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削碎,此举必有后果……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月辞影便遭受到了无寻异常严厉的责罚,仅针对他一人,至于其他相关人士……
既不敢也不愿。
欢声笑语、乌烟瘴气的两个月转瞬即逝,终是迎来了百毒谷少主与大师姐的大喜之日。
月悬正忙于悬挂灯笼,忽闻弟子前来禀报,她回首之际,脸上露出惊疑,问道:“你方才所言,乃是何人前来?”
那名弟子再次重复道:“纵横山庄的百星竹少主、百挽歌小姐,摘星堡的尹殇少主,以及……定天宗的楚箫云。”
猛然间听闻这几个名字,在场众人皆是浑身一凛。
正在下方协助的月辞影双手平直竖向前方,身体半向后撤,滑稽地躬着脊背,不住地斜眼瞄向她,目光中溢满警惕与愕然。
楚箫云竟然还敢踏足此地!
他明明特意嘱咐过,不得将此事告知阿姐,如今却亲自上门,是何用意?
莫不是被定天宗那些阴险狡诈之人洗脑,打算以此来要挟阿姐?
想到此处,月辞影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若是楚箫云敢提及此事,他不介意与定天宗彻底翻脸,哪怕腥风血雨。
其余弟子亦是面面相觑,放下手中活计,围了上来。你一手我一脚地架着前来报信的弟子,向院外扯去。
“走走走……胡言乱语什么?哪来的杂碎,敢觊觎我百毒谷之威名,真是贻笑大方,嗤之以鼻。”
“什么百尹定,一帮子小人物敢以此名号来扰我少主大事,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之极!”
“你究竟是何门派之徒?罢了,无需多言,定然是无寻师兄门下。师兄性格散漫,不拘小节,迟早会惹出事端。看来,稍后我需亲自前往,与师兄‘友好’交流一番,以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那几人离去之速,如疾风骤雨,令人措手不及。
月悬步履轻盈,宛若莲花般从凳上飘然落下,凝视着那迅速离去的背影,眉眼间透露出危险光芒。
周围其他弟子皆是一阵慌乱,纷纷转过头去,口中念念有词,以免被误会牵连其中。
“哎呀,我忽忆起老闫前辈吩咐我,需往后山湖泊之中捕获大鱼一条。唉,老闫前辈脾性峻烈,必须速往啊!”
言犹未了,此名弟子便如飞矢般疾驰而出,瞬间消失在院内。
众弟子见状,纷纷举手高声呼唤:“后山湖泊宽广似海,兄独往擒鱼,岂非劳累至极?我等岂忍见兄辛苦至此!这便前来相助!”
言罢,在场数十人如蜂群般一拥而上,毅然决然飞奔而去,唯余尘土飞扬,四散飘散。
原本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院内,此刻仅余月悬与月辞影姐弟二人。
月辞影原正于心中默默筹谋楚箫云之百种死法,目睹此景,表情骤然凝固,双目瞪得溜圆,口张如“口”字状,浑身上下尽显惊恐与惊愕。
他步履蹒跚,小碎步一蹭一挪,极为缓慢,似乎背负着千斤重担。
“阿……阿姐,敢问师兄所好之灯笼纹饰为何?我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应当询问一番,这便寻找师兄以求解惑。”
话音未落,他转身欲行。月悬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双手稳稳地搭在他的肩膀之上,用力一转,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
月辞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将视线牢牢锁定在地面上,双手紧握,乖巧地站立着,不敢有丝毫动弹。
察觉到他的僵硬与不安,月悬松开手臂,双眸紧锁,后退一步,双手抱臂,目光如炬,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与动作。
片刻后,她沉声问道:“辞影,你且说说,我究竟是如何醒来的?”
“……师父倾尽私藏的珍稀丹药,辅以师兄师姐针灸、毒药之术,历经四十九日昼夜不息治疗,终得苏醒。”
“我信。”
闻之,月辞影极力保持面色平静,仍难掩其讶异与不解。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月悬。
见他如此反应,月悬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神态高深莫测,周身气势凌人,眼中透露出耐人寻味之色,语气却平淡如水,继续问道:“那在此之前呢?”
