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宁风涯牵着马,苏倾坐在马背上,二人在这寂静的小路上,一时间相安无事。
现下已值深夜,人多少会有些困意,不过有寒风阵阵迎面吹来,倒是让人格外的清醒。
走着走着,宁风涯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何会赶来宣淮郡?”这女人不是跟着夜忱阑去靖北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下凉?
“我是来救你的。”苏倾坐在马上直接答道。
宁风涯停下脚步,回头斜晲向苏倾道:“怎么,难道你是还对我余情未了,想重新回到我身边?”
苏倾脸一沉,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便也不遮掩地道:“我的确不是专程为了救你而来。”
就知道这女人能来是别有用心,宁风涯逐渐收敛了神色,理智地道:“说吧,你到底有何目的。”
“我想要你放被下凉占领已久的麓山麓云二郡归靖。”苏倾看着他,很是郑重地说明了来意。
“什么!你这女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若是别人对我说这话我早就一剑把她砍了!”宁风涯瞬间勃然大怒,眼中有森严的寒芒乍现,他身为下凉世子,一国储君,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提这样大逆不道的要求。
苏倾却是完全不以为然,继续说出她的想法道:“现在这二郡都已被陈泫重的叛军占领,不再是你的治下,不如放它们归靖,那里的百姓正在受叛军荼毒,若是此时他们奋起反抗,再加上靖北的支援,便能牵制叛军,助你重新夺回王位。”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成为下凉史上第一个割让疆土的君王!”宁风涯说得厉声厉色,剑眉都快竖成了两把锋利的刀。
“可你不夺回王位,何来的疆土?难道你要做下凉的亡国之君吗?”苏倾话语冷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是在与他就事论事。
可是她这一句话就说到了宁风涯的痛处,他气得又重重“哼”了声,侧过头与她免谈。
苏倾见他这般态度,感觉已经谈不下去了,索性道:“抑或者我把你绑回靖北,到时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对苏倾而言,这种方式最为简单直接。
“你要做什么!”宁风涯突然警惕地盯着她,全身肌肉已经开始紧绷做防卫姿势,这女人怎么有动不动就绑人的恶习!
只是他哪里知道,夙倾尊神百万年镇守天极寒狱,多少凶神恶煞都是她亲自绑回九渊的,绑他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寂静的荒野里忽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让宁风涯与苏倾都立即警觉起来。
这帮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骑在马上手执佩剑,拿着火把,正在沿途焦急地四下搜寻,不像是追兵,倒像是在找人。
宁风涯眼前一亮,因为若是季严没死,那就应该是他带人赶来驰援了,他昂首扬眉对苏倾道:“应该是季严带着我的人来了,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吧。”
那些人很快举着火把向他们聚拢过来,行到近处看清双方面容后,只听有人大声道:“找到了,是倾姑娘!”
这句话说得宁风涯脸色顿时一僵,整个人就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气势一下子就衰败了。
苏倾也没有想到来的会是这帮人,不过此时来得倒正是时候,她安坐在马背上,对宁风涯道:“看来,是靖北派来找我的人。”
这时一名红衣男子纵身跃下马来,冲着苏倾大吼道:“苏倾!你这女人,说走就走,害得王上调动了所有靖北暗卫到处找你!”
可待他走近看清那牵马之人后,顿时全身紧绷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喝道:“下凉世子宁风涯!”
他这一声让其余的人也都紧张地拔出了武器,架好了招式,就跟如临大敌一般。
“你们可以把剑都放下。”苏倾不疾不徐地从马背上下来,制止他们道。
红夜没有动,对于此情此景怎么可能放下刀剑,对方可是敌对已久的下凉世子宁风涯啊!他顿时瞪向苏倾,开口大吼道:“苏倾,难道你还在为他做事!难道你还与他牵扯不清!”
苏倾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让他少安毋躁,解释道:“我只是想与他谈条件,待助他重夺王位后,就放麓山麓云二郡归靖,不过我想他现在应该会考虑答应了。”
红夜一听,赶紧侧目看向宁风涯问道:“风涯世子,此话当真?”在场的不论是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哼!本殿现在还有得选吗!”宁风涯看着苏倾简直要吃人,不过现在他已经彻底落到靖北暗卫的手里,也只能先稳住这帮人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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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几日后,下凉储君宁风涯向全国下令,只要麓山麓云二郡奋起抵抗叛军,待他夺回政权之后,便放二郡归靖。
此令一出,麓山麓云二郡的反抗情绪顿时高涨,声势如潮。
苏倾让红夜先回去将此事禀报夜忱阑,等他做进一步的决策,而自己则准备带宁风涯去寻找季严,想办法收拢调度兵力重新夺回凉京城。
红夜见她竟然不肯跟自己回去,龇着虎牙,不爽地道:“你这女人,一个人又要在外面瞎跑什么!”
