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浓,凉风渐起,松柏依旧葱郁,丛生的杂树高低错落,枝叶枯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枯枝败叶的腐烂气息。
王权氏族长王权溯的四千岁寿辰临近,王权氏宴请天下,林氏也受邀在内。
寿宴办在广南,离林氏所在之地相隔甚远,又因林艳想走水路看看风景,所以他们不得不提早十五日出发。
十五日后,他们抵达广南。
王权氏富可敌国,宴会也操办得奢靡侈华。
且不论王府规模有多宏大,装横多气派,光是那奇珍异草,金银摆件,便个个价值连城,让人目瞪口呆。
这场面,不亚于皇族举办皇家宴席。
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林氏族长携手家眷,向族长嘘寒问暖了几句,便让姐妹二人自己去随便逛逛。
那苏相之子苏宇竟也来了,正在庭院与人谈话。林艳二话不说立刻去找苏宇。
一个人落得清净的林悦只好自娱自乐,幸而她本就不想和那些根本不熟的人套近乎,也不喜欢凑热闹。
恰巧院子里奇观异景,曲径通幽,够林悦观赏一阵。
她正捏着鱼食往鱼池里洒,就被突如其来的高声叫喝吓了一跳。
“林小姐!”
荣霜玉慢悠悠地从那小路尽头走来。
林悦转身一看,停下手中动作,略显惊讶:“你怎么在这?”
荣霜玉微微一笑,靠近她身侧:“你来得了,我就不行?”
“王权族长四千岁寿辰,我也受邀在内。”他解释道。
在他谈话间,林悦注意到,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位年轻女子,略显稚气。
这女子身穿淡粉色衣裙,气场不凡,看起来身份不低。
她眼神中带着些许轻蔑,没有彻底流露出来,缓缓地开口:“皇兄,她就是你说的那位林二小姐?”
林悦微微挑眉,来着不善,她想撒腿就跑。
“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呢!让你说得这么特别。”
等等,“这么特别”?不及林悦多想,荣霜玉抬手敲了敲女子的脑袋,无奈地指责:“少思,出门在外,收敛一下脾气。”
正当林悦感叹原来这泼皮赖脸的太子殿下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时,荣霜少思立刻变脸,盯着她的眼神充满敌意。
“我的脾气向来如此,你和她要是受不了就趁早离开,真是什么人都能觊觎这太子妃之位了,你哪点配得上我哥哥?”
她这话明显是对林悦说的,林悦满眼疑惑,太子妃?谁会稀罕给这冷眼小人做太子妃?她退避千里还来不及呢。
说完,荣霜少思便转身离去。
“哎!”荣霜玉想叫住她,林悦拉了拉他胳膊,让他别去追。
林悦双手抱胸,身体后仰,放大声音道:“公主殿下从小学习礼仪,就是为了能随意羞辱他人吗?”
“你别跟她计较...”荣霜玉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悦一把推开,给了他一个眼刀。
荣霜玉乖乖闭上嘴。
“宫中夫子教出公主殿下这般学生,真是水平一般啊。不若让林氏派几个学士教教殿下,什么是待人之道。”
林悦的声音冷冷的,但她面容带笑,仿佛只是个批评孩子的长辈。说出的话却令荣霜少思愣到原地,不敢回头。
“林氏的确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若我愿意,明天林氏就会终止在荣霜的所有产业,殿下看看,是林氏的损失大,还是荣霜的损失大?”
荣霜少思沉默不语,谁都知道,林悦才是林氏手握实权的人,如果林氏真的不再踏足荣霜,她就酿成了大祸,整个荣霜皇室都不会放过她的。
林悦温柔地笑了笑,语气又恢复平和,笑吟吟道:“殿下一定是一时失语,下次说话谨慎一些就好。”
荣霜少思哪敢正眼看她,赶紧离开,不做停留。
荣霜玉问她:“你不怕她报复你?”
林悦觉得有些好笑,眉毛一高一低:“我都敢这么说了,还怕她报复?她没那本事,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眸光一转,眯着眼看向荣霜玉:“我倒是得提防你,万一你替自己妹妹出头怎么办?”
“做我的太子妃,就不和你计较。”荣霜玉脸上挂着戏弄的笑,让人只想扇一巴掌上去。
林悦当然不能扇个巴掌上去,只是右脚狠厉地踹上他的小腿,一字一顿道:“痴人说梦!”
