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文字李阅川都能想象出季青衍鼓起包子脸,瞪着一双格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双手捧手机用九宫格认真打字的模样。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声叹了口气,点击收藏。
兄妹二人回到家正好头中午,刘芬一看李阅川拎着的好几大袋子衣服就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但碍着李阅川大半年没回来,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哼了一声就回厨房继续做饭。
李阅川权当看不见母亲的冷脸,帮妹妹把刚买的衣服叠好收进柜子里,又把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最后偷摸往床垫下塞了一小沓钱。
做完这些事,正好母亲喊吃饭,李二哥扶着妹妹坐到餐桌前。由于两人早上吃得晚,现在都不太饿,李阅川毕竟是大小伙子看起来不明显,但李阅霞就有些吃不下。
父亲李铁峰毫无预兆一摔筷子,“不想吃就滚回屋去!去城里住一宿看不上农村饭菜了!?”
旁边的母亲也帮腔道:“是呢,还给小丫头片子买那么多衣服,真长本事,有钱没处花了!”
李阅霞下意识垂头,不一会儿纸片似的肩膀就一抽一抽地抖。李阅川竭力维持面色如常,“爸、妈,你们知不知道小霞贫血?”
李铁峰拿起脚边的拐杖猛捣地面,“贫血就是让你惯的!从小就护着不让干活,我看哪个娘们也没贫血,就她个败家的贫血!”,说完扬头灌进去大半杯高度白酒。
浑浊的残酒沿玻璃杯壁急速下滑,李阅川定定看着,控制不住地嘴唇发抖。
如果没有李阅霞在,他真想直接掀了桌子。但自己能一走了之,妹妹还要在这个家继续生活,此时他忍不了也得忍。
“爸,我带小霞去医院看了,贫血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以后别在饭桌上说小霞,让她好好吃饭。”
李铁峰酒意上头,双目迅速被激得通红,“你TMD的还教育上我了!?”,说完拿起自己的饭碗往地上一摔,粗糙的瓷碗霎时碎成五瓣,混着米饭和菜汤一片狼藉。
李阅霞吓得赶紧扶住身边二哥的小臂,李阅川单手覆上妹妹冰凉的小手,内心无比绝望。
那一瞬间他有把妹妹带走的冲动,可带走之后去哪里,在哪住,怎么上学,这一切目前的他都无法解决。
他牵起妹妹的手,小心绕开地上的脏污和碎片,却绕不开这个悲凉的家。
兄妹俩关上门,暂时隔绝了父亲酒后的谩骂以及母亲讥诮的嘲讽。女孩子无声痛苦把头埋进哥哥温热的胸膛,哥哥鼻腔酸涩抱紧怀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
本以为中午闹成这样,晚上定然不会安生,但让兄妹俩意外的是,晚上刘芬不仅做了一桌子好菜还把李阅川的大姐李阅敏一家三口叫了回来。
饶是李阅川再大的火气也不能当着不知情的姐姐一家发作,只好装作无事发生,与家人围坐一桌儿。
小外甥嘿嘿笑,顺着舅舅的小腿往上爬,李阅川生怕孩子没抓住裤腿摔下去,赶紧弯腰托着小猴子的屁股。
席间父亲母亲好似齐齐忘了中午的争执一般,不停给李阅川夹菜,有那么几秒李阅川真的以为父母反省了。
晚饭快到尾声时,大姐李阅敏终于说到正题,“小川,强强马上要上幼儿园了,现在来回路上太远。我和你姐夫合计着在县里再买套房子,手头钱还差点,你看能不能帮姐一把?”
大姐夫冯富在一旁赔笑,“小川,你现在不急着结婚,等你娶媳妇之前我们俩肯定把钱还你。”
胸腔不着痕迹地鼓动,李阅川在心里冷笑,亏他刚才心头还热乎乎的。“我单位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李阅川面露难色,委婉拒绝。
实际他有没有钱呢?
有。
准确来说有将近40万。
当初转业时安置费有70多万,他留了个心眼只说国家给了30万。他把25万留给家里盖房子,另40多万自己存起来准备供妹妹读书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这笔钱。
半年前家里管他要钱买车,加上保险全下来差不多10万。他自己手里算上这几个月存下来的工资,再刨去每个月给家里和战友打的钱,零零碎碎加一起手里差不多40万。
拖欠工资更是没有的事儿。
冯富盯着李阅川的脸,细细辨认小舅子说的是真是假,但李阅川对微表情的控制经过专业训练,只要他不想露破绽,除非上仪器否则谁都看不出。
冯富看了足有半分钟,脸色忽而变幻,“你真没钱?在北京工作还能攒不下钱?”
