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谷哳入狱之后,陈刘惴惴不安,非常担心儿子在大理寺狱吃不好睡不好,受尽委屈。
陈谷哳再不成器也都是陈刘唯一的儿子,所以陈刘对他骂归骂,打归打,该心疼他还是要心疼的。
昨夜事发突然,陈刘乱了方寸,听了陈舞梨的建议,现下细细想来,他突然有些后悔把陈谷哳送进大牢。
他的儿子,难道真的要一生背负“杀人”的罪名吗?
陈刘不甘心。
所以他找到了一位在大理寺狱任职的朋友,请他帮忙,与他商量如何为陈谷哳洗脱罪名。
……
……
陈刘从朋友史及凫的府邸中离开后,神清气爽,仿佛儿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似的。
他不知道的是,史及凫前脚把他送走,后脚就暗中去见了赵婴。
“大王,您之前推测陈刘会为陈谷哳找替罪羊,却没想到他昨夜直接把陈谷哳送进了大理寺狱,我还以为他脑子开窍了,结果……”史及凫摇了摇头,“看来他还是没有看清局势啊。”
赵婴道:“你去找董墨。”
史及凫明面上中立,其实是最早一批跟随赵婴的人,因此还算了解赵婴,一听这话,他便明白了赵婴的意思。
“是。”
史及凫告退后,径直去了董府。
董峨眉死了,董家上下一片灰暗黑白,哭声不绝。甚至,董家的老夫人为了她的宝贝孙子哭晕过好几次。
董墨伤心欲绝,发誓要让陈谷哳偿命。
史及凫来到董府,先去了一趟灵堂,才提出要与董墨单独相处。
“史大人有什么话就说吧。”董墨一脸憔悴,没精打采。
“董大人啊,我真是替你感到愤怒!”史及凫佯装愤愤不平,“昨夜,陈刘将军亲自将犯人陈谷哳押入我大理寺狱,我还以为他大义灭亲,公正不阿,却不想,却不想……”
他适时止住话头,让董墨追问。
董墨果然上钩:“却不想什么?”
史及凫怒道:“却不想,陈刘居然让我想办法为他儿子开罪!”
董墨先是一愣,后发火:“他是什么意思?这天杀的陈刘,难道是表面做样子给我们看,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暗中做手脚!?”
“极有可能是这样的!”
“该死!”董墨气得面红耳赤,“我要当面质问他!”
说着就往外走,但被史及凫喊住。
史及凫道:“董大人,若是你直接去问了他,万一他又敷衍你怎么办?”
董墨要被气昏了,头脑有些混乱:“那,史大人有什么好办法吗?”
“要我说,他暗中行动,那我们也暗中行动。”
“暗中?”
“是啊。”史及凫说,“或者,找人帮忙。”
“找谁?”
“楚王。”史及凫说得头头是道,“你想啊,长公主不顾祖制,重视武将,而陈刘恰好是武将,肯定受长公主青睐,所以在此事上,长公主或会偏颇。”
董墨觉得有道理,但……他问:“为什么不找摄政王?”
史及凫道:“说这话,可能有点大逆不道……”他拉着董墨,靠近他,“我觉得楚王比他更有人情味,更有可能帮你。”
董墨还是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安庆府贺家的事情你知道吧?你想想,当时贺楚来汴京,除了楚王,谁敢见他?”
“好像没有。”
“这不就是了?”史及凫道,“楚王就是同情贺楚,否则也不会见他,安慰他。”
安不安慰的,谁也不知道,但赵婴的确是唯一一个不怕招惹麻烦、愿意见贺楚的人。
董墨渐渐信了,可还是犹豫:“楚王真的会帮我吗?”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董墨咬牙,“罢了,就算是为了我儿,我也要请求楚王相助!”
史及凫笑了。
董墨道:“实在是多谢史大人了,若非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陈刘的阴谋。史大人高义,我谨记在心!”
“董大人客气了……”
……
……
董墨说去就去,当即来到楚王府,见了赵婴。
赵婴在正厅面见董墨,神色平淡,语气生疏,一副没想到董墨会来见他的模样。
董墨行礼后,说明来意,最后强调:“请楚大王一定要帮帮我!”
赵婴冷淡:“我为什么要帮你?”
董墨不是傻子,他知道赵婴没史及凫说得那么近人情,因此对于赵婴的问题,他并未感到惊讶。
“楚大王,您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会帮我的人了。”为了儿子,董墨豁出去了,“只要您能帮我,日后,我定当以您马首是瞻!”
