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雾弥漫,轻纱缭绕,露水滴滴,珍珠点点。
月儿下马之时抚掉裙摆之上的水珠,抬眸瞥向身侧。
“二哥错了。”尹殇急忙拱手,态度谦恭,“前方是摘星堡所在,今日盛典将启,阵法已然停歇,我们可径直步入,无需再绕行。”
闻言,月悬脚步稍作停顿,回首望向后方。
“吁……”烟尘滚滚,疾驰而来的楚箫云纵马而来,扯住缰绳,稳稳地停在二人不远处。
而后,他纵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独自一人不疾不徐地来到月悬身侧,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却似被地面吸引,垂眸沉思。
他究竟图谋什么?
明明两人之间绝无可能,为何总是任劳任怨,仿佛一个小媳妇一般。
月悬无奈叹息,随即转身。
“哎哎哎……”远处传来百星竹的惨叫声,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控制那失控的马匹,待好不容易稳住了车身,方气喘吁吁地回头怒瞪,“见色忘友的家伙!只顾着讨好,却不管我们这帮兄弟的死活。”
另一侧,尹殇审视着楚箫云那孤寂落寞的身影,挑起眉梢,却未与他过多言语。
“阿悬,想必百叔父与凌烟叔母此刻已抵达摘星堡,观这天色,应是正享用着早膳之际。今日盛会,宾客如云,菜肴定当丰盛无比。”
“好。”月悬回应道,遂偏过头,“三哥,不妨一同前往。”
此言一出,楚箫云初时面露喜色,紧接着察觉她口中的称呼,顿时涌起无尽失落。
他默然点头,未发一言,只是紧随月悬的步伐,缓缓朝摘星堡行去。
悠扬钟声回荡,礼乐之声渐起,月悬随着喧嚣朝身后摆手,“大哥,你且带着辞影与挽歌前去安顿马车。前方佳肴正待,我等先行一步。”
“……真是不讲道德。”吐槽一句,百星竹任劳任怨地带着辞影前去拴好马车,本想嘱咐胞妹在原地等候,却见她执意跟随,紧紧粘在月辞影身旁。
望着两人的背影,百星竹连连摇头,“哎,我茕茕孑立,倒似那形影相吊的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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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堡此刻阵门洞开,周边人群熙熙攘攘,如潮水般涌动。
各门各派弟子,服色统一,整齐列队,鱼贯而入,喧嚷之声不绝于耳。
尹殇于一处偏僻空地上以指为笔,凌空画阵,顷刻间,三人便如幻影般消失,来到了后山。
后山之中,绿树成荫,郁郁葱葱,花香袭人,宁静致远。与前院地热闹场景形成鲜明对比,截然不同。
前方的小木屋内,凌烟三人正围坐一桌,享用着早膳,忽地察觉到附近灵气波动有异,三人顿时警觉,回首望去,却见一道灵光闪现,接着便是年轻后辈的熟悉身影。
“月悬丫头!”待看清来人后,凌烟瞬间扔下了手中碗筷,灵力涌动,内丹急速运转,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她激动地握住月悬的手掌,眼中溢满欣喜的光芒,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
“月悬啊!真的是你!一切可好?你……你看起来完好无损,真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紧握着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百毒谷果真名不虚传,你父母与其年少相交,他们果真对你真心实意啊!”
言及此处,月悬面上笑意盈盈,正欲回应,却忽闻身后冷风袭来,伴随着一声闷响。
“咚——”
百星竹龇牙咧嘴,艰难地扶着腰身站起,那常年佩戴于身侧的纯白折扇染上了污渍,更不幸的是已碎裂成数片。
他叹息一声,埋怨道:“二弟委实不够道义,那阵法的效力竟如此短暂,害得我匆忙追赶,才勉强跃入其中,抵达此地。可悲可叹,这陪伴我多年的折扇,今日终至其寿终之时。”
众人皆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之中,无人理会他的碎碎念。
百挽歌见到母亲,欢喜拉着月辞影的手,径直走到她身旁,先是向月悬微微欠身以示敬意,遂自豪地介绍道:“娘亲,这是四姐姐的同胞弟弟。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谷中照料四姐姐,其担当与责任心,令人钦佩。”
“我知道。这两年来,终南楼在辞影的奔波与努力下,亦逐渐恢复了往昔的繁荣与生机。”
“哈哈……”百千秋笑呵呵走来,赞同道:“这姐弟二人无论哪一位,皆是令人称赞的好孩子,你说是不是尹老哥?”
