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训练如常。
习惯了这样紧张的强度后。
大家似乎在集体被虐中找到了团体归属感。
短时间里,很多人从陌生到熟悉,三三两两形成了新圈子。
军训汇报前一晚。
按照惯例,学校搞了个小型才艺晚会。
听说还有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助演。
大概率是奔着社团招新来的。
吃完晚饭,支晴里打好水,在一众占领前排的争夺赛中,她拎着杯子,慢腾腾去到了操场最后排。
刚坐下没多久。
饭后逛便利店的乔淮昂和段朝走了过来。
“这位同学,瓜子,橘子,扑克牌要吗?”到支晴里旁边,乔淮昂大敞开袋子给她看,“吃喝应有尽有,快拿。”
支晴里:“……”
来郊游了这是。
“你走错地儿了。”对他推销不感兴趣,支晴里说,“向日葵幼儿园在隔壁街。”
“我从那儿毕业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呢。”
乔淮昂心情大好,手里拿了个橘子抛着玩,“这不是怕你无聊,有备无患嘛。”
支晴里毫不留情地拆穿:“你是怕自己无聊吧。”
“我你不分彼此都一样。”乔淮昂笑了声,他抬着下巴冲右侧方位点了点,“快看那儿,咱郝主任苦练演讲稿呢。”
支晴里顺势看过去。
今晚的观演区就是草坪席地而坐。
边沿足球门处,这届高一年级主任郝武戈和几名老师站在那儿。
郝主任倒是不怕热。
一身干练西装,低头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稿件。
眼看他一页又一页的没完,段朝从袋子里摸出根棒棒糖,一脸痛苦道:“五哥成天絮絮叨叨的,私下逮着我们开多少次小会了?居然还有那么多话。”
他吐槽着来火了,“咱还叫他什么‘好五哥’,干脆叫‘郝无人性’算了。”
“段朝,别光嘴上说,你去把他稿子偷了。”乔淮昂撞了撞他肩,鼓动说:“成了,我管你三个月饭。”
“傻么我。”
段朝蓄力撞了回去,“真要动手了,五哥不得追着我写三年的检讨?”
他叹息,“不划算啊。”
乔淮昂打了个手势加码:“一年,包括夜宵。”
“那,我考虑考虑……”
“……”
对这两人的无聊行为,支晴里只想翻白眼。
晚会前几分钟。
操场挨挨挤挤坐满了人。
支晴里选的位置偏远,是大家默认最不佳的观看视角。
所以相对宽敞些。
她右边坐着乔淮昂、段朝,左边放水杯。
——“空位有人吗。”
支晴里手肘撑着膝盖,正托脸思考昨晚做了一半的物理题,在脑海里分析着板块模型。
头顶猝不及防落下一道冷淡嗓音。
她缓缓抬起脸。
太阳刚落,天色先黄后暗,舞台音乐声鼎沸,大屏幕上翻滚着倒计时。
一束追灯投向观众席,拉出长长灯带。
靳空逆光站在她面前。
医务室那天后,两人没再有交集。
训练时偶尔目光撞上,也是一触即收。
默了默。
支晴里挪开视线,把水杯移到自己腿边。
“自便。”她说。
一旁凑了个局打牌的乔淮昂:“……”
他甩手扔出去四个二带两王。
同为农民,却被队友敌我不分狠狠压牌的段朝:“嗯?!”他咬着牙,嗓子差点咳冒烟,“昂哥,咳咳,你这样出牌会遭雷劈的……”
乔淮昂懒洋洋低眼,心不在焉地想。
这谁踩着点来找空位。
故意的吧?
-
郝主任作为晚会开场,一番慷慨陈词把自己说得热烈盈眶。从高一遥望到高三,恨不能明天就把这群新生送进高考考场。
他结束演讲时,全场爆发了热烈不绝的掌声。
大家真心欢送他下台。
第一个节目是校舞蹈社的拉丁舞。
主持人声情并茂地介绍他们之前获得过的奖项。
音乐响起时,乔淮昂坐不住了。
他兴致缺缺地扔了牌,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人,“支晴里,我们买饮料去?”
“你不刚喝了可乐。”
“是么。”乔淮昂抻了个腰,无所谓地说:“那去买副扑克。”
支晴里斜他:“你们三刚玩儿的是斗麻将?”
乔淮昂:“……”
“这老板不地道,少两王怎么斗地主。”他完全忘了刚才的四带二。
段朝这轮好不容易抢到地主,牌面也不错,听乔淮昂这么一说,他故作高深地托下巴:“昂哥,你没拿到不代表别人没有,王炸不得留最后。”
“……”
乔淮昂想把橘子皮塞他嘴里。
支晴里猜到了乔淮昂的心思。
她没说什么。
凝眸专心看向舞台。
聚光灯下,学姐一袭吊带流苏裙,激情婀娜地踩着高跟鞋,舞步风情又自信。
在某些方面,舞种是互通的。
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
也是。
好一会儿过去。
就在乔淮昂寻思着找个什么别的理由,忽悠走支晴里时,他突然听见她很轻地说了句——
“在台下鼓掌也很好。”
乔淮昂没再开口。
“要我说,裙子这么短,来钓学弟的吧?”