言下之意,他愿意投靠赵婴。
“谁让你来找我的?”赵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又抛出一个问题。
诶?
董墨愣了愣。
不是楚王让史及凫来找他的吗?
楚王这么说,怎么像是不知道史及凫的言行一样?
还是说,是他想多了,史及凫不是楚王的人?
许多念头在董墨心中闪过,最后他决定不纠结了。
算了,史及凫的立场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王似乎松口,愿意帮他了。
“是,是史及凫史大人建议的。”董墨说着,偷偷观察赵婴的表情。
“哦。”赵婴不咸不淡,“我可以帮你。”
董墨紧张地等待赵婴把话说完。
“我也的确需要你帮我做事。”
这就是有希望了。
董墨连忙道:“只要陈谷哳给我儿子偿命,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可以为大王去!”
……
……
八月份,天黑得越来越晚,这都申时过了,暮色仍未来。
汴京城繁华无双,除了樊楼,还有其他很多有名的酒楼,比如薛铁楼。
最初的薛铁楼是由光禄寺酒坊的酒匠所创办,楼中名酒频出,一款“瑶醽”最受时人欢迎,曾盛极一时,当然,现在也有许多人爱喝。
史及凫就挺喜欢瑶醽酒。
他在薛铁楼请人喝酒,喝了不少瑶醽,一桌子上全是滴酒不剩的酒坛。
史及凫喝醉了,满脸通红,打着酒嗝,开始胡言乱语。
好友没听清,凑到史及凫面前,问他说了什么,让他再说一遍。
“我说,陈刘将军真是会为难人!”史及凫突然大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们喝酒吗?是因为我很烦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个好友连连捂他的嘴:“说什么呢,别在背后议论别人。”
“我说得都是事实!”史及凫拿开好友的手,“昨天我还同情陈刘的遭遇,可今天他来找我说了一通话,让我大为失望!”
“他说什么了啊?”有过路的人好奇问。
“他说,让我想办法帮忙给陈谷哳开罪!”史及凫大声回答。
话音落下,周遭人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
“你还不知道吗?陈刘的儿子,陈谷哳,杀人了,杀的还是御史中丞的儿子。”
“可是陈刘不是亲手把儿子送进大牢了吗?”
“嘁,估计是后悔了呗!”
“难道陈刘想劫狱?”
“嗐,你还没听懂吗?陈刘想要为陈谷哳脱罪,让他儿子继续光明正大活着。”
“凭什么啊?陈谷哳平日里没少为非作歹,他死了才好!”
“就是啊,而且他杀人是事实,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
“陈刘真是胆大妄为!”
“差点忘了,陈刘曾经错杀了安庆府贺氏一家,而且那贺家还是他家的世交呢!陈刘这么心狠手辣,难怪他的儿子嚣张跋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众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牵扯到的人和事情也越来越多。
史及凫忽然呜呜咽咽起来:“怎么办,我该这么办啊!我不想帮陈刘,那可是不道德的事情啊!可是如果我不帮他,他以后为难攻讦我怎么办!?”
这话一出,好多人都围过来安慰劝导他。
“别怕,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好人,也知道陈刘恶人做恶事。”
“是啊是啊。你问心无愧就行。”
“你啊你,要不是喝醉了吐露心声,就打算这么闷在心里吗?”
“陈家简直是欺人太甚!”有人忽然不爽地大吼一声。
“就是!”有人附和,“我们一定要让陈家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然以后这种人只会越来越嚣张,我们遇到困难,也没人相助了!”
“说得对!”
“我们一起关注这件事的后续!”
“……”
听着大家的议论,史及凫热泪婆娑,一脸感动,连连道谢。
然后,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得逞地笑了。
……
……
“啥?”宋嫣听易嘉儿说了薛铁楼的事后,笑了,“这是陈刘自作主张吧?多大的人了,竟然还没他女儿看得清时事。”
“陈谷哳是不是真完了?”易嘉儿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问重点。
“可以这么说。”
“哈哈,那有好戏看了。”易嘉儿道,“哦对了,听说有人在召集群众去陈府门口闹,说是要为董家人讨个公道。”
宋嫣一听就猜到了:“是赵婴的人吧。”
这事儿的主要推动者就是赵婴和贺楚,贺楚在汴京城人手不多,所以此事最可能是赵婴让人办的。
“走走,去看看热闹。”易嘉儿提议。
“没什么好看的。”宋嫣都能猜到那个场景了,“你要去就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份薛铁楼的饭。”
“你不出门?”
“不了。这不马上开店了么,我得好好准备。”
“行。”易嘉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