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卧室只开了一盏灯,你蜷缩身子侧卧在柔软的双人床左侧。空余的右侧足够容纳一个成年男性,但你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雨点坠落在屋檐,窗户被敲打得噼啪作响,冷意透过窗浸入毛孔。
半梦半醒间,推门的声音响起,柔软的床垫承载重量后向下凹陷。你转身,动作自然地钻进躺下的男人怀里,任由他揽住你的腰。
你用力抱紧诸伏景光,像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
和柔软的性格相反,维持在高状态的身材充满力量,但放松后的胸肌柔软好捏。鼓起的小臂肌肉结实有力,箍着腰将你按向他。温暖的气息挟着淡淡硝烟味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像冬天坐在火炉边喝下一碗滚烫的鸡汤。诸伏景光的体温比你高一些,零点几度的温差在僻静的夜被无限放大,不至于滚烫但刚刚好温暖。
温暖的,炙热的,独属于诸伏景光的气息。
“抱歉,吵醒你了吗?”
鼻尖轻轻蹭弄你的脸颊,温润的嗓音似一弯月照耀心头。你摇头,用力抱紧他。
喜欢诸伏景光。
喜欢自己的名字被他温柔缱绻地从舌尖念出来,喜欢枕着他的胳膊缓缓入眠。喧嚣的白昼被烦心的琐事瓜分,只有僻静的夜属于自己,想要窝在诸伏景光的怀里被他揉着脑袋,搂住腰揽进怀。
“睡不着吗?”温热的气息在皮肤撩起痒意。
已经习惯了在诸伏景光怀里入睡,没有他,确实会比较难入眠。你在他怀里蹭着脑袋,说出的却是和内心想法不不相关的论点:“景光先生下次可以早点回家吗。”
男人用鼻尖亲昵蹭你的动作顿住,他沉默须臾,把头埋进你的颈窝:“抱歉,还有一些事需要解决。”
温柔的手掌顺着背脊向下,如同安抚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你闭着眼假寐,期待到骨头发酥。
想和诸伏景光先生kiss。
更深层次的、更私密的愿望如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愈发用力地往他怀里钻。
诸伏景光的呼吸渐渐变缓,清浅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像一道助眠的白噪音。
高强度的生活压力偶尔会让你失眠,但只要被诸伏景光搂着腰拉进怀里,便像是冷风里流浪的小猫找到了温暖的小窝,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踏实感。
扣住你后腰的手渐渐松开,你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你捕捉不到诸伏景光的轮廓,但你知道他就在这里,温暖,亲密。但事实是你总是注视着他的身影,却无法牢牢握住他的手。
自几年前在黑暗的巷子里捡走受伤的他,你们已经同居四年有余。
[诸伏景光],这是你们同居第三年开始同睡一张床,才从他口中得知的真正的名字。
也许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又或者是经他手的食物太好吃,孤身一人在远离故土的异乡努力生活的你爱上了他亲手为你煲的热汤。
但诸伏景光不是时时都能为你煲汤,他很忙。
稀疏的晨光甚至没来得及穿透两片窗帘布间的细缝,伸手摸索已经寻不到男人的身影,只有冷却的床榻无声述说着他已走的事实。
你睁开眼,顺势裹紧被子,把原本属于他的那份全部胡乱裹到身上。
感觉像和坏男人谈了一场恋爱,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又在外面忙碌些什么。
而且要说坏男人,上次遇到的叫萩原研二的警官更符合坏男人的气质,和他拍拖一定感觉不错。
蝶睫扇动,你垂下眸子,抱着胳膊缩紧身子。
心像被地下河常年浸泡的洞穴,每一根脉络都浸泡在湿哒哒的凉水里。
一年半前你曾撞见诸伏景光从脸上扯下一层类似假皮的东西的画面,他说这是易容。
——“我在为国家工作。”
他是这么向你解释的。
明面上的工作是银行职员,实际身份却是行动保密的国家公务员。
你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你曾看见伪装过后的他和一个曾帮助过你的叫伊达航的警官畅聊。