“腿可以啊,就是膝盖青了一块,谁知道怎么弄的。”
现场尖叫热潮中,一个体型胖硕的男生提着嗓子,几次指手画脚地评价:“妆太浓了,皮肤坑坑洼洼的,我还是更喜欢素颜美女……”
支晴里的目光没离开过舞台。
她摸到腿边的杯子,打开试了下水温。
“高二学风这么狂野,这女的一看就是玩咖,白天上学晚上夜店,不知道几手了……我草!谁踢我?”
男生正抖着腿嘚瑟,后背猛然挨了一脚。
他满口谩骂地爬起来。
在看到后面的人是支晴里,他喷火的怒意垮了垮。
坐着的弊端,支晴里没发挥出最大的力道。
否则加段助跑再踹多好。
她也不急着起身,抬手把鬓边碎发勾到耳后,歪了一下头说:“我踢的。”
男生样子稍愣,很快反应过来。
他眯眼上下打量着支晴里:“噢,是你啊——”
军训这几天。
队列休息和宿舍夜聊时,男生们早把哪个班有美女打听得一清二楚。
放眼高一。
头一个就数一班的支晴里。
长得浓颜高级,仪态漂亮,眉眼勾着持美行凶的英气傲慢感。
男生心里还存了点想勾搭的念头,不好太过发作,只能给她找个台阶下:“你……不小心的吧,下回儿注意点。我叫李舟,八班的,以后有空一起玩……”
“不明显?”
无视他的殷勤,支晴里选择坐电梯,“我故意的啊。”
旁边的乔淮昂没忍住乐出声。
支晴里这目空一切的劲儿,他多久没见到了。
李舟笑脸来不及收,定在脸上:“……”
见四周同学扭头看了过来,他面子上挂不住,急了,“支晴里是吧?你牛什么,别以为我不打女生——我操了!谁ta的又踢我一脚?”
狠话没放完。
李舟小腿又重重挨踹了一下。
“天暗,以为眼前堆了团垃圾。”靳空站起拍了下手。
“……”
身高差别太大。
李舟全然被他落下的阴影压盖。
似是才分辨出样子,靳空转开头,狭长眼睛瞥向旁边草坪,视线不再多停留一秒。
“原来没看错。”他说,“真是垃圾。”
“我艹……”
高度矮了大半截,李舟骂人都得抬着脸仰望,“你特么——”
此时,台上舞蹈结束了。
学姐谢幕后,支晴里握着杯子站起。
像没踩稳地面。
她身体小幅度前倾了下。
呼啦!
一股水流径直泼向前方男生。
突然被淋了一身水,李舟立马跳脚,边清理衣服边骂咧:“你没长眼?也是故意泼的吧。”
“抱歉。”支晴里说。
没想过她认错会这么快。
李舟拧着衣服,眼神普信地看向支晴里。
“早知道要洒。”支晴里余光注意着远处走来的人影,要笑不笑说:“我就去厕所装杯同色,带味儿的液体,那个配你。”
李舟闻着身上浓浓的焦香大麦茶味。
再深一想。
淡黄色,厕所带味道的液体。
“操,想泼尿给我…….”
明白过来后,李舟狰狞着脸撸起袖子,动作快速地探向支晴里。
支晴里早有预判的退后一步,打算做出回应。
眼前倏然覆下一道高挺身形。
她还瞥见。
站过来前,对方似是想伸手扯走她,须臾又撤回手。
移步挡到了她面前。
电光火石间。
后排几人位置发生了变化。
靳空站在支晴里前方,甚至没用力,只单手就扭住了李舟伸过来的胳膊。
他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却锋利凌人地完全压制住了对面。
乔淮昂一瞬收起看戏脸,眼疾手快地擒住李舟另一条胳膊,用力往支晴里反方向一带,靳空淡淡松手,男生顿时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本闲坐着嗑瓜子的段朝麻溜撇了牌,跟着跳起来往中间一横。
4v1碾压局。
眼看我方队友一个比一个不屑开口,段朝扛起了发言大旗。
他冲李舟翻了个白眼:“我说你手往哪儿伸呢,对女生毛手毛脚,想死吗?”
“我毛谁干你屁事,我去你妈的,草!”
李舟在地上滚了两圈,吐出一连串脏话后,刚想爬起来又被乔淮昂按倒在地,“你是从哪条下水道爬上来的,嗯?嘴这么脏。”
李舟大吼:“……你他吗放开我!以多欺少是吧,别以为我没人……”
“嘿我这暴脾气。”段朝捋起袖子就要上,“昂哥你放开他,看我一个人打不哭他……”
“你们几个,出列!”