李阅川沉默点头。
没借到钱的冯富神情明显不悦,点了支烟自顾自喝闷酒。李阅川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两个孩子,微微皱眉。
不算大哥李阅方,李家其余男人基本全都烟酒不忌且不分场合毫无节制,以至于李阅川直到很大了才明白不应该在室内,在妻儿面前抽烟。
大姐碰了一鼻子灰自然心情不会好,估摸着又听母亲说李阅川给小霞买了衣服和营养品,此时话语中混杂着酸讽。
“也不知道攒点钱,以后结婚过日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发工资还瞎花,上学的小丫头片子,给买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李阅川在饭桌下捏捏妹妹的手,无声安抚着无辜的小姑娘。
当晚李阅霞偷偷钻进李阅川的厢房,爬到炕上贴着哥哥躺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二哥,把那些衣服退了吧,我上学不用穿那么好的,你多留点钱在身上。”
还没等李阅川反驳,就见小姑娘快眨几下眼睛,噘着嘴很怅然的样子,“北京好远啊,我在家里还有爸妈,你自己在那边,万一病了需要钱呢。”
李阅川苦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瞎操什么心呢,二哥偷偷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二哥有钱,你上大学的钱二哥都攒好了。你就好好念书,别的什么都别想,有二哥呢!”
小丫头似懂非懂点点头,半晌欲言又止道:“.......二哥,姐夫来借过好几次钱了......”
李阅川心里突然警铃大作,这个大姐夫从婚前就参与赌博,事发后他曾极力劝阻婚事。
可李阅敏就跟着了魔似的,被那人的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未婚先怀了孩子,爸妈嫌丢人非让嫁,等他第二年休探亲假时,小外甥都出生了,他一个做弟弟的根本毫无办法。
他心里很清楚,黄、赌、毒,无论是哪一样都很难除根,一旦沾染上极容易重操旧业。
小霞一说冯富借钱,李阅川下意识就想到了赌博。
“他什么时候来的?说没说要借多少钱,用途是什么?”,李阅川“蹭”地坐起身,让李阅霞仔细回忆。
“......唔.....,二哥你刚去北京不久他自己来过一次,管咱妈借钱。七月份又来一次,大姐也跟着了,还是管咱妈借钱。”
“咱妈借了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人不让我听,我都是在门缝偷听到的,后来他们去堂屋说了”
李阅川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们家的地说是“租”给大姐夫,实际上就是“给”,每年的收成刘芬和李铁峰都给大女儿一家七成往上。
对冯富来说,理论上这块地是稳赚不赔的,所以年年抢着种。但大姐夫今年没种,说明一雇不起人,二买不起种。
但却脸大不害臊地收了他上下半年分别转过去的3000块钱,估计是不敢让他发现异常,另外也是真缺钱。
第二天一早,他借着柴房漏雨的事儿,说过几天就找施工队过来看看,赶在入冬前把房子翻修重建,让刘芬提前把他转业安置的25万准备好。
刘芬支支吾吾说不着急,等来年开春再说。
一看母亲这个反应,李阅川顷刻间如坠冰窟,他勉强维持住面色不变,如同溺水之人紧抓浮萍,垂死之际还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入冬前至少打个地基,明年开春再干活儿能快不少,我明天就去问问隔壁大宇家,我看他家盖房子那个施工队挺好。”
刘芬了然这事瞒不住,可事已至此上哪变出来25万,只能硬着头皮找借口:“入冬盖房子不吉利,人家都是春天盖,就你特殊?”
李阅川拍拍手上的土,站直身体冷声质问:“是不吉利还是钱已经没了?”
刘芬肉眼可见地慌张,“谁....谁说钱没了!?都....都在银行存着嘞!!”
绝望像一片静水无声无息包裹着李阅川的每一寸肌肤,他从小生长在这个家庭,本以为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但事到临头蓦然意识到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银行是吗?让我看看存折。”
刘芬把手里的饮料瓶子随手一扔,转身就要走,语气忿忿,“找不着了!”
李阅川上前一步拦住母亲的去路,“那我开车拉您到县里的银行,去柜台查一下余额。”
刘芬一把推开二儿子,“我不去!滚你MD蛋!”
昨天晋江崩了,给我焦虑完了,一顿刷新啊!怕影响数据,怕丢小粉花,怕有可爱的读者宝子在等,一觉睡醒长俩大痘!但是转念一想,按照本小苦瓜的热度,担心个脆脆鲨啊,阳光心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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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委屈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