伊达航笑着用手肘撞了下诸伏景光,旋即整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熟络自然的动作,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旧相识。
但你已经没有多少个四年可以等待了。
今天是周三,你睡到十点才蠕动着从床上坐起身。离职信在半个月前就被审批通过,上司说找到能接替职位的人,你就可以提前离开。
昨天你已经和通过面试的新人完成了交接,离职证明现在正安静地躺在行李箱夹层里。
你坐在床边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发呆。
该收拾行李了,虽然已经找到新的落脚点,但不管是搬运行李还是重新收拾都需要时间,不快点的话今晚就得睡地板了。
但脚像生了根,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任由时间砂砾般从指缝一点点流走。
裙子全部叠整齐塞进昨天买好藏在杂物间的纸箱里,把最喜欢的周边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衣物中间。你要把属于你的东西全部带走,一件不留。
宽胶带封起纸箱,也将回忆一并封存。
搬家公司是下午三点抵达的,行李被全部搬走后,你回头最后凝望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家。
没了你的东西,原本温馨的房子变得干净空荡——诸伏景光东西不多,又或许他不喜欢留下太多生活痕迹。
但也正因如此,他不在时,你总有种漂在海里的不安感。就连一直以来他对你的克制,此刻也化成了“不够喜欢”的诠释。
往昔浮萍,该生根了。
拔出旧手机卡丢掉,插入提前办好的新卡。把他交给你的银行卡轻放在桌子上,你站在客厅中央再次环顾四周,旋即转身离开。
·
“日本警察卧底十余年,代代接力,终于一举击溃黑衣组织。据悉——”
被顶上头条的新闻视频里,女主持人气宇轩昂。
你单手托腮坐在约定好的餐厅,余光瞥见朋友发来的照片上的男人时,你滑动屏幕退出软件,强行中断新闻画面。
“抱歉让您久等了。”
眉毛略显滑稽的男人拉开你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摇头:“没事,我也只是刚到五分钟。”
垂落在膝盖的手悄悄揪住裙摆,你脸上挂着笑,略显踌躇。
这是你第一次相亲,朋友在问过你喜欢怎样的男人后介绍了面前这位叫风见裕也的男人:“相貌中等偏上吧,只是眉毛有点奇怪。但他性格很好哦,还有一份稳定收入的工作。你不是说喜欢温柔顾家的男人,要不要见见看?”
桌子上的菜已经被食用大半,风见裕也看上去不像外向的人,但他依旧在努力和你寻找共同话题,不让你落得尴尬。
正如朋友所说,他是个性格温和的男人。
你对风见裕也印象不错,于是很快便有了下一次见面。
第二次拍拖,你们坐在露天咖啡厅聊天,话题不知怎么的绕到了感情史的事。
风见裕也搅着咖啡勺叹气:“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迄今为止只谈过一次恋爱,而且还是在高中。”
你咽下嘴里他请客的点心:“我也只谈过一次,虽然是工作后,不过浪费了我四年时间。”
“四年啊,”风见裕也似乎想起了什么,主动向你说起他工作的事,“我有个前辈……不,也不能算前辈,他入职比我晚,但升职比我快。”
风见裕也只蹙眉思考了一秒,决定不在称呼上多纠结:“他现在算是我的上司,之前被外派到了其他公司,在那边遇到不少麻烦,甚至差点发生意外死掉。”
你好奇地瞪大眼睛,身体也下意识朝他倾斜过去一截:“怎么会差点死掉?”
“因为那边的公司很危险,经常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
你了然道:“是外派到了中东或者非洲吗,那确实蛮危险的。”
闻言,风见裕也露出个苦笑:“我这位上司死里逃生,被一位女士给救了。”
你点头:“英雄救美的桥段,他们是不是恋爱结婚生子了?”
没想到生活里居然真的会发生这种故事。
这个话题于你而言只是茶余饭后没有营养价值的闲聊,你没太往心里去,捏着吸管在咖啡杯里来回搅动。
风见裕也摇头,给出截然相反的后续情节:“恰恰性反,我上司深陷其中后被狠狠甩了。”
“诶?”