远远就看见操场后面站了一排人,郝武戈瞪着眼严肃走来。
支晴里从靳空身后迈出,“主任,和他们三个无关。”她挑的事她会负责。
她不需要。
也不习惯站在谁背后。
支晴里早准备好了说辞:“我打翻杯子泼了这位同学,他不接受我的道歉,想动手打人。”
她并没作弱势姿态。
但此话一出,这事儿谁占理一目了然。
“草,你他的还真会总结概括!”被乔淮昂锁住的李舟吃力喊道。
“就因为这点事儿和女同学不依不饶?还想打人,打谁啊你。”郝武戈发力捏着李舟臂膀,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小子就这点气量,丢不丢人。”
“五哥,不是,郝主任,她没有——”
李舟想辩解。
郝武戈也给他机会,来回扫了几人一眼后,自认公道地问:“支晴里的水泼到你,和你道歉了吗?”
“道,道了,但事情不是……”
“那不就行了,都别吵了,影响其他同学观演。”
郝武戈示意乔淮昂松手,他自己半拎住李舟说:“你跟我走,坐那边去。”
做了十几年教导主任,同学间的小摩擦,他一向充当和事佬。
郝武戈转头朝支晴里他们摆手,“你们也回位去。”
主任的态度是息事宁人,乔淮昂可不会轻易罢休。
从小到大。
还没人能在他面前对支晴里动手动脚。
“郝主任说得对,大家同学一场,没必要闹。”乔淮昂微笑揽住李舟肩膀:“这位同学,走,咱‘交流交流’感情去。”
“……”
段朝最熟悉乔淮昂这种笑里藏刀的表情。
这猥琐男得倒霉了。
该。
他欢快地追去凑热闹,“昂哥,这事儿带我一起!”
……
人群渐渐散开,支晴里坐回原位。
左右两边空空没了人。
刚泼人时杯子没拿好,有几滴茶水撒到了手背上,她另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纸巾,短时间里又不想再起身,干脆虚搭着胳膊,等这环节表演结束。
朗诵过半。
旁边位置回来了一位。
看方向。
像是从校便利店那儿过来的。
下一瞬。
支晴里眼前出现了一包新湿巾。
“脏了耳朵就别脏手。”靳空说。
“……”
支晴里反应了下,几秒后,点头接过。
她现在还真需要这个。
“谢——”
她张了张嘴。
靳空已经在她旁边位置坐下。
他上身往后倾,双臂打开撑在草坪,支晴里目光一动,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忽然联想到,他们上次在医务室关于“客套”的对话。
虽然没什么逻辑可言。
但她还是换了个词儿,“收下了。”
台上洋洋洒洒的朗诵结束,简单布景后,诙谐的小品开始了。
逗乐包袱一甩出,周围嬉笑成片。
似是真的在看节目,靳空支着长腿坐着,眼尾轻抬,前额黑发散碎在眉峰。
操场人影笑声不断。
他撇脸看向支晴里。
“支晴里,角度不对。”
支晴里擦着手,闻声抬睫:“什么?”
“手腕再高二十度。”
“……”
他俩聊天似乎存在时差,交叉纵横连不上。
但很诡异的。
这次支晴里心里有数了。
“不会湿手。”靳空说。
支晴里眨了下眼。
果然。
她猜对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支晴里低头在乔淮昂的零食袋里翻了翻。
在最下面找到了可乐。
她拎着易拉罐在某人面前大力晃了晃。
“试试这个?”支晴里说:“它不考虑角度。”
不仅湿手。
还能湿衣服。
靳空一边腿抬起弯曲,瘦长的手指搭在膝上,闻言,他往她手里看了下。
“想试就试。”
才注意到两人身上穿着相似的白t,支晴里:“……”
“突然又不想了。”
她把可乐丢回袋子。
-
隔天上午,图南新生军训检阅大会圆满落幕。
为了嘉奖优秀标兵,教官带队一批学生去射击打靶。
傍晚,郝武戈拿到了射击成绩。
趁着没放学,他捧了杯苦丁茶,悠闲地踱步到高一办公室。
靠窗工位。
范普开正埋头补着新学期教学计划,肩膀倏地被人拍了下。
“老范,你今年带班运气不错嘛!”郝武戈吹开茶叶,小心嘬了口,笑叹道:“你们一班是文体两开花啊。”
“主任,有事儿您说事儿,我忙着呢。”
范普开一脸劳累样,他拧开笔杆,捏着钢笔墨囊吸水,趁抽纸巾的空闲回话。
“文就不说了,这届分数最高的两个学生都在你班。体呢,你看看,人俩全面发展。”
郝武戈把显摆了一路的A4纸放到范普开面前。
“这是新生打靶排名。”他说。
这其实不算什么重要事。
但在学校待久了,只要牵扯到“排名”两个字,总能让人提起兴趣去瞧瞧。
范普开果然放下笔,拿起表格,“这么快出来了,我瞅瞅。”
“男生优秀,靳空。女生组呢,环数比他还高出一点。”郝武戈指了指编号一的名字,竖了个赞,“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支晴里。”
开篇在射击摊打气球,支晴里当然是故意打偏的啦!靳空也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了那个腿脚残疾的摊主。或许有人说:“害,那他们就只帮了一晚上,摊主再多能赚多少钱?治标不治本。”可我觉得,那晚有靳空支晴里,那下一晚就一定会有别人!赵晴里,王晴里,陈空,周空,你,我,ta。这世上总归是善良的人多一些,把这些善良匀一匀,命运艰难的人,就可以借着光活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4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