不知何时,尹残渊亦悄然至此,他面色沉静如水,稍稍颔首,深以为然。
凌烟同时紧握着两人的手,满是欣慰,“落柔姐姐诞下如此爱憎分明、不忘本分的姐弟二人,当真是……让人感慨万分,又略感惋惜。”
听罢,月悬急切回握,眉目弯弯,“若非叔母百年前在重重质疑与责难中争取到这份家业,我们或许早已失去了今日的安宁与幸福。说到此处,我们姐弟二人始终欠叔母、叔父,还有伯父几拜。”
话音甫落,她退后一步,拉过身旁的月辞影,不顾众人的劝阻,恭敬地磕下三个响头。
无论前尘往事如何纷扰,这几位长辈在她归来之后,确实将终南楼的店铺如数归还,此次叩拜,实乃出自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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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轻拂杨柳梢,枝头鸟鸣更显山幽。
月悬静坐于石桌旁,享用着尚有余温的早膳,顺带感受着自然之息,心中舒畅无比。
“此味不甜腻,恰到好处,正适合你。”楚箫云又转向另一盘菜肴,继续道:“此肴看似辛辣,实则入口爽利,于你身体并无妨害。”
楚箫云不时为她布菜,自己倒是未曾品尝几口。
一旁的尹殇虽也有此意,但终究因身份未曾有所动作。
定天宗曾为三大玄门之一,如今声名与实力已不复当年,可底蕴犹在,非寻常门派所能比拟。楚箫云此次离开宗门已近一月,宗门之内必有诸多事务等待他处理。此次之后,他恐怕将长时间无暇再至百毒谷。
摘星堡有父亲与妹妹分担,待盛典结束,他便长久留在百毒谷,向月悬学习医术。
两家门第相当,且又无宿怨旧恨,得娶月悬可能性甚大。
愈想愈觉乐观,面对二人之间的亲密举动,他甚至带着慈母般的笑意。
我这弟弟,怕是求而不得,已至神智不清。
百星竹心疼地望着自家那略显呆傻的弟弟,内心含泪,大快朵颐,享受着这桌美味佳肴。
鲜!
不愧为远近闻名的种植大宗门所出。
连续食用肉类多日,此时能品尝刚从地里采摘出的蔬菜,实乃一大幸事。
饭桌上,几个小辈默默享用着美食,三位长辈目光慈爱地注视着他们。
凌烟单手托腮,“我们几家也算历经坎坷,谁能料到楚……他会为那虚无缥缈的转生石,而灭了多年好友的全族。据闻,转生石仅能救一人性命,而定天宗内并无人亡故,他此举究竟所为何来?”
百千秋接过夫人的话头,“此中缘由,谁人又能知晓?转生石之功效,千百年来从未有确切记载,他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等秘闻,尹兄,你以为呢?”
尹残渊端坐于首席之上,神情庄重,对于他提及的往事,微微摇头,未直接回应。
百千秋似乎忆起了某些往昔,忽然感慨道:“我曾听闻,夏染嫂嫂昔年无辜中毒,终至瘫痪而逝。若早能遇见月悬这等医术高超之人,或许嫂嫂便不会那般早逝,只活百岁了。”
尹残渊默然片刻,“一切皆是天命所归,人力难以强求。”
“我还曾听闻,当年尹老哥在百毒谷外苦寻数日,却未能找到入口,致使嫂嫂病情恶化,最终不治。可瞧老哥你昨夜与水谷主的言谈举止,却是心胸豁达,未曾因此怨恨。小弟我,心中实是佩服不已。”
月悬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口中食物尚未咽下,便忍不住插话道:“师父昨晚来过了吗?”
百千秋点头笑道:“自然是来过的,不只昨夜,前几日也曾偶尔路过。虽未曾得见真人,但水谷主的排场倒是一如既往的盛大,带了不下二十名弟子,将整个摘星客栈都包了下来。昨夜却只是他一人前来,我们与他闲聊几句后,他便离开了。”
“诸位长辈所谈何事?水谷主向来不是孤行之人,怎会只身前来?”百星竹疑惑问道。
凌烟摆手,“不过些许玄界琐事,无足挂齿。”话落,她将盘中美食推至月悬面前,温言道:“瞧你身形瘦弱,自苏醒以来,定是食欲不振。今日离去之际,我为你准备些纵横山庄独有的仙果,以作回礼,你莫要推辞。”
师父向来不理俗世,怎会突然造访摘星堡?莫非多年前他曾与摘星堡有过交集?