月辞影眼睛圆睁,故作不解:“阿姐所言‘之前’,莫非是指定天宗那晚之事?那晚,你身陷万剑穿身之危,我闻讯即至,其余修者亦紧随其后,方得免你我二人于定天宗内陷入绝境。论及此事,虽玄界众人平日畏首畏尾,遇事多避而远之,在大是大非面前,却能仗义执言……”
闻其东拉西扯之辞,月悬嫣然浅笑,泰然处之,仅以一声“嗯”作为回应。
月辞影暗中窥视其脸色,心中忐忑,试图揣摩其心意。
“实则,那晚即便玄界众人缄默不言,定天宗亦不敢轻举妄动。彼时,师父、师兄皆驻守影匿城,只需些许符咒与灵力,不过半盏茶时便可抵达,这便是定天宗不顾楚箫云示意,迅速出箭之因。百毒谷之名,世人闻之皆色变,果然不负当世医毒魁首。”
院内一片寂静,唯有微风拂过。
俄顷,月悬轻启朱唇,“怎地戛然而止?接着扯。”她右手轻摊,“我往昔未曾察觉,你的废话竟这般多。犹记初见之时,深藏不露,寡言少语。而今却辩才无碍,词锋犀利。”
月辞影眼神中流露出纠结与烦躁,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拉着,与某种力量撕扯挣扎。
“罢了,既然众人均对此事避而不谈,我亦不再多言。”
言毕,月悬径直越过他,尚未及反应,便觉手臂被紧紧握住。
“阿姐……”月辞影轻声唤道,旋即深吸一口气,“阿姐所猜不错,是楚箫云救了你。”
月悬并未回头,只是低垂眼睑,“嗯,他是如何救得我?”
此言一出,仿佛撕开了一道沉默的口子,月辞影顿时如释重负,一鼓作气,将余下的真相娓娓道来。
“四大玄门各有传世之宝,终南楼所藏,乃是古佛神谕,具有活白骨、医死人之能。然此宝物使用之法诀,唯楼主所知。阿姐既能救活合禹师伯,想必父亲早已将你视为终南楼的继承人,悉心培养。”
“是这样……”
“阿姐无需多言……”月辞影打断了她的客套,温和道:“阿姐自小出类拔萃,即便未曾深入医毒之道,仅凭灵力也足以在玄界闯出一片天地,成就非凡,与大哥、二哥相较定不遑多让。”
见她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波动,继续道:“摘星堡的传世古物乃是归元玉珠,此珠拥有占卜前世、预测余生之力。而纵横山庄则藏有紫霞水晶链,它不仅是当世最强大的攻击法宝,亦是绝佳的护身之物。至于定天宗的家传宝物……”
月辞影微微一顿,“阿姐应该早已知晓。”
月悬闭上了眼睛,“摄魂暗玉图,定天宗世代相传的宝物,至今已有万年之久,玄界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是如此,楚箫云为了救你,不惜损毁这件家传珍物,强行将你的魂魄从奈何桥拉回。”
“辞影……”月悬声细如蚊鸣,“摄魂暗玉图,确实拥有使魂魄归位的神效,然其力所及,仅限于人死后的七日之内。我依稀记得,那晚……我的内丹已然被击碎,可醒来之时,内丹与修为却完好无损?”
闻言,月辞影轻抚鼻尖,“楚箫云,此人真可谓痴情至极。”
而且,极其不孝!
“所以,那晚之后,他便动用了家族珍物,舍身救了我?”
月辞影点了点头,却又摇头,“他……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若非当机立断,定天宗如今已被百毒谷毒气所笼罩,一片荒芜,”
月悬听后,抬头与他对视,引他至院内的石桌旁,相对而坐。
“辞影,把之后的事情,详细同我说来。”
“好……”月辞影沉思片刻,在心中仔细斟酌,终于道出了部分真相。
“那晚,你仙逝之后,楚箫云竟在众人面前,大声呵斥我,命我速速将你带走。言辞之恶劣,令人难以忍受。但彼时不可逞强,唯有忍气吞声,我先寻得师父他们,方能救你于危难之中。待来日,再与他清算这笔账。”
“世事难料,次日,楚箫云竟已坐上了定天宗宗主的宝座,他强行取走了摄魂暗玉图,匆匆赶至影匿城内。”
光华斑驳,透过云层,洒在月悬身上,使得她半边的脸庞沐浴在光与影交替之中,表情若隐若现,难以窥其全貌。
“刚一见面,气氛便颇为紧张,当他道明来意,我与师父自然明白其中紧迫,也就不再阻拦。摄魂暗玉图虽有神力,但也仅能寻回七日内离世之人的魂魄。至于阿姐你的内丹与伤口,之所以能够迅速愈合,皆是楚箫云耗尽图中最后神力,再结合他自身所有修为,一并传送给了你。”
月悬犹疑,“上古神力,乃天地精华所凝,非轻易可调动。即是如此,他此刻应当与我换命,为何今日前来者有他?”
“楚邢佟夫妇,恶名昭彰,竟然在楚箫云年幼时便为他设下了阵法。一旦离世,其毕生修为便会如流水般倾泻至楚箫云之身。正是这突如其来的修为之力,在换命的紧要关头,方蛮横地将楚箫云魂魄从死亡边缘拉回,从而保住了他的内丹。”
“辞影,我记得若以摄魂暗玉图之神力强行换命,必须心甘情愿?”
月辞影点头确认:“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