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福望着宁风涯周身散发的杀人的气势不敢上前,却是缩在城墙旁对宁风涯道:“殿下,王后娘娘临终前交代了,让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好好活着呀!”
宁风涯杀人的眼神怒瞪向他道:“你也是陈泫重的人是吗?你也背叛我了是吗?”
原来陈泫重之所以让余福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噩耗,好让他心理彻底崩溃,放弃顽抗,早些交城投降。
余福被他瞪得全身一哆嗦,不敢跪行去抓宁风涯的袍摆,生怕他提剑把自己砍了,只好躲在宣淮郡守身后道:“殿下!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老奴就是想再看殿下一眼,现在看见了,老奴也就心满意足了,殿下,降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去死!”宁风涯一声暴喝,大步上前,若不是宣淮郡守挡在他前面,他早就一剑劈死他了。
余福吓得赶紧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宣淮郡守,那意思就是在说你们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们可要保护我呀。
宣淮郡守对他点头一笑,旋即拔出身旁一名兵士的佩刀一刀刺进他的心口道:“余公公辛苦了,我这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还是到九泉之下去继续陪伴侍奉先王吧。”
余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角滴滴答答溢出鲜血,蹬着腿抽搐了一下,当场气绝身亡。
宣淮郡守命人将余福的尸身拖下去,转而就对宁风涯一笑道:“世子殿下您看,您要处决的人,我已经帮您处决了,您是不是可以考虑下我的提议了?”
都到了此时此刻,谁还能不意志消沉?宁风涯这边的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问他:“世子殿下,我们还要继续守城吗?”
他旁边的将军一听手中佩剑直接就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怒瞪着他喝道:“动摇军心者死!”
而此时的宁风涯脸色阴沉,面色铁青,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平静,看不出悲怒,良久只听他道:“把兵收了,你们都走吧。”
“世子殿下!”将军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他对宁风涯的了解,他应该会死战到底,宁死不降,可如今他竟然说让他们收兵走人?
“走吧,把城门打开放城中百姓出城,趁着叛军还没有杀进来,让他们都各自逃命去吧。”宁风涯继续道,在阴沉的天色与交加的风雪中,整个人都显得颓丧与灰败。
“殿下!我等愿与殿下共存亡!”将军立刻率着部下跪地表忠心,虽然他们之前都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可现如今再说出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有了底气。
宁风涯已看出他们虽嘴上这么说,可士气已然颓败,这城再继续守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忽然面目狰狞,挥剑指着将军的面门吼道:“我让你们都滚没听见吗!”
将军眼看着那柄刺眼的锋利长剑,心中惊惧,知道他性情反复,喜怒无常,又见他如此坚决,只好与他拜别,带着属下退下了城墙。
宣淮郡守见大局已定,脸上露出了赢家的志得意满,笑着对宁风涯道:“世子殿下能如此体恤百姓,若是登临王位,说不定会是位明君,只可惜……殿下现在可有何打算?这外面风大雪大的,殿下不如去我府上安坐……”
说着,他身后的兵士们已经拿着兵器围上前来,请宁风涯移步,反正等到陈泫重大将军的兵马接管了郡城后,自会对他进行处置。
宁风涯提着剑,目光锋利地扫了他一眼,随后走到城墙前,在风雪中遥望着凉京城的方向道:“不必了,本殿觉得此处风雪甚好,就在这吧。”
他这句话谁都听出了其中已有死志,于是宣淮郡守让兵士们都退下,留宁风涯在城墙上对他拱手施了一礼称颂道:“殿下英勇,既然如此,殿下一路走好。”
此时,宣河郡的城门开了,被围困了多天的百姓们听闻凉京城破的消息后,纷纷恐慌地收拾好行囊细软,携家带口地向着城外涌去。
风雪纷纷扬扬,霜雪打在宁风涯的脸上,就像是道道掌掴,他握紧手中的剑,缓缓将锋利的剑刃放到自己的脖颈处,望着眼前的一切忽地嗤笑了一声道:“人生到此知何似?”
