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光明朗,吃过早食,两人简单在街巷走了一圈,看看情况。
玉剑宗被围堵讨伐之事早已传出去,不少人闻风赶来凑热闹,因此剑城中的修士越来越多。
御兽宗仅用一日功夫就在剑城中开了铺子,并开出比以往更高的价格收妖,这段时间剑城中涌入了更多修士,在城中卖给御兽宗名下的铺子——妖器楼。
妖器楼,顾名思义便是专门卖用妖丹制成的法器的铺子。
这妖器楼专门卖用妖丹制作的各种法器和修炼丹药秘法、以及被训练的听话的灵宠,被用特殊方法控制妖兵等。
除此之外还大肆收妖,妖怪价格按修为年份计算,百年修为以下的小妖,一年算一灵石,两百年以下修为的妖怪一年算五灵石,三百年以内的妖怪十灵石一年,三百年以上修为的妖怪一百灵石一年。
像狐妖这种五百年修行的大妖,妖器楼的收价正常是十万灵石,先前给合欢宗的女修开价五万灵石,明显是折了一半的价格。
话说回来,这剑城中的修士,至少有九成都在搜捕妖怪卖给妖器楼。
以至于短短几日过去,如今城中已经查探不到多少妖气了,说明妖怪已经被抓捕的差不多。
以上这些都是这两日时炫在城中四处闲逛,哪有热闹就往哪里钻,四处打探来的消息。
这时两人路过一条小巷,忽然听到隔了两堵墙的距离,传来修士捉妖的动静。
时炫带着时因飞过去,狐妖则紧跟在她们身后。
原来是两个修士在抓一个还不能化形的犬妖,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正拉着儿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两位修士放过那只犬妖。
时炫问:“两位道友,不知你这犬妖可愿意卖?”
两个散修忽然看到有别的修士靠过来,原本有些警惕,此时听她问价格,才略略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回答道:“我们打算将这小妖卖给御兽宗,不过你若是愿意出价高一些,我们自然更愿意卖给你。”
时炫从先前在御兽宗修士手里抢来的储物法器中,找出一件用妖丹所制的中阶法器,“我用这个跟你们换可以么?”
这小妖卖给御兽宗也买不了多少灵石,用这小妖换一件中阶法器,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两人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两位修士走后,犬妖仍旧生无可恋的趴在地上。
狐妖见状走到犬妖面前,“你放心,我的主人是来救你的。”
已经被重伤的犬妖看向狐妖,似乎并不相信,它尝试着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那对父子。
中年男子忙敞开怀抱,将犬妖抱进怀中,对着前方的两位女子磕头感谢。
这犬妖已经在男子家生活几十年,他年幼时便是由犬妖照看长大,他的孩子出生后也交给犬妖照看,这犬妖由于妖力低微不会说话,除了岁数大,平时看着与普通犬没什么区别。
近日城中抓妖抓的人心惶惶,男子察觉到不妙,也曾试图将犬妖送出城去避一避风头,可整座剑城已经被修士封锁,想躲也躲不了。
这几日男子将犬妖藏在地窖中,一直没被修士发现,便稍稍松懈了几分,结果今日他家幼子在院中玩耍,风筝被挂到树上,幼子哭闹不止,犬妖着急,便从地窖中出来,结果便被修士发现了。
“因因,他们看起来好可怜。”时炫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心中虽没什么波澜,但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因因面前要做个好龙,便立刻感慨一句。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时因竟然提议,“阿炫若不忍就将犬妖带回客栈护几日,待这城中对妖怪的限制解除,它是否愿意逃命皆由它自行选择。”
时炫只好点点头,“好,我的确十分不忍心。”
随即她走到中年男子和犬妖面前,“城中修士很多,你若留下定然还会被抓,不如先跟在我身旁避一避。”
犬妖缓缓摇了摇脑袋。
它想留在家里。
可下一刻它的主人却代它应下了,并再次朝时炫磕头感谢。
犬妖离开时依依不舍,屡次回头看那对父子。
它不知自己这一去不知是否还能回来。
几十年前它还尚在襁褓之时,全家被修士杀害,后来听闻剑城是妖怪的容身之地,玉剑宗会护着城中妖怪,它便来到剑城,也的确过了几十年安稳生活。
可这段时间目睹相识的妖怪一个个被抓,它再一次无法再信任任何修士。
之所以最终愿意离开,是因为它受了重伤,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不愿让主人因它难过。
可让犬妖没想到的是,它以为会死的重伤,只需一粒中阶疗伤药便能疗愈。
而为它买丹药的,正是救下它的修士。
房间内,时炫变成一条小龙,如同狸猫一般懒散的窝在时因怀中,听她将书中内容念给自己听。
时因的声音如同寒凉的泉水滴滴落下,不疾不徐,透着带着沁人心脾的干净清凉。
好像回到两百年前,她还在时因身边当一只灵宠的时候。
虽然她半点都不想当灵宠,但只有这样,她才能顺理成章的与时因这般亲密。
这是一本算术书籍,内容枯燥乏味,但时炫却并未走神。
她的视线随着时因落在字迹上的指尖移动,记住每一个字的读法和写法,全神贯注的将每个字都记下。
窗外阳光渐渐微弱,泛出一缕橙红时,时炫听出她声音透出些许干哑和疲倦,不由懊恼自己让因因读了太久的书。
时炫从被自己捂得温热的柔软怀抱中飞出来,变成人形落地,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递到时因面前。
时因合上书籍,接过茶水饮尽,问她:“阿炫,学会了多少?”
