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沽市特别情况处理局门口,传达室的大爷依旧乐呵呵跟燕惊寒打招呼,喊的还是他小时候的外号。
陈霁在侧,燕惊寒无处遁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赶紧逃走了。
他这个一个月上一趟特情局频率,跟没去二殡当保安的时候动不动就回家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现在是来做笔录的。
那天阵法破除浓雾消散之后,燕惊寒在东林公墓里捡到了昏迷不醒的大师兄马保。马保脸色铁青,感觉像是吓昏过去的,燕惊寒左右探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鬼婴的痕迹。
周若冲怕他不靠谱,也上来摸排了一番,结果那鬼婴确实是消失了踪迹。
燕惊寒气急败坏,上去一巴掌就给马保拍醒了。
结果马保醒来之后,语无伦次行为诡异,看起来精神方面甚至都有点不太正常。
“他之前也这样?”燕惊寒万分嫌弃地指了指马保,“胆子小成这样还跳大神养小鬼呢!”
马保要是一直是这种死样子,那就算带回特情局去也问不出话来,姓赵的那一位又像是打死了也不会开口的样子。燕惊寒和周若冲当场给他镇魂镇了好几次才面前恢复正常,稍微能说出点人话来了。
“你觉得这家伙有开奇门阵那个本事吗?”周若冲提死狗一样提着半死不活的马保的后颈,满手捏的都是符箓,费劲吧啦地给人收惊镇魂。
燕惊寒回答得也很坚定:“那必然是不能啊!”
一个胆小如鼠能被吓得差点精神失常的马保,一个连奇门阵是如何运转的都不是很能算清楚的陈师兄,这么二位凑到一起是有胆子,还是有能力,能下盘这么大的棋。
就算是他们一开始遇到的那个鬼婴,其实也不怎么厉害,也就是燕惊寒两棍子的事,委实不像什么厉害的人物养出来的。
这可和整个奇门阵的风格大相径庭。
陈师兄还话里话外想要把鬼婴和东林公墓大雾整个锅全都往马保身上扣,从一开始“马保养小鬼”这个信息就是从姓陈的口中说出来的,怎么看两个人也不太像是一伙的。
最后周若冲拍板儿下结论:“能怎么办,全拉回局里审呗!”
冲姐一个电话打回局里,连嫌疑人带燕惊寒一众七八个受害人并乔源源一个受害鬼,囫囵的全拉回特情局去了。
进了特情局,该上询问室上询问室,该去讯问室去讯问室,一下子呼呼啦啦一大群人都有了活干。
燕惊寒从询问室出来的时候,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了好久了。他这会儿饿得五脊六兽,感觉能一口气吃掉一头牛。但他到处观望了一阵,陈霁那边没动静,周若冲那边好像也没啥动静,于是只能坐到大厅里傻等。
反正等陈霁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正拿了一包不知道哪个姨发给他的小饼干正在吃:“诶?陈博士,你饿不?要不先吃点儿饼干垫吧垫吧?”
陈霁本来是很想拒绝的,他觉得零食这种东西是小孩儿吃的,平时根本也不买零食吃。更何况他小时候就没有吃小零食的习惯,长大了更没有。
可是燕惊寒的饼干都塞到他手里了。
陈霁无法,只得攥着。
谁知道燕惊寒这家伙还盯着他,非常真诚并且纯良地问:“吃啊,你不饿吗?”
陈霁只想说:谢谢,我三岁之后就没有被这样喂过饭了。
在燕惊寒的一番“逼迫”之下,本来是他一个人傻了吧唧坐那吃饼干,现在变成了他和陈霁两个人傻了吧唧坐在大厅吃饼干。
“陈博士你就是太矜持了,饿了就说嘛,还说自己不爱吃。是不是还是挺好吃的。”燕惊寒看了看饼干盒子,发现他已经吃掉两块饼干了,生怕他不好意思,又给他塞了一块儿,“你说冲姐他们什么时候忙完啊。我还想着在这先垫垫,一会儿咱们出去吃呢。”
“这个估计等不到了吧。”陈霁还是不太能心安理得接受燕惊寒的无尽投喂,本能就又要抗拒。可东西都塞进他手里了,断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更何况……这小饼干还真挺好吃的。
“那乔源源呢?这半天了,不是说做个检测就给送出来?”燕惊寒看陈霁跟个猫一样慢条斯理在那啃饼干就觉得很满意,陈霁有点太瘦了,扛得时候骨头都硌的他肩膀头子疼,怎么着才能给喂胖点。
提道乔源源,陈霁微不可见抬了一下头:“这么关心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一下?”
“这不好吧。”燕惊寒完全没注意陈霁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好像吃饼干吃得更慢了,光他自己在那啃得咔嚓咔嚓的,“我就是觉得当时是我把她从坟里薅出来的,那不得负责把她送回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燕大师高义。”陈霁终于抬起头,眯起眼睛冲他笑了,从这个角度看能观察到他右眼下面的小痣微微抖动了两下,“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仗义啊?”
