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最后一间房已经被您旁边这位先生预定了。”穿着红色工装裙的女人向你欠身鞠躬,饱含歉意地向你说出对你而言异常残忍的话。
你像只被抛弃在暴雨里的小狗。一头长发湿漉漉的挂在身上,水珠受重心引力牵引,汇集在袖口并最终滴落向地面。你搓着双手,向掌心哈出一口气试图温暖自己。
果然节假日不提前预定的话,很难找到有空房的酒店。周边方圆几公里的旅店都被你问了个便,甚至就连情侣酒店都没放过,可通通都是满员。
你垂下眸子很是失望,低落的情绪在心底酝酿。今晚自己要去哪里撑过一晚呢。不可能睡公园,外面现在正下着瓢泼大雨。况且你一个年轻女性半夜独自游荡在街道实在太危险了。
不然去快餐店吧,很多租不起房的辛勤上班族也时常会选择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撑过一晚。即便是身为女性的你,在那里也能得到安全保障。只是可惜了不能洗个热水澡,再把衣物送洗晾晒干净。
你可能不得不穿着被雨水打湿而变得有些黏糊糊的衣物硬撑一整夜了,明天一定会生病的吧。
一想到明天你得撑着风寒烧热的身体继续工作,整个人就丧到不行。而且身上潮湿的衣服得不到晾晒,穿在身上捂一整天,明天一定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臭味。
都怪那个该死的秃头社长,都快过节了才临时把你派来出差,他绝对是在恶意报复你。
你不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是在国外出生成长到十六岁的年纪才跟随母亲回到日本。所以你在日语口语上时常会出现一些别扭但不妨碍沟通的小错误,最常见的习惯就是喜欢说倒装句。
诸如“吃什么啊我们今晚”、“刚才在干什么呀你”这类的。
但公司的社长非常看不惯你的这一习惯,甚至公开嘲讽说你连人话都不会讲。
其实你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法上的错误,也有试图改正。但十七岁才开始被迫重头学习一门外语,又以错误的语法习惯说了六七年,你一时半会也纠正不过来,还是时常会下意识把错误语法脱口而出。
用力抿住下唇,你憋住了险些掉下来的眼泪。
你在心里亲切问候着社长老人家上上下下正本族谱,拎起公文包转身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依靠在前台一直摆弄手机,预定掉你最后希望的男人喊住了你离去的脚步。
你弓着背宛如一条丧家之犬,回头看向他时更是丧这张脸,已经连起码的体面都做不到了。
“我的那间房,”男人抬起手指向你,对着前台的工作人员说道:“让给她吧。”
说罢,他就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要往外走。
突然起来的惊喜让你很是意料之外。
在这样下着瓢泼大雨的寒冷夜晚,又恰逢节假日,居然会有人愿意主动让出最后一间房。你重新认真打量起订走最后一间房却又主动让给你的男人,他的眉眼藏在了墨镜下,但从面部轮廓和挺鼻薄唇来看,长相应当是不错的。但他周身气场太过具有攻击性,再搭配上那身材质不错的黑西装,很难不让人以为他是道上混迹的反派人物。
你心想着他心地这么善良,应该不会是坏人,一定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担忧和感激在心底酝酿,你实在无法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住进原本属于他的房间。
于是在他与你擦肩时,你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腕。
“那先生你怎么办,打算睡哪里呢你今晚。”
“快餐店将就一晚就行了。”
他说得理所应当,仿佛坐在冰冷的金属铁板凳上趴着睡一觉只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那怎么行!”
你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做不到在明知对方要去快餐店凑合的情况下还眼睁睁看着他冒着外面的大雨只身离开。一想到眼前的男人是因为你才不得不放弃温暖的被窝和空调,挤在昏暗的快餐店吹着冷风入睡,你就惭愧到不行。
大概因为太过年轻气盛,你被心中大义凛然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拉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把人拽到了前台。
“劳驾,”你把身份证拍在前台桌面上:“开房!我和他一起住!被子多给我们一床就行!”
站在你身后被你拽住手腕的男人挑起一边眉,有些惊讶。
“你的身份证呢?”你转头问他。
“你确定?”
“当然确定!怎么能让你去睡那种地方呢我,快,把你身份证拿出来!”