“你读给我听的字我都记住了。”时炫回答道,
只记住了字形和读音,内容讲了什么却全然不懂。
时因随意翻开书,指着其中一行字:“这段话怎么读?”
时炫将这行字念给她听,只是念出来的语调都模仿了时因的。
时因浅浅勾唇,“阿炫很聪慧。”
说罢便要合上书,手腕却被握住。
时炫的视线盯着时因唇角那抹难得一见的笑意,只觉得像是将要融化的冰雪,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哑声央求道:“因因你再多考考我吧。”
定然是因为她聪明,记住了因因教的字,她才开心的。
好想让因因多笑一笑。
因因笑起来真好看~
时因只当她喜欢听人夸赞,见她眉眼间的羞涩和期待,时因并没有扫兴,让她背了几段书中的内容,时炫背的一字不差。
“难得见到像阿炫这般聪慧之人,若阿炫是普通百姓,也是能考状元的好苗子。”
“那因因喜欢我吗?”
“自然喜欢。”
时炫心头一跳,她原本只是随意问问,此时听‘喜欢’两个字从心上人口中吐出,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也喜欢因因,因因愿意给我当伴侣吗?”
屋内因她这句话忽然沉默一瞬,随后时因冰凉的指尖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莫要说诨话。”
时炫清醒过来,心中略有些失望。
时因起身道:“来,我教你写字。”
时炫跟在她身后走到桌案前。
书上的字,她看过之后便已经记住了,不过写字讲究笔顺,若笔顺不对,写出来的字也会十分怪异难看。
练字需要十足的耐心。
时炫记性再好,字也得慢慢练,她现在写出来的字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粗有的细,若稍有不注意,笔下的字还会糊成一团,变成一个看不清形状的墨点。
这还是依赖时因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带着写的,与时因自己写出来的字算是天壤之别。
写字可比识字费力费神多了。
时炫写着写着便有些走神,眼睛不放在字上,反而放在自己被因因握着的手上。
“阿炫,认真些。”时因提醒道。
时炫回过神,将视线重新落到笔尖上。
夕阳的余晖也开始变得暗沉,不过桌面上摆着月明珠,让她们完全无需担心光线的问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纸已经换了两张,第三张宣纸上的字总算看着清秀了许多。
“咚咚咚。”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因忽然被打扰,时炫手上停顿一瞬,字迹整齐的宣纸便被墨迹晕染,好不容易写出来这么一副能看的字,就这么被毁了。
时炫不满皱眉。
猜想门外是狐妖,正想将其驱赶走,却听身后的因因道了声,“进来。”
她于是温顺低头,思索怎么用利用清洁术清除这个多余的墨点。
片刻之后,房门才被人推开。
“师尊。”这一声呼唤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时炫也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
只见一个身着玉剑宗弟子服饰的女子走进来。
女子身形高挑,英姿飒爽,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和冷厉,气质似乎与时因有几分相似。
但在时炫看来,两人的冷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这女子的冷带着锐利的锋芒,带着攻击性和侵略感。
时因虽气质清冷,却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会因任何外物动摇的淡漠与坚定,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势。
女子神情似乎藏着某种极为浓烈复杂的情绪。
但下一瞬,她面上所有情绪,皆转变成尖利的敌意。
“你们在干什么?”女子质问。
时炫的视线落在女子发髻上,她发髻上簪着的木簪有几分眼熟。
“永清。”时因开口道。
原来这女子便是永清。
“师尊……”女子眼中的情绪几经变换。
永清的视线黏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她死死盯着两人的手,眼神中染上几分疯癫之态,“师尊,她是谁?”
