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罗小扇扑流萤 第13章 第十三把扇子

松瓤鹅油卷、蜜汁烧鹅、糟鹅信、卤干炖鹅、煎鹅肝……次日晌午，苹娘在竹林里溜达了一早上，关切地将每棵新移种的竹子都细细照料了一遍，像往常一样走到吃饭的花厅门口时，看到那满桌子的菜，第一反应就是先是走错了地方。她收回了踏进去的那只脚，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匾额，确定没有走错。她拄着竹杖慢慢踱步过去，看着放得满当当的桌子，眸里闪过一丝光。她拿起汤勺，在唯一看起来清汤寡水的汤里随意盛了一勺，捞出了一只鹅翅。汤勺咔嚓一声被放了下来，泛起涟漪的白汤映出了苹娘微微蹙起的眉，和她转身往外走去的背影。

“这是最后一个菜了，今儿个比平时还要晚上一刻钟，师父怕是都饿得不行了，我们快过去吧。”罗扇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拉着陈若水，满脸笑容地往花厅走去，“今儿个多亏了若水哥哥，让我们有了大大的口福。”

陈若水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双小手的温暖，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丝小弧度，微微抬头。在那一刻，一片漆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遥远的朦朦胧胧的光圈。光圈很远，也不是很大，就只有一个模糊的圆圆的影像。他的心里蓦地一跳，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

察觉到身后一股力道拽住了自己前进的步伐，罗扇转过身来，有些惊讶：“若水哥哥，你怎么了”

“小扇子，今天，是不是，有太阳？”陈若水微微仰着头，目光坚定地迎向太阳。阳光肆意地洒下来，投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他的睫毛微微眨动，阳光就在他的脸上微微跳跃着，跳进了他的瞳孔，仿佛一潭平静的湖水有了一尾跳动的锦鲤一样，映出了一片粼粼的波光。不，那不是波光，那闪动的晶莹，分明是……

看着这与往常不一样的陈若水，罗扇心里蓦地一动，一个念头闪在了她的脑海里：“若水哥哥，你……”

话尚未说完，一个严肃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罗扇!”

听到苹娘不同于往常的严肃声音，罗扇这会儿不是心里蓦地一动了，而是全身蓦地一抖，手一软，食盒立刻滑了下去。罗扇连忙去捉食盒，虽然手忙脚乱好歹是拽住了。她也顾不上问陈若水这边，连忙转过身去：“师父!”

罗扇收拾好一切转身的时候，苹娘已经拄着竹杖走到了她的面前。今儿的苹娘不似平常，平常虽然她也严肃，但是只是她严肃惯了，眼睛里动作里罗扇能体会出她当时的情绪。除了拜师那一天，这是罗扇第二次感受到苹娘气场全开浑身上下只表达出了一个意思：我很生气。她的眸子在罗扇身上逡巡了一圈，目光落到她手上的食盒时，眸子里蓦地迸发出了一道光：“罗扇，你手上提着的是什么？”

“师父，这里面是红烧鹅脍。”罗扇连忙将手里的食盒揭开来给苹娘看。

苹娘手中的竹杖蓦地一下子笃在地上:“我问你，养的鹅去哪了？”

罗扇一愣：“它们，额，它们去哪里了？”她今天一大早都在调制要做扇面的矾水，她还真的没关注过鹅它们去哪里了。

苹娘手里的竹杖啪嗒一声就敲在了罗扇的膝盖上面:“跪下！”

一旁一直仰着脸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陈若水刚回过神来，就听见了苹娘的话。接着他就感到身边传来了一股小小的风流，咚的一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他一时之间有点儿懵，下意识地就想要摸索着伸手去扶她：“怎……”

苹娘严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罗扇，因着这个臭小子，你三番五次违背了师命。当初看你心善想要救人，本着你是出自善心的缘故，哪怕就算是我们如今比较困难，我也就算了。因着他来，你分了多少心在旁的事情上？如今因着那鹅咬过一下人，你竟听人教唆对它们痛下杀手。扇，善也。若心底无善念，你就算是拥有再多制扇技巧，也做不出好扇子。你现在就去祖师面前，跪着思过。什么时候思过好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是，师父。”罗扇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地上，站起身来。

起身的瞬间，她的胳膊就被陈若水给拽住了。陈若水看向了苹娘的方向：“苹，婶，其实今天这个鹅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苹娘的眸光瞬间投到了他的身上：“行了，你该吃饭吃饭去。我们师门的事，就不劳你多费心了。罗扇，走！”