“那可不。”燕惊寒一听见夸他的,立马又膨胀了,揽着陈霁单薄的肩膀咔咔就拍了两下,“你就说我对你仗义不仗义吧!”
陈霁蹭一下从燕惊寒手底下抽了身,脸上的笑容定格在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弧度,跟画上去的面具没什么分别:“我不吃了。”
“啊?饱了?”燕惊寒看了看手里头的饼干,还剩下大半盒,“不会真吃饱了吧,我还说一会儿请你吃饭呢。你怎么真跟个猫一样啊,两三块饼干就吃饱了?”
猫不说话,把胳膊一抱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是打算闭目养神了。
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燕惊寒有点不太明白,莫名其妙舔了舔自己嘴角的饼干渣,往陈霁脸跟前蛄蛹:“不是?困啦?”
陈霁好像发出了“哼”似的气音,还是没理他。
燕惊寒觉得他可能真的是困了,也靠在了椅背上,百无聊赖把饼干放到嘴里,还是咔嚓咔嚓地嚼。嚼了一阵,也不知是真的紧急到非要问,还是完全忘了“陈霁可能在睡觉”这回事,忽然垂死食时惊坐起:“啊对了!”
刚刚燕惊寒问了两句就没下文了,陈霁憋着一口气,又困又累,还真差点儿眯着了。结果燕惊寒嗷一嗓子给他吓一哆嗦,彻底清醒了。他起床气挺大,当场感觉就要龇牙伸爪子:“又干什么!”
“没问你做笔录做得怎么样呢,都说了点儿啥啊?有什么线索没?”燕惊寒一回头才发现,陈霁刚才恐怕是真睡着了,这会儿忽然被他惊醒,眼眶子都红了。现在陈博士正对着他怒目而视,燕惊寒扁了扁嘴,忽然想起来他小时候玩邻居家的猫。
燕惊寒小时候手欠,趁着猫睡着的时候咵一下就把那小倒霉抱起来,举得老高学狮子王。当时那猫就跟现在的陈霁一样,怒目圆睁,喵嗷乱叫。
他向来是没有什么哄猫的经验的,只好伸爪子,还像小时候那回一样,把手盖在了猫的头顶上:“对不起。呃……呼噜呼噜毛?”
说完觉得不对,赶紧把手爪子缩了回去,非常紧张地等着面前的猫挠人。
陈霁尊贵的头毛没有遭过这等劫难,当场被燕惊寒揉得石化了。
燕惊寒偷眼看去,感觉石化的猫要裂开了。等了一会儿,陈霁没裂开,反而是发出了“哼”的一声——被燕惊寒给气笑了。
陈霁眉毛都挑起来了,眯着眼睛,又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燕惊寒,只把燕惊寒看得心惊肉跳。半晌,陈霁才开口:“说等我完成了导师遗产的交接,让我带局里人去趟他那个别墅呢。”
“不会让我猜对了吧?真要你导师遗产里的什么东西?”燕惊寒一下子来劲了,目光炯炯凑到陈霁眼睛跟前,也不怕猫挠了。
“可能吧,没细说。不过因为遗产这个事情,让我详细说了一下我导生前的事情。然后我忽然就想起来,我应该是当初在司雪最后的回忆里瞥见了几眼我导师。”陈霁见燕惊寒好像完全忘记吵醒他还摸头毛这事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看燕惊寒这样,好像现在挠他也不很是时候,只好作罢。
“啊?”燕惊寒把当时的回忆在眼前过了个遍,他又不认识夏修永的脸,当时就算看到了,估计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当时出现的哪个是你导师?”
“没出现几个画面,而且司雪虽然和我不同专业,但毕竟是同校的同学,认识个本校的老师也不奇怪。但是,特情局的同志说了,能出现在这种生前回忆画面里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想起来之后也就说明了一下。他们果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让我仔仔细细把导师去世之前的事情事无巨细告诉他们。”陈霁见燕惊寒疯狂往旁边倾,都快靠到他身上了,很嫌弃往外推了推,又没推动,“包括生前他带着我们做的那个项目,都详细问了。”
燕惊寒立马摆出了一副“我也要听听学霸都做点什么项目”的神情,眼巴巴地看着陈霁要往下讲。
陈霁看他尾巴都要摇起来了,拿他根本没什么办法,只觉得好笑:“咱俩本科是一个专业的——两古不分家你知道吧?”
他知道个屁,他不知道。但是为了避免让学霸觉得他有点太不学无术了,燕惊寒还是点了点头。
“中国古代文学和中国古典文献学。”学霸当然看穿了他的心虚,白眼都快翻上来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我是他带的古代文学方向的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明清文学,和导师的研究方向一致。不过因为两古不分家的缘故,他有的时候也带文献学的人。现在又流行什么跨学科研究,他这样的教授肯定也要赶一赶这个时髦的,所以这是个很庞大的项目,不但我们文学院两古的学生都参加了,甚至还和历史学院那边有合作。”
“我们研究一批明清文物——契约,尤其是皇宫大内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