男人只是沉默,注视了你片刻,才从喉间发出一声充满玩味的冷哼,抬手从西装内兜抽出了身份证塞给你。
“松田阵平……”
你接过身份证,在递给工作人员前先小声读出了他的名字。视线快速地在他的照片上扫过,你忍不住嘀咕道:“还蛮帅气的。”
将磁卡插进电槽,房间的灯瞬间亮起。入眼是白色的宽阔双人大床,柔软的棉絮上还铺着一条金色波西米亚风的床尾布。
房门被松田阵平咔哒一声关上,过高的楼层和绝佳的隔音效果让房间在一瞬间归于平静,耳畔只剩下中央空调运作时的低分贝嗡嗡声,和男人脚下的真皮皮鞋踩在厚软地毯上时的声音。
直至此时,你才从慷慨激昂的热情中惊醒,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你僵在玄关不敢动弹,松田阵平却很自然地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坐进房间唯一的单人座沙发上开始解领带。
松田阵平的手很好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下领带、解开衬衣最上面一口扣子时的动作帅气极了,你甚至能看见他藏在白色衬衫下的半截锁骨。
你很喜欢看爱情剧,比如前段时间大热的《咖啡遇上香草》。
精英打扮的男主角初次就成功扑倒女主上垒的画面,让屏幕前的你捂着羞红的脸高呼“我可以”。但当真的出现一个完全不输顶流男明星的俊气男人在你面前解下领带、松开最上面两颗扣子时,你眼前突然闪过一系列糟糕的被强制的犯罪系颜色动作片,满脑子都只剩下两个字——快逃!
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你心想电视剧和现实果然是不一样的!
察觉到你后退的动作,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你一眼,站起身嗤笑一声,道:“现在知道怕了?”
看着站起身向你步步靠近的男人,你抿紧了下唇,瑟缩着向后小步退去,直到被身后的房门截断了所有退路。
你僵着身子宛如生锈的机器,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又咔咔扭着脖子看向站在你面前自上而下俯视着你的一看就很像□□的男人。
“我……那个……你……”
“哼,”松田阵平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满都是嘲弄和不屑:“你就是这么随便让陌生男性进入你房间的?警惕心太差。”
你缩作一团,不敢讲话,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狠狠扇十分钟前的自己两巴掌。
默默咽下因恐惧而聚集在喉咙处的口水,你想哭的心情都有了,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中预演等会是先高呼救命好,还是直接掏手机报警就比较好。
你瘪着嘴很是委屈,结果还没等你想好要说些什么来阻止加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犯罪,松田阵平就先退后几步,拉开了他和你之间的距离。
他从西装裤中掏出了个黑色的长方形小本子,打开递到你面前,道:“看清楚了,我是警察。虽然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但下次不要再随便邀请陌生男性和你同住一间房,记住了吗。”
看着眼前印有他照片的警察手册,你一愣:“……欸?”
事情的转折完全出乎你的意料,酝酿着的情绪被硬生生掰断。这种感觉就好像打游戏时被对手锤得满地打滚,你好不容易蓄力憋出个大招,正打算给对方点颜色瞧瞧。结果抬手才念出咒语第一个字,你就被对手捂住嘴按在地上一顿暴揍。不仅打断你整个技能,还清空了你整个蓄力能量条,不屑地告诉你“大侠请重头来过”。
松田阵平也懒得管你,他从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口袋中掏出根烟,坐回沙发上摆弄着手机道:“洗澡的话,半个小时够吗?”
“啊?”
“我说你,半个小时够你洗澡吗?”
“够、够了吧应该。”
“行,”他把烟叼在嘴里点燃,把打火机甩在桌子上,道:“我去外面抽烟,等你洗好澡我再回来。”
说罢便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推开房门出去了。
门锁咔哒一声被扣上,房间重新归于寂静,你也在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其实意外的温柔。
热水冲洒在皮肤上,驱散了所有寒冷,从身到心都感受到了暖意。你设置好了25分钟的闹钟,掐着时间提前5分钟结束了微暖的沐浴。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好在旅店提供了两套干净的白色浴袍。
你擦干身子裹着浴袍就钻进被窝里,在心底暗暗发誓接下来一整晚除非是必须的生理需求,譬如上卫生间,不然你是绝对不会离开被窝的。就算他是警察,你也一定要最大限定的避免会出现肢体裸露的行为。
但叫你有些意料之外,松田阵平为了给你预留足时间,他在外面足足待了快一个小时才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你从被窝中探出个头,看着被人从外面敲响的房门,心情纠结地就像撞在包里颠簸了一整天的有线耳机,已经完全缠绕成一团了。你们明明有两张房卡,他离开时却贴心地一张也没有带走,大概是怕你不能安心吧。
认命地钻出被窝,在路过玄关处的镜子时,你有特意对着全身镜整理了下衣着。把浴袍的深V领口尽可能的拉上来遮住更多肌肤,才扭捏着打开了房门。
松田阵平顺着开出半个身位的房门侧身进入,与你擦肩时,淡淡的迷迭香钻进你的鼻腔,很好闻。
他也不欲与你多话,摘下墨镜,解口衬衣袖口,掀开铺在地上的被子便钻了进去。你不得不承认,摘下墨镜的松田警官远比照片帅气得多,眉眼间尽是成熟稳重,蔚蓝色的眸子也像藏着汪洋大海,引人入胜。
难怪他要戴墨镜。这么帅气的面孔,不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一定会非常困扰吧。
你调暗房间的灯光,掀开双人床上的被絮,也钻了进去。
你们侧卧着背对对方,一个卧床,一个睡地。但显然不管是他还是你,你们都没有什么睡意。只是因为房间中多了一个陌生人,你们都略显尴尬,企图用这种方式回避对方的存在罢了。
你翻过身朝床下看去,侧卧在地铺上的男人正摆弄着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亮为他的五官打上一层温柔的光,缩短了他俊气面容自带的距离感。
虽然背对着你,但松田阵平早就察觉到了你的视线。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戳弄着回复萩原消息,他没有回身看向你:“有事吗?”