正厅比外院还要繁华,仿佛置身于醉生梦死的天堂。
坐在正中央的女人就是王权氏族长王权溯,虽已四千岁,可任然用法术保持着姣好的容貌,看起来和两千岁的小姑娘一样。
王权溯盛气凌人,端庄大方,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真是位美丽又能干的女子,林悦心想。
“今日,宴请诸位,参加溯的寿辰。还请诸位不要拘谨,来,溯敬诸位一杯!”王权溯高声招呼。
众人配合着喝了一口酒,林悦怕喝醉出丑,趁大家抬头喝酒的时候用衣袖遮挡着倒掉了。
林悦看向坐在对面的荣霜玉,荣霜玉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和他旁边坐着的一位神情冷漠的男子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男子看起来和荣霜玉很熟。
王权溯接着说:“溯有幸请到荣霜太子,还有青羽二皇子殿下,多谢二位殿下赏脸,抽出时间参加溯的寿辰,溯感激不尽啊!”
荣霜玉哈哈笑了两声,举杯邀酒:“族长风华绝代,气质不凡。就算族长没给本殿递请帖,本殿也要不请自来啊!”
前一句不一定是真的,后一句倒是很符合荣霜玉这无赖的个性,林悦暗暗想。
他身旁的二皇子没有吭声,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王权溯一眼,王权溯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荣霜玉用手肘轻碰二皇子,提醒他道贺。
青羽玄把胳膊缩回来一点,慢慢悠悠道:“王权府极为壮观,不虚此行。”
这话听起来极不情愿。
王权溯顺着台阶下,恭维道:“溯的府中哪有青羽皇宫壮观呐!殿下喜欢就好。”
林悦看了一眼这个“鹤立鸡群”的二皇子,他仍然板着脸,林悦不愿意再多看,只要看着青羽玄就有种欠他许多人钱的感觉。
众人又纷纷向王权溯祝上贺词,林峰亦是如此,林悦觉得颇为无趣,想吃口菜吧,谁料桌上一片清汤寡水。
林悦喜欢吃味道重一点的,这种菜的她看都不想看。
荣霜玉看到她这么难为情的面色,两指一动,桌上那盘东安鸡换到了林悦的桌子上。
林悦看着面前的东安鸡,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连忙动筷尝了一口,心中连连赞叹。
她抬头一望,顿时明白是荣霜玉换过来的,觉得这太子殿下还是蛮君子的。
一旁的青羽玄目睹一切,面不改色道:“你真闲。”
“我这叫怜香惜玉。”
青羽玄没说话,冷冷的哼了一声。
只是看着这位林二小姐,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正有说有笑,突然传来一阵笛音。
这音调邪魅诡异,听起来十分怪异。
林悦心中警惕起来,这笛音绝非什么好事。
她立刻起身,拉住林艳的手。
果不其然,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个个头痛欲裂,双手抱住头,痛苦地叫唤着。
林悦安然无恙,她立刻看向身旁的姐姐:“阿姊!”
林艳身体都站不稳,若非林悦拉着她,恐怕自己已经摔倒在地:“林悦…我…头疼…”
“这笛音有问题,你别听!”林悦十分焦急,谁有事都行,她的阿姊不能有事。
“我…”林艳呢喃着。
突然,一到黑影从殿外冲了进来,移动速度极快。
林悦勉强看清是个人形。
那个人举起手中的刀径直向王权溯身旁的男人砍去。
男人来不及躲避,只听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地板。
然后,那个黑影又飞快的冲出去,不见踪影。
此时,那阵诡异的笛音才终于停止。
众人纷纷平静下来,才看见地上的一摊血迹,还有王权维的头颅和尸身。
婢女高声尖叫,众人慌不择言。
“二公子死了!”有人叫道。
王权溯拍桌而起,怒气冲冲:“来人,给我追!绝不能让杀害兄长的刺客逃走!”
众人还没从方才的一番腥风血雨中缓过来,王权溯镇定地说道:“诸位不要慌,冷静下来。溯已经派人去追查,定不会让兄长白白惨死!”
人们这才稍微平静一点。
“原来刚刚死的是王权府二公子啊。”林艳还有点惊魂未定。
一个不知名的中年大叔喊到:“刚刚我们都被笛音弄得头痛欲裂,为何独独林二小姐没事?”
“是啊,为何她没事!”有人附和着。
……
越来越多的人说着。
林悦环顾众人,提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指使刺客去刺杀二公子吗?”
那男人冷笑一声:“我可没说,你这么慌作甚?”