苏倾却是指了指待在不远处的宁风涯,与红夜解释道:“他现在可是只肥羊,我得看着他,免得他半路上被狼刁了去,那许下的承诺就不作数了。”
堂堂的一国之君在她眼里就是头肥羊,红夜听后不由张大了嘴巴,片刻后他忽然凑近苏倾,用他那含水媚眼仔仔细细地把苏倾的脸看了个遍。
苏倾被他这么盯着看都觉得不自在了,冷着脸问道:“你看什么?”
红夜仍旧盯着她的脸看,仿佛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似的道:“我觉得你现在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王上了,其实你俩挺有夫妻相的。”
苏倾的脸顿时一僵,整个气氛都冷了下来,不想再去理会他。
红夜知道,她一不高兴,那张脸冷得能冻死了,便道:“行了,行了,暂且不提他了,我这就去向他禀明一切。”说着他便带着一众靖北暗卫离开了。
于是好不容易说服送走了红夜,苏倾便与宁风涯启程去寻找季严,收拢下凉那些突遭变故,正群龙无首的各路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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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没过几日,他们便与季严汇合了。
季严得知宁风涯无事,激动得差点跪地痛哭,一番询问之下,才得知他那日与苏倾各自分别之后,就去召集了所有归属的暗卫,想要杀进宣淮郡解救风涯世子,谁知等他带领着人马抵达时,宣淮郡城已经破了,宁风涯也不知所踪。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四处寻找宁风涯的下落,要是再找不到,他就打算自裁谢罪了。
下凉毕竟是宁氏的下凉,是由天子下赐的封地与受命册封的诸侯王,虽然现如今天子势力日渐衰微,各诸侯国各自为政,难以辖制,但也不是这样靠着强行谋反就能自封为王的。
陈泫重弑君谋反强占凉京城的消息一传出,各方声讨之势络绎不绝,这些势力中亦有忠臣良将,也有想在动乱局面下重新洗牌的卑贱庶族,还有比邻诸侯国协议出兵援助,想从中分上一杯羹。
比如季严的世家宗族,他的长兄骁骑将军季罡便对下凉世子宁风涯第一个响应追随,其余的各路兵马俱在收回聚拢之中,除了本身就归宁风涯掌管的下凉暗卫,还取得了严卫左右军统领齐棣的拥护,这样下凉的王城的部分禁军也收归了宁风涯掌控。
于是很快,宁风涯便重拾了旧部,共同商讨着夺回王都,诛杀逆贼的大计。
就在如此之大的讨伐压力下,逆贼陈泫重还是择日登位,自封为王了。
不过俗话说乐极生悲,这登位大典便是最容易放松警惕,守备最为松懈之时,也是诛逆夺位的最佳时机。
如今万事俱备,宫内宫外部署隐秘,策应周全,就只差如何进入下凉王宫昭明宫去实施这个计划。
这新君的登基大典,宴请筵席,歌舞曲艺自是少不了。
宫内为了这场盛大的庆典,在宫外请了名满京城的歌舞姬与戏班子前来助兴,尤为以二十四明月楼里的第一名角红夜红当家首邀在名单之列。
恰好这位浸月楼的红夜公子此时出了趟远门归来,便应邀入宫为新王庆贺。
于是苏倾便与红夜商议,借庆贺之机,将宁风涯与他的部下混入昭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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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典举行的前一夜,苏倾便将宁风涯带到了浸月楼,为明日的行动做准备。
浸月楼上的锦绣雅间内,归属于靖北密府的暗卫们都聚集一堂商议着接下来的事项。
“哼,要我们帮他,我们做不到!”几名红夜戏班子的曲乐先生将手中的乐器一摊,大有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是呀,我们在下凉当暗卫这么多年,如今竟然要帮下凉的世子夺王位,这不是笑话吗?”几名歌舞女妓媚眼如丝,柔弱无骨地斜倚在窗棂旁反对。
精瘦干练的老鸨儿秋妈妈也是站在一旁皱着柳叶残眉,不发一言,情绪也是十分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