时炫打量着永清,忽然感觉到时因握着她的手松了松,她低头看向两人的手,在时因退开之前,她将笔丢下,反扣住这只好不容易被她捂得温热的玉手。
时因侧眸看她,尝试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
但这次时炫却没有如往常那般乖巧,反而握的更紧,故意扬起笑脸看向对面的女子,“因因,她就是你的弟子永清么?”
“正是。”
时炫晃着因因的手,“永清是因因的弟子,也算是我的晚辈……”
一道带着杀意的剑气袭来。
时炫迅速揽住因因的腰躲开。
“哐当。”
她们身后的屏风断裂成两截。
一缕青丝飘落在屏风上,是方才的剑气切下了时炫一缕头发。
时炫回头看去,只觉得心有余悸,庆幸自己躲得快,她有龙鳞护体,这道剑气自然不可能伤到她,却有可能让她暴露身份。
况且这剑气虽然是冲着自己而来,可万一不慎伤到因因呢?
时炫低头将脑袋埋进时因脖颈上,有些委屈:“因因,永清是不是不喜欢我?”
时因抬手轻轻拍了拍怀中之人的肩膀以作安抚,抬眸看向自己徒弟时,眼神却冷了下去,“永清,你做什么?”
永清被刺激的面色煞白,心中杀意翻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将杀意藏在心底,低下头道歉:“我只是,不愿看到师尊被人冒犯。”
这时埋在时因颈窝的脑袋抬起来,“因因,我方才冒犯到你了吗?”
“没有。”
“你听到了吗?是你误会了。”时炫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我与因因一向都是这般亲昵的。”
从这人进门开始,时炫便感觉到永清对自己的敌意,并且她很不喜欢永清看因因的眼神,所以下意识对这人拉响了警钟。
她觉得这人像是来跟她抢因因的。
永清脸色难看阴翳,血腥味用上喉咙。
师尊何时与旁人这般亲昵?
师尊为何会与这女子这般亲昵?
凭什么?
她咽下喉间的腥甜,看向自己一向冷漠的师尊,“师尊,她身份不明,待在你身边定然是心怀不轨。”
时炫忽然被人戳穿心事,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观察时因的脸色,见她神情间一如既往,才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反驳对面的人,“我没有,你瞎说,你才心怀不轨。”
永清垂眸,并未反驳,再次强行压下不断往上涌的血腥味,“师尊,我有话与你私聊。”
时因在她身上看出些许端倪,将窝在自己怀中的人推开些,“阿炫,我与永清有话要说。”
时炫:“……”
她万分不甘愿的放开因因,一步三回头的转身离开。
与女子擦身而过,走出房间。
在她踏出房门的瞬间,身后房门便瞬间合上了。
时炫并未离开,而是守在门口。
她尝试听里面的动静,但是什么都听不到,显然是设了避音阵。
时炫猜测定然是永清故意做给她看的,毕竟因因才不会这般防备她。
这个永清刚才没有否认对因因心怀不轨,那就定然是怀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怪不得见永清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人不像好人。
可是刚才看因因神情,大概早就知道。
想到此处,时炫心中顿时焦躁,在门口走来走去,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
房间内。
永清问:“师尊,你为何不愿回宗门?”
她收到时筠师叔的消息时,便匆匆赶回来,所以并不知道时因为何不会宗门。
时因看向这个弟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永清,我如今已经失去了修为,往后也无法再做你的师尊。”
“什么?”永清猛地抬眸,随即眼中涌出强烈的悲痛与愧疚。
时因神情却仍旧平静冷淡,“我有一件事要问你,看在多年的师徒情分上,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永清心中隐隐升起不安,“师尊……”
时因无视她眼中的哀求,开口问道:“那日出发降魔之前,你为我递了一碗清酒,那碗酒中可做了什么手脚?”
永清沉默片刻,忽然转头吐出一口血来。
房间一时沉寂。
片刻后,时因冷声道:“你走吧,往后别再来找我。”
“师尊……”
时因背过身去,表明了态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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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