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一个陌生人抱着位浑身血迹的少女飞入城门。
那时的人们还在讨论,究竟是何事。
然而几个时辰后,衙门颁布通知,缠绕雁襄几年困扰的恶魔今日被彻底铲除,所有女子终于不用过着女扮男装的心惊日子,可以放心购买任何艳丽衣裳。
大家在欢呼,终于想起清晨的那位弟子,于是所有人都在寻找他。
他却像消失一般,无迹可寻。
三旬已过。
苏云玖在江衙役的府内修养了一个月,肩头的伤得到很好的治疗,预计再住上几日便可告别。
苏云玖也一月没见到白暮。她听送饭的婢女说,那位抱她闯入江府的少年在见到江衙役时便晕倒,后来送往另一房间在疗伤。
据说昏迷了半个月,大夫曾一度以为他永远不会醒。
听到这一消息时,苏云玖瞬间明白,一定是白暮又没节制的施法。
苏云玖没能去看他的原因是自己也发烧发了小半月,浑身无力地躺了接近一个月,近几个日才逐渐好转。
还有,她不知道白暮在哪间房。
婢女同往常那般,送完粥便行礼出去。假如苏云玖不开口,那是绝对不会同她说一句话。
苏云玖大口扒拉白粥,没一会尽数吃净。她苦着脸撞墙:“红烧肉,大鸡腿,小白虾,我想你们!”
“这里的人胃口那么小的吗?就这么点怎么能吃饱!”
以前她曾偷偷让婢女帮忙多带点点心,不幸被大夫知道后,骂了婢女一顿。愧疚之下,她不敢再开口要吃的。
“不行,这间屋子,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苏云玖坐起,她悄悄溜到门前,贴耳细听门外的声响。确认无人后,她拉开房门,小跑出去。
樊心偶尔会来房里看她,这时她便拥有出去透气的机会,可以和樊心一块在庭院内散步,但这几日樊心都没寻过她。
苏云玖不想再待在满是药味的屋里,穿过走廊,她停在庭院处。
天气转凉,院里种的枫树也渐渐变色,江衙役平日无事便种植花草,即使是初秋,还是有相适的秋菊开始绽放。
清风徐来,苏云玖颤地缩颈,方才出来的太急,竟忘了披上披风。
她正思索,要不要回去穿件衣服再来。
只听耳畔传来一声,“苏悦。”
苏云玖愕然抬头,却见到庭院正中间,站立一位处在阳光下的少年。
白暮不知何时走到此处。
他穿上银白窄袖长袍,似是遇到她很意外,眉头上挑,笑容有些傻气。
光线直照他正脸,露出的双眸坦荡,她在暗,他在光下,隔空对视。
少年许久不见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没有一丝预兆,惊得苏云玖攥紧袖口却说不出话。
“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白暮瞧见她的单衣,心底有些气,他走至跟前,将外袍脱下,为她披上。
他低声叮嘱,“你的伤还没好,小心染上风寒。”
苏云玖对他的突然靠近有些发懵,脑子还未转弯,鼻口顿被凉气包围。她愣愣盯着白暮,才一月未见,她怎么觉得,白暮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养个伤把脑子养坏啦?”白暮笑眯眯地摁住她的头,打趣道。
“老盯着我作甚?”
心脏好似漏了一拍,苏云玖脸上不知何时爬上红晕,耳尖也泛红。
“苏悦?”
恰巧这时,樊心端着盘子走来。她看到如此亲密的二人,内心有些不安,
“我去你房里找你,却发现你出去了,原来是在这。”
“樊心!”
苏云玖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窜到她身后,红着脸嘟囔:“我们快走,快走!”
她不敢看白暮,只是低头使劲催促道:“去,去你房间!”
“好好好。”樊心无奈点头,瞥一眼白暮后,她带着苏云玖离开。
白暮很奇怪地挠头,“迎春花今天怎么回事,那么久不见都不跟我打个招呼的。”
“这是我特意做的绿豆糕,你先尝尝。”
樊心手不停歇,又沏两杯浓茶放置桌前。
苏云玖现在没有吃的胃口,白暮的白袍被她搂在怀里,她还在回味先前的感觉。
“樊心。”
思索再三,苏云玖斟酌开口。
“你说。”
樊心放下茶盅,有些担忧,莫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对白九星……”
苏云玖紧皱眉头,犹豫不决。脑里纠结片刻,才下定决心地说道:“我对白九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
樊心感到一丝不妙。
“就是那种,我现在靠近他就会脸红心跳,感觉很奇妙。”
苏云玖苦恼,“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樊心,你们称这种感觉叫什么?”
“你不要想!”
樊心失声厉喝,神色开始慌张。莫不是蚁髓丹开始破解了?
蚁髓丹虽为控制禁药,可它不似那些蛊毒那么邪恶,并不能够完全控制宿主的意志。一旦苏云玖从心底明白喜欢是何意,那它便会无药自解。
苏云玖被吓一跳,眼睛眨巴,有些疑惑。“怎么说?”