可就在这时,有一个女子逆着奔逃的离他而去的人群策马进城,一身的玄衣,长发只用一根发簪挽起,她骑着银鬃骏马,踩着霜雪飒沓而来,在城墙下与他遥遥相望,对他喊道:“宁风涯!你的国还没有亡,下来,跟我走!”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天地之间除了漫天飞雪和他二人便再无其他。
宁风涯在风雪中看着她,竟似有些痴愣了,良久站在城楼上没有动作。
苏倾见他不动,望着他大喊道:“宁风涯,季严没死,城外围城的叛军只是个幌子,快下来。”
苏倾来时就已经探查清楚了,城外驻扎的叛军早已分批开拔去攻打了凉京城,留下来的散兵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宁风涯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差点就中了这宣淮郡守的奸计,他不再迟疑,放下脖颈间的剑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脚踩着城墙借力,一转身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苏倾身后的马背之上。
苏倾当即调转马头,用力一策马缰,银月京雪长嘶一声,载着二人向着城门冲去。
宣淮郡守这下终于按捺不住了,扔掉了方才所有的得意与好修养,趴在城墙上面容扭曲地对守城官兵嘶吼道:“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出城!”
可是守城的守卫此时连蜂拥出城的百姓都拦不住,哪里又能拦得住苏倾,银月京雪是千里良驹,追兵根本就追不上,她策着马,背后坐着宁风涯,二人就这样在风雪中飞驰而去。
*
差不多安全了之后,苏倾才让银月京雪放慢了马步,在野外小道上缓步而行。
夜晚荒野苍凉而死寂,只有白雪反射的幽暗光线,不过好在风雪是停了。
苏倾继续骑马前行,但没走几步,她就忽觉身后之人正用他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腰身。
苏倾不由身体紧绷,面色一凛,冷声道:“你做什么……”
宁风涯阴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你为何要来救我,还是说你也有目的?”说着,他又试图去握住苏倾抓着马缰的手。
他是不相信之前已对苏倾下了杀手,现在她还会跑来营救自己的。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控制权还是得抓在他自己手里,于是宁风涯环住她腰身的手开始用力,仿佛只要她敢挣脱就给她扣死勒断了似的,只听他对着苏倾霜雪一般冰冷的脸颊道:“你我应该这样骑马才对。”
就在这时,银月京雪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满与紧绷情绪,忽然一声嘶鸣,立起身前蹄一扬,坐在马背后对苏倾企图不轨的宁风涯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硬是给甩下马去。
宁风涯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忍着身上的疼痛支撑着坐起来,怒道:“这马的德行就跟你一个样,举止粗鲁,胆大妄为!”
那马儿见他这般狼狈,竟还嘲笑似的在他周围踏着步子打着响鼻,苏倾坐在马上,看着宁风涯的样子,不由摸了摸银月京雪的长鬃,以示赞许。
人活到这个地步,连匹马都在嘲笑他。
宁风涯恼怒得咬牙,想及此处,他脸上的神采却又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了,似是有什么在他的眼眶中滚了滚,被他强忍着给咽下去,他低着头,眼中忽地一片哀凉与悲痛地道:“苏倾,我的父王跟母后都没有了。”
苏倾看着他沉默了,就连银月京雪也停下来静静地立在原地,她下马来到宁风涯身边对他伸出手道:“起来吧。”随后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还帮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苏倾将银月京雪牵过来,对他道:“你上马吧,我牵着它走好了。”
让他坐在马背上让个女人给自己牵马像什么样子,何况这马还嘲笑过他,宁风涯当下一扭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他这态度银月京雪立马不高兴了,又开始打着响鼻,一副还不情愿让他骑的样子。
苏倾只好安抚了下银月京雪,转手把马缰递给宁风涯道:“既然你不想骑马,那你就牵马吧。”说着苏倾便不再管他,自己骑上了银月京雪,反正就冲他刚才那行为,她是不打算与他并排走或是并排坐了。
“什么!你竟然要我给你牵马!”宁风涯剑眉倒竖,愠怒地吼道,想他这辈子除了他父王,他还没给别人牵过马呢。
苏倾见他牵马也不乐意,不由冷下脸来道:“这马步子快,你要是不牵可就跟不上了。”
眼下黑夜的荒郊野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宁风涯也不想独自赶夜路,于是他只得紧赶两步,不情不愿地牵起了马缰。
银月京雪顿时摇摆着脑袋,很是抗拒,要不是苏倾继续抚摸着它银亮而柔顺的鬃毛安抚着,没准宁风涯已经被它尥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