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起身走到白虎身边,把它当人一样认真地给它检查了起来,就差没给它搭个脉了。
苏倾在一旁看着紧张问:“它是生什么病了吗?”
夜忱阑用二指按了按白虎那圆滚滚凸出的肚子道:“肉吃太多,吃撑着了。”
这只白虎被困在山崖下那么多天,上来就大油大肉,暴饮暴食,一下子吃那么多,能不虚不受补,撑坏肚子吗?
苏倾被他说得愣了愣,不过也有些明白过来,焦急地道:“那该怎么办?”
夜忱阑不慌不忙地将白虎放下道:“没事,给它吃些草就好了。”
苏倾将白虎小心抱到铺有干草的草垛上趴好,轻轻顺毛抚摸着它的后背道:“你先忍耐一下,我这就去山上采一些回来。”
夜忱阑本想着下令让黑骑去采,见她要亲自去,赶紧跟上道:“我同你一起去。”
盛春夜间的山岭草木茂密,遮挡了久无人行的小路,只可惜这一带都是灌木矮丛,并无青草,看来还得往山下寻觅。
小路被草木掩盖本就狭窄,何况苏倾对身旁紧贴着她并排走的夜忱阑就更加感到不自在,便找了个由头道:“夜忱阑,你已是一国之君了,不该脱离护卫独自出来,还是快回去吧。”
“这大晚上荒山野岭的,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夜忱阑就是要与她并排走着,还一脸怕她迷路跑丢了的关怀之情。
苏倾很无奈,他现在已是一国之君,出门行路没个护卫跟着只怕会更不安全,直接冷下脸道:“也罢,夜忱阑,现下刚好无人,我也可以把白天未说完的话与你说清楚。”
谁知夜忱阑又贴紧了她一些,满脸堆笑道:“那刚好,我也想和你独处多说几句话。”
苏倾又一阵无语,沉着脸叹了口气道:“夜忱阑,前世我大你百万岁,都是可以做祖宗的人了,可我居然还对你这样的小辈动了情,想来也实属不应该。”
“可你现在还小我两岁。” 夜忱阑轻起薄唇,满不在乎地说道。
苏倾一怔,顿时给他堵得没法说下去,只得想了想,又换了种方式道:“夜忱阑,我呢,就是九渊之下的一块寒冰,你是九重天上的真龙,虽然现在沦为凡人,但以你的能力迟早是要回到九重天去的,就算要娶世子妃,龙族也一般都是龙凤配的,细想下来我们也不般配。”
“你是块寒冰,我是条水龙,冰与水本就是同系同源,就冲这点咱俩就很般配。”夜忱阑立刻又跟她贴近了些,几乎快要凑到她脸上,还一脸恬不知耻地笑道。
苏倾这下算是明白了,想来自己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跟他斗嘴,就从来没赢过,与他在此委婉地费唇舌真实属多余,于是上前紧走两步直截了当地对他道:“夜忱阑,之前我跟你之所以一起行事,只是因为同路而行,如今战事既平,家国已定,我也心事已了,你我已没有必要再继续走下去。”
说着,苏倾叹了口气,目光也望向了遥远的远方道:“还记得前世在九渊时我们三上无望崖吗?你说过大家的路长短不一,从来都不一样,而现在你我显然已不同路,你有你的国家要治理,也是要攒下十万功德重归于天做回你的辰阑世子的,而我却只想做个凡人,放手吧。”
“夙倾……”夜忱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赶紧上前想抓住她的手,就像是要重新握住挽回她。
苏倾直接甩开他的手,指了指脚下已行至的岔路口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家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说罢她就选了一条路,头也不回地疾掠出去老远,只留夜忱阑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有说不出的落寞。
山路崎岖蜿蜒,苏倾见夜忱阑这次也没再追来,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与他纠缠了这么久,也算是终于有了个了结。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脚下这条山路行了没多久,苏倾居然看见夜忱阑就站在前面,笑容满面地等着她,原来这两条山间小路竟然是交会的!
此时的夜忱阑对她摊开手,笑得是一脸灿烂如明媚春光般道:“我们现在又同路了!”
苏倾顿时一怔,望着脚下又交汇到一起的山路与面前笑得红口白牙的夜忱阑,气道:“这,这路怎么会这样!”
