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调查指南 第9章 第 9 章

待祢生说完，萧谓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祢生，也无法做到。

虽说两人仅仅认识了十来天，但却不知为何，有一种酸涩涌上心头。

面前少女那眼是灰暗的，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你……”

“萧谓。”祢生打断了他的话，抬眸看他：“我一定会把少云坊那群人统统抓出来，让他们跪在刘二婶一家的坟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少女的眼底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由恨意所滋养的。

闻眼，萧谓目光微微一顿，眼底漾起一阵浓厚的笑意。他端起摆放在一旁的茶盏，遮住自己快要溢出的笑，那一抹清浅的笑倒映在翠绿的茶水间，声音荡起一阵温润涟漪。

“我陪你一起。”

***

那日那番话说完，两人就各自分配了任务。

祢生回到了那袖云楼之中，为楼里来的贵客们斟茶倒水，又求着几个姐妹帮忙，在贵客中蹁跹，倒算忙碌，可就算这般忙碌也是连着几日没消息。

终着有一日，在她与外廊与贵客斟茶时，听到了女人的呼唤。

“阿祢！”那前排一包间开了门，穿着宽大青绿色衣袍的女人探出脑袋，伸出手，朝她摇了摇：“这位客人要茶，你来帮帮姐姐。”

那女人朝她使了个眼色，祢生心下了然，想来是事情有了进展。

乖巧温顺的少女轻眨下眼，先是和面前客人致歉一番，在姐妹的掩护画胡中朝女人的方向行礼回应道：

“弥秋姐姐，阿祢这就来。”

她迈着小碎步飘了过去，那女人就在那门口等着她。

女人捋了捋祢生杂乱的发丝，眼底是担忧也是害怕，左看看，右看看，又整整那稍皱的面纱，倒是紧张。

“阿祢，你这般行事……那位知道吗？”

提到那人，祢生的眼冷了冷，回想起那日树下艳丽的影子，也是硬起了性子，不肯说些什么。

看她这般，弥秋只得轻叹口气，又替她捋平衣领，伴着她一块儿进去了。

进了屋，坐在席案上的男子匆匆起身，眼角带着歉意的笑，抬手对着祢生和弥秋二人示意。

“又要麻烦阿祢姑娘了。”

“哪里的事？能为大人斟茶是阿祢的福气。”祢生轻笑，低着头，垂着眸，在弥秋身后亦步亦趋地坐到了她身旁。

这茶具都已备好，倒是省了祢生一番功夫。

只见她素手一翻，流水一转，杯盖碰撞，白雾浮生，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可见一斑。

终了，那茶水流出，形成涓涓细流，又化为波澜不惊的湖面。

“祢生这茶艺倒是看几回都不腻，还是这般的好。”男子轻笑，端起面前这茶就是一顿夸赞。

祢生听了，那耳尖也是攀上了红，眼底满是欣喜，整个人看着有不少羞怯在里头。

“庄郎说笑话了。”弥秋捂嘴回笑，温柔地看着旁边的少女，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满是柔情。

“怎会是说笑？我向来有话说话的，从不说假，你再这般推就那我可是要奚落你了。孩子有好的自然是要夸奖。”那人爽朗大笑起来，从袖里掏出一布袋推了过去。

那布袋撞击在桌面，又被推行，里头叮铃当啷的响。

“庄郎这是？”弥秋看着那布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把那布袋就那样弄在那儿，又拎起看着男人为难。

“每次来都是这丫头给我们斟茶倒水，倒是也是麻烦了她不少，这是礼物，里头是一些不甚贵重的小玩意儿。她若是喜欢便就收了，若是不喜欢，我带回去便是了。”

“这怎么敢收？”弥秋忙着推了回去，心里却还是有些欣喜。

男人又是一推给它推了回来，两只手在那边互相的拉力，趁着弥秋不敌，男人猛地拆开那布袋，从里头撩起一个面纱，递与祢生，满是不赞成地看着弥秋。

“你且先拿回去看看，让孩子多看看，你看这孩子，长这般大了还没给她置办几件像样的玩意儿，你看那面纱，我从第一次来这楼子我就见她带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件，也不去换一个。你们这样，我这外人啊，怕是也比你们这些楼里的人对她的关心要多些了。”

弥秋还想推辞，祢生却接了过来，收下了那面纱，眼底尽是孺慕之情，向男人道谢。

“祢生就在此谢谢大人了。”

“只是这其他的……”祢生面露为难之色，又推了回去：“怕是有些太过贵重了，大人还是带回去给家中姊妹吧。平日里姐姐们很照顾阿祢，礼物也是塞满了不少的妆奁，只是阿祢爱素雅，倒让大人见笑了。”

听祢生这般说，那人也说不出什么子话来，讪讪收起布袋

“既然这般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

“这自然是最好。”弥秋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绕了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方才我们说到哪来着？”

这庄大人思索一番又应了两声，说道：“我刚才说的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些许有些有趣，当个玩笑话听听就是了，做不得什么真。既然阿祢妹妹这会儿子也在此，那我就再说一遍。”

