羡说。
“是么?”
“大王,我……”
赵婴打断他:“有人去宋嫣的烧烤店闹事,扬言她店里的食材不干净,那些人,是你派去的吧?”
萧羡咬牙,没吭声。
“杨驽攘都跟我说了,”赵婴瞥了他一眼,“致人腹泻的巴豆是你从他那儿拿的。”
萧羡忍不住暗骂杨驽攘那个不靠谱的。
“我说过了,不需要去找她的麻烦。”赵婴起身,冷冷道,“这次就算了,别再让我发现你去给她添乱。”
赵婴说罢,迈步而去,毫不停留。
萧羡回头,看着赵婴逐渐远去的背影。
大王为何不让他找宋嫣的麻烦?
是觉得没必要,懒得跟宋嫣计较?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
……
在贺楚的暗中推动下,陈谷哳被定罪,择期处斩。
此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当然,其中也不乏有纯看热闹的人。
董家人自然是欣慰的,至少杀害董峨眉的凶手将伏诛。在此之前,董娘子成天以泪洗面,董墨不仅要安慰她,还要处理自己的政务,平复自己的悲情,可以说是痛苦不堪。不过,虽说陈谷哳即将受到应有的处罚,董家人也始终高兴不起来,毕竟董峨眉活不过来了。
陈家人当然是焦灼烦恼的,其中尤以陈刘为甚。陈刘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要被噩梦惊醒,不仅梦到儿子被斩首,还梦到七年前贺家被灭满门的画面。
“舞梨,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到谷哳吗?”陈刘神情疲惫,声音嘶哑。
陈舞梨没吭声。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很烦躁。
陈舞梨虽然看不起陈谷哳那个兄长,但她始终觉得血浓于水,实在做不到对兄长的遭遇视若无睹。
说白了,这就是扰她心境的根源。
一方面,愧对贺楚,想要补偿他;另一方面,惦记家人,想要保护他们。
“舞梨,你向来点子多,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你兄长。”陈刘见陈舞梨不回应自己,心急如焚。
陈舞梨回过神来,皱眉看陈刘。
陈刘的老态非常明显。
这段时间的操心、奔走,都加速了陈刘的变老。此刻的陈刘,鬓边生白发,皱纹爬脸上,眼睛浮肿无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汴京城里其他精神矍铄的将军。
陈舞梨的心又软了。
他毕竟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家人啊。
母亲去后,对她最好的,除了贺楚,就是她的家人了。
她知道父亲和兄长不好,但,他们对她好啊……
陈舞梨心烦意乱地吐了口气,说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
陈刘呼吸一急,忙问:“是什么?”
“换囚。”
这个办法,陈刘想过,也尝试着去做了,可结果就是,他被那该死的史及凫摆了一道!
而且……陈刘蹙眉:“我托人打探过了,不知为何,大理寺牢狱对谷哳的看守更严格了。换囚……能成吗?”
陈舞梨没去了解,但她猜测道,如今的局势,跟贺楚有关。
“原家最近有什么情况?”陈舞梨忽然转移了话题。
“啊?”陈刘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愣了愣,“怎么了?”
“利用他们转移他的注意力。”陈舞梨说。
“他?谁?”休息不够的陈刘,反应异常迟钝,缓了半天才想到,“你是说……贺楚?”
“嗯。”陈舞梨说,“这些日子,他没少盯着原氏那几家吧?”
七年前,和陈刘一起,灭贺氏的另外四家。
既然贺楚要回来报仇,当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事实也是如此。
自陈家的丑闻被传出后,原家等几家的烂事也如飞絮一般在汴京城里飘散开,引得百姓唾骂讽刺,那几家的一些人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
陈刘终于明白了,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次,你别自作主张了,一切听我行事。”陈舞梨强调。
……
……
夜深了。
勾栏瓦舍依旧热闹,但居住宅附近的鸡鸣狗吠渐渐变少,小街小巷也都归于安静。
陈舞梨利用原家吸引走了贺楚的注意力,又从黑市买了些信息和人手,成功将陈谷哳从大理寺牢狱带走,换了个与他相似的死囚进去。
出狱后,陈舞梨让陈刘亲自带着陈谷哳走,她则另带一人伪装成陈谷哳的模样,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她这么做,是因为,她最了解贺楚。
用不了多久,贺楚就能猜到她的打算,到时候,他一定会来找她。
一定。
黑夜之中,陈舞梨穿着一袭黑袍穿梭在小巷里。她身后跟着三个人,两人是护从,一人是假扮陈谷哳的。
他们行走在一条小巷里,小巷黢黑寂静,再轻微的脚步声也很清晰。
眼看,就要走尽小巷了。
“舞梨。”
这时,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