“哼,被狗咬了你慌不慌?”林悦毫不留情面,笑得很开心。
“那你倒是说一说,为何你没事啊?”男人吃瘪,只好另辟蹊径。
林悦冷静地思考,想要让他们闭嘴,就得拿出有力的证据。
刚刚的笛音吹的应该是上古邪曲第三卷。
但这邪曲短时间内起不到什么作用,必须长期倾听才会引发身亡,更别提头痛。
问题并不在那笛声上,这个笛声只是为了混淆视听。
刚刚,不仅只有自己没事,还有在旁服侍的婢女,为何她们也没事?
林悦仔细地回想,刚刚头痛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的特征。
她想起来了,他们都喝过酒!
而自己和那些婢女全程滴酒未沾,所以问题肯定出在酒上。
那个男人一脸得意的笑:“有口难辩了吧?”
林悦微微一笑:“谁说我有口难辩了?诸位仔细想想,刚刚是不是都喝过酒?”
“是啊。”
“问题就在这酒上,笛声并不会导致头痛,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林悦解释道,“我不胜酒力,怕喝醉了出丑,就用衣袖遮挡着倒掉,我袖口上的水渍就是证据。”
那男人继续找借口:“谁知道你袖口上的水渍哪来的,说不定是你故意搞到袖口上的。”
“再况且,你怎么证明是酒的问题?”
一个年轻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回答道:“本殿可以帮林二小姐做证,刚刚敬酒时,林二小姐的确把酒倒掉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林悦看了看荣霜玉,这货关键时刻还挺有用的。
既然荣霜太子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不敢在追究。
只是那男人换了个地方继续说:“就算她真的把酒倒了,那酒就真的有问题吗?”
林悦用仙力往酒里注去,那酒中的杂质被虑出来,是一团黑色的粉末。
“苏丞相,听说您擅长医术,能不能麻烦您验一下这粉末究竟能不能让人头痛?”她对着苏相说道。
苏丞相用指尖沾了些许粉末,靠近鼻尖细细嗅闻,过了片刻,他开口道:“这是用昔草研制而成的毒粉,加入酒中无色无味,喝了会让人头痛欲裂。林二小姐所言无误。”
林悦笑意未减分毫,乐呵呵地质问众人:“怎么,苏丞相的话你们都不信?”
众人哑口无言,只能信服。
“这样看来,主谋应当是算好毒粉发作的时间,才掐点吹笛。为的就是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荣霜玉推测道。
王权溯眼神一变,制止道:“一切还要等抓到刺客才能下定论,诸位还是别再这推测了。”
奇怪,明明是在帮她找凶手,她却这么快就阻止,莫非是在欲盖弥彰?林悦心说。
一个侍卫推着刺客走进大殿,禀报道:“族长,他就是刚刚的刺客。”
那刺客被侍卫强制着跪倒在地。
“说,你受何人指示!”王权溯厉声说道。
刺客没好气地说:“没人指使我,他王权维该死!”
王权溯抬起下巴,说道:“这么说,是你自己想杀兄长的?”
“是又怎样?”
王权溯怒目圆瞪,大声喊到:“你简直胆大包天!来人,给我拖出去,乱刀砍死!”
这个刺客被侍卫拖出去,只听一声声惨叫,殿外一片腥红。
此事疑点重重,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寿宴上见血光,王权溯也不怕自己折寿。
王权溯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猫腻。这么着急杀死那个刺客,绝对心里有鬼。
林悦忽然想起,当初王权溯和王权维共同争夺族长之位。
王权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成功夺得族长之位。
从此,他们兄妹俩的关系彻底崩裂。
王权维一直对王权溯怀恨在心,即使没有怎么表现出来,也是人尽皆知。
王权维的存在就是王权溯族长之位的最大威胁。
所以,今日王权维之死,只是王权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不然怎么解释这离奇的事?
解释这件事不合乎常理的破绽?
林悦心里很清楚。
不过没有揭穿的必要,谁都不想和仙界四大氏族中位居第二的王权氏为敌。
再况且,揭穿又有什么用。就凭王权溯的本事,即使名声扫地也没人敢与她为敌。
顶多就是坊间传传而已。
王权溯镇定自若地说:“诸位,溯的兄长惨死,溯实在没有心情再过这个寿辰。扫了诸位的兴,溯实在很抱歉。”
林峰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也不想再和王权溯周旋,宽容地说道:“族长这是什么话,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掺和族长的家事了。我携家眷先行告退。”
林峰起身,整理衣冠,对家眷说:“夫人,艳儿,悦儿,我们走。”
“哦。”林艳看起来不太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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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权府内血仇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