男人深吸一口气，做贼般左右看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摆在两人面前。

“这是前些日子我在东郊的城门外捡到的。你也知道，那块地往常无甚人走，我在民生署当职，才往那儿去，可你猜我在那儿见到了睡？”

“什么？”祢生面上捧场地发问，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碎光，却又带着点害怕，但心里却隐隐有了个底。

“我看到了那死去的少云坊一家！”那庄大人抬高音量，想吓弥秋祢生二人来平息心中残余的余悸，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得做个玩笑话的样态说出，却是显得咋呼。

虽说这心里没什么反应，面上还得给些态度来，两人对视一眼，握住对方的手，一脸惊恐地叫了出来：

“呀——”

看着面前两人吓了一大跳的样子，男人心里又升起一丝不明的爽感。

他轻抿一口茶水，压下心中那点子慌乱，接着神经兮兮地说道：“你们猜，我除了见到了他们，还见到了谁？”

“谁呀？”弥秋顺着他的话，发问，又揉了揉胸口，像是被吓得不轻。

那庄大人看她这样心里更是爽利，暗地里那一抹见不得人的情感彻底得到了滋养。

慌乱被抚平，自负被娇养，人便开始口无遮拦地讲：“是大理寺的王录事！”

“我看到他拉了几个人去把那少云坊东家那几人给打杀了。”

“一开始是在好好商谈着什么，我也没甚听清……但后来那草堆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一群人，把那少云坊东家统统打死了！几人的尸身就随着水流荡了下去……我当时想要上去阻止，但你们也知道，那些人手上有刀，我就见机行事，可是就我闭了个眼的功夫，那群人就不见了。”

“离开时，我在那河塘旁捡到了一样东西，那是少云坊东家挣扎时掉落在我脚旁……我虽从未见过，但是隐约能知道，这恐怕就是他们库房的钥匙。当时那一伙人搜了他们的身也没能找到这东西，原是落我旁边了。”

“大人没受伤吧？”弥秋看着是这强忍恐惧，贴心地安慰着庄大人，让那位庄大人很是受用。

“我自然是没事，就算那几人与我对上我也是能够全身而退的。”这人啊，一被夸赞就便是卸下了一半以上的心防，也就飘飘然了起来。

弥秋祢生对视一眼，互传信息，接着套他的话。

“那这匣子里装的不会就是……”

“这……这可不是。”那人原本要说的话不知为何被他打了个马回枪咽了下去，改了口。

一开始他把这玩意拉出来也只是为了能够挑起这个话题，当个笑话。

可能前头弥秋热烈崇拜的眼神一时让他不小心迷了眼，一时热血上头就想着要拿出来要给他们看，但当真要给她们看的时候，却又清醒了起来，想要打了个哈哈混过去。

若是旁人倒也就真的会这样被他混了过去，可惜他面对的是祢生，面对的是正巧就在追查这案子，并与嫌疑人有仇恨的祢生。

一瞬间冷风划过。

***

是夜。

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出现在庄府的屋檐上，她蹲守在那儿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阿祢姑娘。”

萧谓从一侧冒出，看着没带面纱的祢生也无甚惊讶，径直走到她身旁，一同蹲下往下看去。

“这就是你所说的线索？”昨日祢生紧急发了封书信去与萧谓，将事情说清，约着今夜会面。

“是。你带人去打捞了河岸没？”祢生在心里暗暗倒数几个数。

见着那灯光熄灭，心里有了个底，紧绷的身子都放松了不少。

“打捞了。”萧谓说着又是皱起了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一般：“我们没遇到他们的尸身，但是……”

“我们去见了那王录事，他很奇怪，他夫人似是病重了，这几日都没出来，他也以病重告假在府内，修了个半月的假期。王世成以探访的名号去看了几次，都说他看着疲惫不已，面如土色，像染了重风寒。”

“那如此便是怪了，听着那庄魏所说可不是这样子，他能打人，能跑到东郊那块地去，就说明他现在精神势头好得很，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明他在装病。”

祢生看着下方走过去的一路人，应是此次轮班的最后一批。

她在心里暗数几个数，看着巡卫消失在拐角，对着萧谓下了个暗号就往下冲去。

两人就着空隙，边翻遍聊。

“我想也是……他前几日还好好的，这几日就病了，他夫人也奇怪，我祖母说那位夫人前几日还在赏雪宴上与旁人打闹，这几日却是消失的不见了踪影。说是重病，可看着也没什么预兆……”

“下药。”

两人手脚利索地绕过层层护卫翻身进了后院，又从后院翻进了庄魏的屋子。

“你觉得他会藏在哪儿？”萧谓看着这偌大的房间，还有在那床榻上歇着的两人，眉头紧皱，似是冥思苦想。

“就我对他的观察和了解来说嘛……”祢生径直走向庄魏床榻旁，蹲下，伸手插进他的头枕缝隙处，轻轻一掏就掏出一把钥匙：“得手。”

夜幕下女子笑的狡黠，眼里闪着稀碎的光，这回的光倒是比先前要亮个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