“多谢叔母。”月悬展颜一笑,不再多问,专心享用早膳。
正当此时,一道清丽端庄的声音自众人背后响起。
“爹爹,叔父、叔母,女儿已将今日来访宾客名单拟定完毕。除流光书院的山长将于最后一日光临,其余宾客座次皆已安排妥当。请父亲过目,看看是否有所遗漏。”
月悬循声望去,但见尹雪今日身着一袭华美槿紫长裙,裙上仙鹤金纹栩栩如生,裙摆曳地,幽兰独放,一颦一笑间,尽显世家千金的大家风范,令人难以移目。
她款步而来,从容平和地行至石桌前,逐一颔首致意,遂将名单恭敬地呈于尹残渊面前,声音温婉而清晰。
“大哥安好,兄长安康,三哥如意,五妹吉祥,六弟康健,七妹平安。今日各位用膳可还合口?若有所需,不妨告知厨房,让他们再做些精致点心。”
言语之间,不偏不倚。
这般淡定自若的神态,端庄大方的礼仪,月悬自愧不如,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四妹既然来了,何不坐下与我们一同用膳,闲谈几句?”百星竹指着身旁的石凳。
尹雪再次欠身一礼,婉拒道:“前方尚有诸多事务需我处理,待到空闲之时,再来叨扰各位兄长姊妹。”言罢,她转身望向首位,“父亲,宾客名单您已过目,是否还需添加些什么?”
尹残渊不耐蹙眉,“已足矣,你去前方继续招待宾客吧。”
尹雪领命而去,步履轻盈,仪态万方。
待不见她的身影,凌烟面色骤变,收敛温和,严肃瞥向尹残渊,“身为父亲,对亲生女儿这般冷漠,这偌大的摘星堡就没有其他弟子了吗?自昨夜至今,她未曾稍歇,你怎么忍心的?”
尹残渊品了一口香茗,方徐徐道:“夏染之性便是如此,女子自当操持家事,此乃本分。她当效其母。”
凌烟闻此,更是气愤,“你那引以为傲的儿子呢?身为男儿,岂能让妹妹来回折腾奔波?”
见状,尹殇忙笑嘻嘻地作揖道歉,“叔母息怒,是小侄之过,这便去前院相助。”几口饭菜下肚,与在场众人一一告别后,便匆匆赶往前院。
不觉间,日已当空,正午将至。
月悬与众人叙谈片刻后,再次辞别,欲返回百毒谷。
凌烟心中不舍,抚摸着她的鬓发,眼中满是疼惜,“真的不能多留几日吗?你受此委屈,我方得见一面,心中实难割舍。”
再三挽留后,见她去意已决,终是叹息一声,嘱咐她常来纵横山庄,这才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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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婆娑摇曳,月悬姐弟二人并骑于千里马驹之上,于密林幽深的小径间悠悠然穿行。
途中,月辞影疑云满腹,“阿姐,此番长途跋涉,仅仅是为了送达一枚丹药,是否略显不值?”
“此行不只是为送丹药,拜见几位长辈才是首要,丹药不过顺道之举。”
忆及临别之际,楚箫云那泪眼婆娑、依依不舍之态,月辞影心生好奇,“往后余生,阿姐对自己的婚配之事有何打算?”
月悬掩唇轻笑,偏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反问之:“吾弟又如何?对自己的婚配之事有何打算?与百挽歌那丫头相处月余,我见她温婉贤淑,颇有几分姿色啊!”
此言一出,月辞影面颊蓦然涨红,犹如桃花初绽,连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他匆忙抬头,欲言又止,目光瞥向一侧,愣怔半晌,却突然浑身一颤,仿佛见到了什么骇人之物,握着缰绳的手连连颤抖。
“阿……阿姐,你快看那边!”
“嗯?”月悬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
只见密林深处的深草丛中似有一具异常之物。
她仔细观察片刻,“哎,原来是一具野兽啃噬过的尸体,真是可怜之人。既然遇到,便为其略尽绵薄之力,安葬入土吧。”
“不是……”月辞影全身颤栗不已,气息紊乱,声音愈发颤抖:“阿姐……你看尸体旁!那个玉佩,好眼熟……”
“什么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