“没事,只是睡不着。松田先生你呢?”
“还不困。”
“这样啊……”你转悠着眼珠子,试图寻找一些话题来打破空气中的尴尬:“话说松田先生一般工作的内容都是些什么呢,抓小偷吗?”
“拆弹。”
“拆弹吗,好帅气啊你。”
“那你呢,大晚上的背着个包到处跑,是突然被丢过来的吧。”
“很敏锐的判断力呢。是的哦,是被我那个秃头社长丢过来的。都快要气死了我。”
一问一答的对话模式逐渐拉近了你们之间的距离感,生硬冰冷的氛围也慢慢软化柔和。
你们天南地北的聊着,从工作聊到人生,再聊到童年。大概陌生人之间都更容易敞开心扉,隔在你们中间无形的玻璃窗被很快敲碎。
你们就像躺在草坪上正对着星空闲聊的两个知心朋友。你甚至拍着胸脯说出为了感谢松田阵平的帮助,一定要请他尝尝你的拿手好菜。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让你尝尝,我最擅长的蛋包饭。”
“嗯,有机会的话我会尝尝看的。”
你枕头手臂望向天花板,夸赞松田不仅长相帅气,还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他沉默片刻,闷声回应说你虽然警惕性差了些,但性子不坏。
被过分英俊的男人夸赞了,这让你比吃了蜜糖还要开心,心里别提有多滋润。
于是你聊得更起劲了。
“松田先生你听说我哦!上次……”
“还有那个愚蠢的同事!不好好穿工作服,整个糖果生产车间直接因为他一个人停工!害我们差点没赶上工期!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这个世界上!松田先生,你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吗!”
听着你义愤填膺的抱怨,松田阵平枕着后脑勺不其然想起半个小时前正在和自己发送讯息的幼驯染。他哼了一声,道:“有啊,是个蠢到无药可救的家伙,我直接狠狠揍了他一顿呢。”
拆弹的时候擅自脱下防护服,要不是警视厅的人在最后一刻逮捕了炸弹犯,他发出去的讯息大概就再也没有人回复了。
“是这样吗?”你抬手揉着眼睛,困意早已像海浪向你席卷而来。
这是你在五分钟之内第七次揉眼睛了,眼角也挂着颗泪珠。
“困了吗?”
“嗯,困了哦我已经。”
你大大打了个哈欠,道:“松田先生,和你聊天很开心。”
“嗯,我也很久没有和萩以外的人聊得这么畅快了。不过困了话就快睡吧。”
你“嗯”了一声,蜷缩着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瞌上了眼。
因为困意和早已消除的戒备心,声音也开始变得松软:“松田先生,晚安。睡了我。”
“……”
然而这次松田阵平没有像先前那样接你的茬,他沉默了好半天,才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身。
你强撑着困意,睁开眼疑惑地看向盘腿坐在床前的男人。
松田阵平朝你挑眉,一脸好笑地道:“你居然这么直接的吗?”
“……?”
“!!!”
你略作沉默,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白皙的小脸在瞬间涨红,你整个人蜷缩进被窝里开始装死。
虽然看不见被子外的状况,但你感受到身侧柔软的床垫凹陷了下去,是松田阵平从地上起身坐在了床沿。他隔着被子用手指戳你一下:“别躲在被子里面,快出来。”
你不吭声,只是裹紧了被子往床的另一边缩一下。
他再戳你一下,你就又缩一下,宛若一直被瑟瑟发抖卷作一团的仓鼠宝宝。过分可爱的反应让他仿佛找到了什么乐趣,一直戳戳戳,直到你索到了床沿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松田阵平侧卧在双人床中间,他伸手及时捞住了缩在被子里险些从床沿滚下去的你,道:“虽然你确实有些可爱,不过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先从约会开始?你觉得呢。”
你抿唇,不敢搭话。
你觉得你现在只想去死一死!
艹!
倒装句害死人啊!
后来你的同事惊奇地发现,说了六七年倒装句的你在完成临时性的三天短期外派工作后,居然再也没说过一次倒装句。
每次他们问你缘由,你都会捂住涨红了的脸,默默蹲下一言不发。
1.介于我日语稀烂,我的读者们也是中国人,所以本章的语法是以中文语法为主,不考虑任何日语语法。
2.狗上司的观点≠作者的观点,不要上升到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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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说话不要用倒装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