“你不知道山路相通吗?这苍云岭是军事要隘,山地舆图我早就看过了,这个岔路本就是互通,我这条比你那条下山还近点,不过不要紧,我在这等你一起走也是一样的。”夜忱阑很有耐心地与她解释。
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两条岔路最终会走到一处,所以没有追来,苏倾不由气急:“夜忱阑,你不觉得你这人有时候很无耻吗!”
谁知夜忱阑看着她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道:“我向来很无耻,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苏倾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方才话里那委婉的“有时候”三个字用他身上完全就是多余的。
夜忱阑又对她招了招手,催促着她往前走道:“快走吧,再采不到青草回去,那只白虎可就真要一命呜呼了。”
苏倾这下算是彻底没话可说了,虽不喜他的这副嘴脸,却也紧张那只白虎,只好气闷地与他继续往山下走。
山路下行,这回行了不远,前方好似出现了一座茅草屋。
就见屋前漆黑的土地上长满了青草,还长得一排一排绿油油,青嫩嫩,很是喜人。
苏倾不由快行几步走过去,道:“前面有青草,可算是找到了。”说着她就赶紧伸手拔了起来,急着回去救白虎。
夜忱阑跟着也走过来,帮着她一边拔草一边道:“夙倾,你说你不通人情世故,见识还那么少,一个人在外我怎能放心。”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简直就是在说:“看看,你没我一个人可怎么活,你还是需要我的吧。”
苏倾听得气急,手下一连拽了好几把地上的青草道:“我再世为人这些年,在凡界也了解了不少人间风物,我现在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夜忱阑与她说着话,也顺手拔了好几把,只是拔着拔着,他怎么觉得手中青草的手感好似有哪里不对,赶紧拿至眼前仔细辨识了下,不由傻了眼道:“夙倾,你拔的是什么?”
“草啊?难道,不是吗……”苏倾蹙眉,看着手中绿油油的青草道,只是说到后来自己都有点心虚。
夜忱阑这下也蒙了,他放眼望了望正置身其中的一排排田埂,惊诧地道:“这哪里是草,这是人家田里种的禾苗!”方才他也光顾着与苏倾说话了,黑夜里又看不清,没想到自己竟然还稀里糊涂地同她一起拔了好多。
“你们两个贼人,胆敢大半夜跑老汉的田里拔禾苗!我好好的田地都让你们给踩坏了,看我不打死你们!”只见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老汉抡着锄头就冲了出来,向着他二人就打。
夜忱阑赶紧拉着苏倾起身,躲过了老汉的一记锄头,连忙欠身赔不是道:“老人家,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
苏倾也慌乱了,很是难为情地与老汉解释道:“实在是对不起,我还以为是草……”
“什么!草!你这么大一人草跟禾苗都分不清吗?”老汉听后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苏倾手中的大把秧苗,怒斥道:“不仅踩坏了老汉我的田地,还拔那么多!”
苏倾望着自己手中紧抓着的一把禾苗简直羞愧到无言以对。
老汉紧紧盯着他二人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抱拳告天道:“好在当今王上贤明,刚刚颁布了复农法,明令指出毁田拔禾者重罪!你们胆敢跑到我田里来祸害!走!跟小老儿去见官!”说罢他就毫不客气地拉扯着夜忱阑与苏倾,要求去见官法办。
夜忱阑顿时也尴尬在了当场,如今边疆已定,他新君继位,为了积贫积弱多年的靖北能够休养生息,各郡府兵纷纷铸剑为犁,恢复农耕,的确刚颁布了复农法护苗保田,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以身试法了。
他这下面子可丢大了,现在肯定不能去官府,于是赶紧拦着正在气头上的老汉道:“老人家且慢!有话大家可以好好说!您先消消气!”
老汉见他态度还算端正,这才将锄头重重杵在地上,喝道:“行,那就到屋里去说。”
于是这两个人随着老汉进屋后就很是老实地靠墙站着,低着头,不敢吱声,十分诚恳地聆听着老汉的教诲。
老汉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粗茶降降火,瞥了他二人一眼道:“你们知道这毁田拔禾是什么罪吗?”
苏倾低垂着头,竟是想都不想的就将前世做司刑神明时熟记的天规给念了出来道:“天规有定,凡毁田拔禾者,轻则损阴德福报,重则当五雷轰顶。”
夜忱阑也是按照自己颁布的复农法上规定条款复述出来道:“复农法言明,凡毁田拔禾者,可交各郡县府衙严惩法办,轻则劳役,重则鞭笞。”
老汉听得不由咂了咂嘴:“律法倒是背得挺熟,那你们这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