鼻尖还残留着菜的香味，可是陈若水这会儿却没有一点儿食欲了。他转向了罗扇她们离开的方向，眼前仅有遥远的隐隐一点儿白光。他伸手摸上了自己的眼睛，刚才能隐隐看见一点儿光亮的喜悦感被冲淡殆尽：什么时候自己这双眼睛才能好点儿，能够，不再给别人带来麻烦呢？

罗扇思过的地方就是上次拜师的那个小房间里面。小房间在苹娘的书房后面，房间很小，光线也比较暗。罗扇上一次来的时候，苹娘是先进去点了一盏小灯。这一次罗扇自己过来，虽然这会儿是正午，但是里面的光线也不甚明亮。在苹娘的注视下，罗扇二话不说，走过来跪在了团蒲上，直起腰背，目光直视着面前的祖师画像。

难得的一天下午，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待着。罗扇并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之前被各种写字念书和制扇技巧塞满的大脑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看到了阳光下，窗棱上轻轻飞起的灰尘，尽管没有风，它也轻轻地上下浮沉着。罗扇盯着它看了许久，直到它落下与其他尘土完全混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来，她这才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原来天色已经这么暗了。

从晌午罗扇被苹娘带走后，陈若水就一直在她房门口的石凳上坐着发呆。一直到日头都西斜了，他感受到晒在身上的温度都逐渐转凉了，也没有听到往常熟悉的声音。空落落的肚子传来了咕咕的叫声，他却没有丝毫的胃口，心思转向了一旁：小扇子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饭了？这个思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不然，他去给她送点儿吃的吧。想到这里，他瞬间站了起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摸索起来。

苹娘也将自己关在了自己房间里面一下午，直到屋子里暗了下来，她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点灯:这丫头极有天赋，然而这专注力还欠缺良多，容易被周围的环境给带跑注意力。这做手艺之人，必须要有一颗只专注眼前之事的心。希望这丫头能够明白吧。她也两顿没吃饭了，等会儿沐浴完，就正好去给她送点吃的。

苹娘如是想着，自己着手开始准备沐浴的事情。她刚泡进浴桶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外头哗啦一声响。她立刻握紧了身边的竹杖。虽然她并不如赵婆婆那样武技超群，但是防身之类的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的心一紧，拉过旁边的纱衣准备随时起身。然而，窗外一个趔趄着摸索的身影被月光投到了窗格子上面。那个人还低声嘀咕着：“也不知道那边冷不冷，该给小扇子带一床被子的。也不知道这点儿吃的，她能不能吃饱。”

苹娘心瞬间放了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臭小子，还算是有点儿良心，自家徒弟没有白收留他。但是这个送被子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是有多狠，会让这丫头在那边思过一夜吗？哼，自己是这样的人吗？等会儿自己沐浴完，就去收拾收拾这臭小子。

此刻罗扇所待的小房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子里面仅有隐隐的月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怕倒是不怕的，只是，罗扇小小地坐了下来，将裤子往下扯了扯，努力想要盖住脚踝。她刚坐下，忽然听到身后的门咔嚓一声，她心里蓦地一跳，立刻跪直了身子:“我错了，我没有偷懒，我刚才只是想要拉下裤子。”

……拉裤子这种事就不用跟我说了吧。陈若水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取下了自己背着的那个小包袱，压低了声音：“小扇子，我来给你送东西了。嘘，悄悄的，你师父不知道。”

“我其实……”在闻到葱油饼香味的那一刻，不饿两个字就被罗扇生生给咽了下去。祖师啊，师父啊，她其实心里真的知道悔过了，但是吧，她还要继续将至扇之门发扬下去，这若是饿死了，师父还得重新再找个徒弟，又要浪费多少精力，给她增加多少白发啊。所以，祖师，师父，看在她为了至扇之门的份上，原谅她此刻偷偷吃东西的行为，她真的是为了光大他们至扇之门的！

为了光大至扇门，一张葱油饼不够，两个包子不够，一个咸鸭蛋不够，哎呀，还需要四个松瓤鹅油卷。当罗扇往自己嘴里塞第四个鹅油卷的时候，门再次吱嘎一声开了。罗扇一慌，顿时就哽住了！

苹娘：苹婶？我有那么老吗？呵，要早知道你是我徒婿，这会儿给我一起去思过去！

终于出差回来了，整个人是懵的状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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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