“下班拎着特意买好的鲜花回家,却发现公寓已经人去楼空,他交给对方的工资卡也被丢弃在桌子上。”
熟悉的发展让你恍神,蓦然想起阔别半年的男人。
但风见裕也只是普通的公司白领,他说的人不可能是身份需要保密的诸伏景光。
风见裕也似乎没察觉到你的心事,继续道:“我上司因此低落了很久,我还撞见过几次他握着对方照片发呆的样子。今天下班的时候,他也在看着窗外发呆。”
“真好……”
你托着下巴开始幻想诸伏景光孤一人被客厅的灯拉成影子,旋即疯了般到处搜寻你身影的样子。
手里的花掉落在地面碎裂开几片花瓣,诸伏景光坐在你曾经坐过的位置对着被清空你生活痕迹的房间发呆。
但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你甚至拿不准他对你的爱到底是怎样一个程度。
凭感觉判断糖已经完全融化分解进咖啡里后,你仰头喝下一口。价格偏贵的咖啡包裹住舌尖,味道却远不及诸伏景光用价格便宜的咖啡豆为你冲泡的手工热咖啡。
离开诸伏景光半年,你偶尔也会想念他的厨艺——不如说那种级别的美食,不想念才奇怪。
思至此,明知概率比中彩票还小,但你还是忍不住用希冀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男人:“风见先生,您会做饭吗?”
风见裕也被你骤变的话题问懵,他顿了一瞬才回答:“会到是会,不过比起我两位上司,厨艺完全不够看。特别是刚刚和你提起的那位上司,他的手艺在我们公司出了名的美味,不少女同事都因为这个想和他交往。”
他叹息一声,似乎很是痛心疾首:“但我上司说他暂时还不打算找女朋友,还想再等等曾经那位恋人。”
“诶?这么痴情的吗?”被如同晚间八点档的狗血发展勾起好奇心,你放下咖啡杯,“快和我说说你上司和他前任的其他事。”
风见裕也抿唇稍作回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太多,不过听我上司的意思,他已经找到对方在哪里了。虽然有更快捷的方法直接获取对方信息,但我上司不愿意采用那种方式,所以直到最近才知道。”
“他好像很痛苦,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把人追回来。”
你捏着下巴认真思考后给出自己的答案:“如果不是犯了原则性错误,比如出轨、让女方打胎、家暴这类的,因为误会而分手的话,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去把人追回来比较好。”
风见裕也用力点头,像找到统一战线的挚友般亮起眼睛:“我也是这么劝说我上司的,但每次提起这个话题,他都会用一种……”
风见裕也顿了下,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明明部门里很多人都鼓励他勇敢追爱,但唯独面对我的鼓励,他会露出微妙的表情。”
你喝了口手中溢价严重的咖啡:“也许……是因为觉得你恋爱经验太少,不具备指导价值?”
风见裕也露出个委屈的表情:“也许吧。不过今天下班我再次鼓励他的时候,他说如果自己下定了决心,会在今天有所行动,也让我做好准备。虽然我也不知道该做好什么准么。”
闻言,你也露出个迷惑的表情。但不等你开口询问,风见裕也的眼睛如探照灯般亮起。他站起身朝露天咖啡厅入口的位置挥手,边挥舞边向你小声解释:“是我上司,看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应该是终于下定决心了。”
好奇心驱使你转头,但在捕捉到对方熟悉的脸庞后,你宁愿自己没转头。
你挺直背脊绷紧每一寸肌肉,表情微妙地看了眼面前卖力挥手的风见裕也。很显然,他马上就能明白今天下班时,上司口中那句“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了。
但真正该做好心理准备的人应该是你吧。
说对他已经彻底没感觉是假的,你也不是没幻想过某个明媚的下午和诸伏景光在街头擦肩时被他攥住手。
你幻想过一百种重逢方式,但是唯独不是眼下即将发生的这种。
有人把手掌落在你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温润的嗓音夹杂着别样的情绪,被强压下去的万千情绪好似火山喷涌前最后的平静。
你的名字在诸伏景光舌尖绕了几个圈,似春风缠绕般被缓缓念出:“我已经结束卧底任务了,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你抬眸,捕捉到坐在对面的风见裕也脸上裂开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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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