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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韩二夫人亲自送越轻轻回来,脸上露出非常罕见的“温馨”之色。
“好了。”
“总算选到一个书生,你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既然定下来了,我就和老太太去说了。”
“算八字,换庚帖,下聘礼,等等流程都好走起来了。”
韩二夫人望着含羞带怯的越轻轻,仿佛望着一个即将被送走的包袱,脸上笑的十分真心实意。
越轻轻红着脸,点点头。
“……有劳二夫人费心了。”
“……有二夫人做媒,轻轻自然是放心的。”
韩二夫人又回头,对琉璃说。
“既然定下来了,那就多买点上好的胭脂脂粉来,到时候替她捯饬一下,风风光光出嫁。”
琉璃笑着应下。
韩二夫人却又意味深长盯着越轻轻身上的嫣红刺绣长裙,淡淡说。
“脂粉用得便宜,倒是衣裳穿得昂贵?”
“这一身行头,要一两百两银子了罢?”
越轻轻咬着下唇,十指搅动着,嘴上胡乱解释。
“……是我偶尔做点针线活儿,绣坊老板娘拿做坏的衣裳低价卖我的。”
心下暗骂。
韩清零真是事多。
是故意要她穿得这么招摇,惹人仇恨么?!
韩二夫人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没信,只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冷冷说。
“既然定了亲,就要外头乱跑。”
“安安分分呆在韩府,等着出嫁。”
越轻轻应一声“是”。
不敢多言。
也不抬头。
韩二夫人似乎很满意她这幅鹌鹑一样做小伏低的模样,又眯着眼睛最后打量了一眼夕阳下一身锦绣红赏的少女——
啧。
难怪冰蕊那丫头急得快疯了,一叠连声说什么“娘你一定要帮我,尽快把越轻轻那个祸水弄走”。
也是。
韩冰蕊虽然穿得大大方方,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得体模样。
可真要论眉眼魅惑妖娆,那可是彻彻底底输给眼前这个天生尤物的。
呵。
越轻轻也是个蠢的。
还真以为今日替她想看的书生,仅仅是“家中清贫,屡试不第”么?
还暗藏着隐疾,各种难以言说之事。
要等她婚后才会慢慢体会呢。
韩二夫人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笑容,在琉璃的搀扶下,缓步走出破落小院。
敢惹到她女儿,她当然要好好给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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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佛殿。
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佛像,姿势迥异,面目狰狞,仿佛俯瞰人间的修罗。
一袭灰青色僧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佛像,站在一片阴霾之下,冷冷看着下属。
“这个韩清零是怎么回事?”
“送什么都退回来?”
下属抱拳,十分尴尬。
“古董青瓷,珍稀字画,甚至连白羽鹦鹉都试过,全部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属下们实在没辙了。”
“那女人呢?”
僧袍男子咳嗽一声,望一眼外面迷蒙细雨。
又问。
下属更加惶恐,拼命摇头。
“他不近女色。”
“连公主赐婚都能婉拒……”
“听说是家里有个娃娃亲了……总之洁身自好,很难下手。”
僧袍男子露出一个冷笑。
“你懂什么?”
“公主脾气大,哪个男子愿意伺候?”
“至于家中定亲,也是公事公办罢了。”
“若是妖冶魅惑,手段厉害的,包管他乖乖低头。”
“送不上,只是因为没送到点子上罢了。”
下属抓耳挠腮。
只觉一头雾水。
僧袍男子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
下属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结结巴巴问,“这这这,这真的能行么?”
“听我的。”
“这女人,他只要收了,就是欠了我们情。”
僧袍男子眼眸中露出得意之色,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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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韩冰蕊拿了剪子,仔仔细细修剪枝叶,一盆白蕊海棠开得婀娜多姿。
“那个半死不活的越轻轻,到底什么时候能嫁给那个穷书生呢?”
韩冰蕊也不装了,嘴角露出一个无比嫌弃的笑容,提到越轻轻仿佛在提到一只蝼蚁。
小丫鬟笑着奉承起来,“听说算了八字,换了庚帖,再等半年就能成亲了。”
韩冰蕊因为面上要装作对越轻轻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私底下和自己娘亲都没有当面谈过这事,却让贴身丫鬟时时刻刻盯着,一有风吹草动就知会她。
此刻。
她听了。
却并不满意。
“半年?”
“不是说尽快出嫁么?!”
韩冰蕊手上力气大了些,银色剪子错了手,没剪掉旁枝横溢,倒把好好一朵含苞欲放的海棠剪坏了。
冰肌玉骨般的白海棠,花蕊颤动,整朵跌落。
韩冰蕊皱眉。
太不吉利了。
“……呃。”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听说是八字略有相冲,要挑了年底冬至才好破这劫数。”
算命么。
除非真的是大凶之相,剩下的也不会个个都算出“大吉大利”“天作良缘”来。
但只要挑了特殊时辰拜堂成婚,就能破除霉运,转危为喜。
韩冰蕊都懂。
但一想到半年来能生出多少变数,立即整个人都烦躁不安,仿佛有一千只小小的白蚁趴在她心口上,吞心噬骨。
“如果越姑娘突然失踪了会怎样?”
“整个韩府真的会动用一切势力,把整个京城都翻了底朝天,去找她么?”
韩冰蕊突然问。
小丫鬟吓了一跳,捂住了嘴。
“……这这这。”
“……太冒险了罢?”
“……万一查到是……”
小丫鬟说不下去了。
万一。
查到就是她家姑娘下的手,这心狠手辣的名声在京城传开了,别说韩世子呢,哪个男子敢娶她?
“失踪了,然后又回来了呢?”
“还被发现坏了身子,甚至有了身孕呢?”
韩冰蕊脸上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慢慢弯下腰,重新捡起地上的银剪子。
剪刀口子一张一合,仿佛暗夜中狰狞的野兽,长开了利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