樊心脑里飞速运转,“修仙之人不能有**,即使出现这个念头也要立即斩断!苏悦,你听明白了吗?”
苏云玖皱眉摇头,“为何?”
“因为会影响功力。你不是想成为凌肖墨尊那般人吗,那你最不该的就是动这种念头!”
樊心一句接着一句,步步紧逼。
苏云玖见她如此激动,也只能先顺着她点头。
纵使她想成为凌肖墨尊那样的人,可她是妖怪,根本没有修仙天赋。
“我先走了,樊心。”
苏云玖起身。如今心情乱糟糟,她恐怕需要回去冷静一番。
“嗯。”樊心又换作一副温和面孔,“我是为你着想。”
“谢谢樊心。”
苏云玖略勾嘴角。
房门关上后,樊心终于放下伪装,脸色暗黑。
“那个傻子怎么喜欢上他的,这下更麻烦了。”
樊心烦躁地将桌面一扫而空,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响贯房内。她吁吁喘气,看来有时间需得去找找蛊了。
“秋峰门外门弟子,樊心。善治疗,性格温柔……这么一看,也不全是嘛。”
耳廓顿觉冰凉,蔓延至全身僵硬,樊心感到后背被陌生的东西附上,寒冷深入骨髓。
“什、什么东西!”
樊心毛骨悚然,尖着嗓音大叫。
“嘘,嘘。太吵闹。”
黑气从脖颈衍生,飘至樊心眼前五寸出,渐渐显现出一张惨白怪笑的人脸。
“啊啊啊!!鬼!!”
樊心动弹不得,也闭不上眼,只能惊恐地尖叫。
惨白人脸不满:“什么玩意,我是魔。虽说也是第二鬼吧,但是可不是你们口中的低级怨气。”
“第二鬼……”樊心瞪着眼思考,
“你是地天!”
魔族四鬼中的地天,是从大战中活下来的大魔。
樊心很绝望:“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大魔都很闲吗?
地天咯咯笑道:“这是我的一缕分身,我可不会傻到像噬骨那样拿本体去送命。”
“樊心,我这里有一个任务给你。”
樊心毅然拒绝:“我是仙门弟子,是不可能给魔族做事。”
地天哈哈鬼笑,“从你第一次答应与噬骨合作时,这个契约就绑下了。”
“他现在也是死的。”樊心冷哼。
“你难道觉得你还有退路?”
地天换个角度,低沉嗓音如同催眠,仍有数不尽的讥嘲藏匿其中。
“只要把这封信交给白九星和苏悦,到时,我自会帮你解决掉障碍。”
“届时,你依旧可以挂着温柔体贴的人设……”
那信飘在空中,樊心嘲弄般扯扯唇角,就如在噬骨面前那般,她没有选择了。一日答应魔族,身上便能缠上无法磨灭的污垢。
身后的路已经坍塌,只能一昧地向前。
她定睛:“你确定,能保我无事?”
“当然,我们魔族讲的便是守信。”
那日噬骨死后也没将她背叛苏悦的事公之于众,也许这次也能再信一回。
“我们定个契约,不许违约。”樊心转下眸子。放松后,她的语气也趋于平稳。
“好啊。”地天笑容渐深,他从口中吐出一缕黑气。顷刻间,钻入樊心眉间。“这是魔族的噬心咒,只要有一方违约,便会体验到万蚁噬心之感。”
不过,他可没有发誓,那么誓言便不做数。
樊心稍微放下心,问:“你递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
“这用不着你管,你只管送即可。”
樊心猜他们应当是想为噬骨报仇,最后说一句:“报仇可以,但是白九星给我留口气,他还有价值。”
“哈哈哈哈哈哈……可以。”
地天抑不住狂笑,真是天真的小东西。
樊心昂首:“我接受。”
话落瞬间束缚消失,白脸跟着黑气消散,只留下一段空荡的话。
“我期待你的表现,人类。”
樊心捡起信封,嘲讽笑道。
“天大的阴谋。我倒想看看这场闹剧有多盛大。”
苏云玖那晚几乎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白天白暮站在光下的模样。
她辗转反侧,将脸埋在被子里。
好烦,为何一闭眼都是他!
苏云玖一动不动,静静感受心跳的律动。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不同寻常地加快。
“修仙之人不能有**!”樊心的警告近在咫尺,让苏云玖瞬间冷静下来。
她看向白暮的外袍,忆起在秋峰门的日子。
好像,他很有修仙的天赋,不管什么,都能做的很好。她是花妖,白暮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绝对不像她这般笨拙。
那她会不会拖累白暮?
苏云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她却无法反驳。
樊心说过**会影响功力,她要是影响到白暮,那便是罪过。
思及这里,苏云玖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进秋峰门了!这么多规矩。”
她啊一声,又倒床上,抱紧白暮的衣服四处翻滚。
滚累了,才在不知不觉中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