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岁僵在原地。
他和慕慈心也不过几面之缘,他还以为裹上头脸就可以瞒天过海,没想到一眼就被戳破身份。
慕慈心呆呆看着他,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宫无岁吸引,气氛有些许怪异,还是柳恨剑先开了口。
他瞥了眼宫无岁,解释道:“他被烧伤过,面容残损,所以才遮起来,宫无岁十年前就身死,人尽皆知,家主过虑了。”
宫无岁清了清嗓子,看了眼沈奉君:“我姓沈,是阙主的远亲。”
慕慈心又将宫无岁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将信将疑,半晌才收回目光:“抱歉,是我失礼……”
柳恨剑又道:“沉船一时打捞不上,不如家主随我上仙陵详谈,楚公子也可以住下疗伤。”
兹事体大,慕慈心没拒绝:“那就叨扰仙陵各位。”
他转头去安顿弟子,唯独楚自怜摆摆手:“我是医者,能照顾好自己,既然你们知晓来龙去脉,我也不便多留,仙陵的地气金贵,在下就不踏足了。”
柳恨剑蹙起眉,嘴角也沉下去,但好歹没再发怒,只道:“好走不送。”
楚自怜任由身边的弟子搀扶起来,“刷”地一声展开手里的折扇,一瘸一拐地走到柳恨剑面前,离得近了,连宫无岁都能闻见一股香风,和他本人一样招摇。
柳恨剑冷冷看着他:“你又要说什么?”
楚自怜摸着下巴:“其实你长得也不差。”
话音刚落,柳恨剑一掌直击过去,他却早有所料,拖着一条伤腿退到了沈奉君身边,继续打量。
半晌他又道:“不过还是阙主更得我心。”
他说完,伸手就要去碰沈奉君的脸,宫无岁眼皮一跳,立马挡在人身前:“那我呢,我如何?”
楚自怜的手顿在空中,抓起他的手看了看骨相,笑意狡黠:“可惜了,若面容未损,应当也是个美人。”
宫无岁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楚自怜收回手,吩咐身后弟子:“走吧。”
说罢就将天命教徒的尸体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无岁不解:“为什么不留他问个清楚?”
柳恨剑瞪他一眼,转头走了。
宫无岁莫名其妙,只好跟在沈奉君身边:“那位医者到底是什么人,你师兄这样不待见他?”
沈奉君道:“是当世一位极有名的圣手,据说医术极佳。”他不习惯背后议论他人,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
“然后呢?”见这两师兄弟都不愿多说,宫无岁更加困惑。
恰好慕慈心走过来,听见二人对话,好心道:“这位楚公子十分多情,钟爱美人,且还有个怪癖,他只给美人治病,不让丑人进门,且不收诊金,要让他们献身相报。”他不知借着行医的名目糟蹋了多少修真界的美男美女,名声很不好,但医术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仙陵都是貌美仙男仙女,让楚自怜上山无异于引狼入室,宫无岁琢磨着楚自怜刚才的话,转头盯着沈奉君:“他刚才那样夸你,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他叮嘱道:“你以后小心点别受伤,不然真求到他面前,他不得将你吃干抹净才肯罢休?”
沈奉君皱起眉:“不要胡言。”
宫无岁就不说话了,仙陵一个两个都古板,前有他唱歌被骂下流,现在他好心被当胡言。
柳恨剑和慕慈心指挥着弟子清理江面和沉船,他身上还有禁枷,只好抄着手站在一边观望,沈奉君上前帮忙,却被柳恨剑骂了回来:“带着他滚上山去。”
柳恨剑脸色不好,看见沈奉君,脸色更差了:“回去再跟你算这笔账!”
掌门之命不可违,沈奉君看着他血淋淋的半只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应了声“是”,遂带着宫无岁回山。
宫无岁替沈奉君抱屈,明明是柳恨剑派人来通传,现在他反而不高兴了,不过他向来阴晴不定,琢磨不透也正常,二人在流风阙待到天黑,柳恨剑终于气势汹汹地来了。
他提着戒尺,一进门就如山雨欲来,脸色奇差:“人呢?”
沈奉君从书架后转出来:“掌门师兄。”
咣当——柳恨剑将手上的戒尺往地上一扔,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自己去戒堂领四十戒尺,上次六禅寺我已网开一面,这次你又不听劝告私自下山,你一再违抗命令,既然不听我的话,就让戒堂的长老好好教你。”
沈奉君没反驳,只是捡起戒尺,说了声“是”。
宫无岁看得一呆:“你有病是不是?凭什么又罚他?”
柳恨剑看他一眼,却未回答,只是转头看着沈奉君,眉眼阴郁:“还不快滚?”
沈奉君被戒堂弟子带出正殿领罚,宫无岁刚要追上去,柳恨剑却一拂袖,关上了门。
“天命笏在哪儿?”
宫无岁一怔:“……我不知道。”
柳恨剑倒吸一口气:“当年天命教主喻求瑕身死,她把天命笏和她弟弟喻平安都托付给你照顾,你杀死喻平安后天命笏也下落不明,你会不知道它在哪儿?”
天命笏是天命教的信物,得天命笏者可继位教主,当年宫无岁被各大门派围杀,盖因他们以为天命笏在他手上。
可宫无岁误杀喻平安时,已然神志不清,浑不记事,确实不知道失落何处:“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柳恨剑冷笑一声,“我倒知道。”
“你昨夜才上山,今早天命教的人就到桃花渡作乱,先是袭击楚自怜,又把慕家的人引来,还假传我的命令引你和沈奉君下山,你以为慕慈心没认出你的身份吗?你信不信再过两天,各大门派的人就会到仙陵找我要人?”
宫无岁才重生两天,就惹出了这么多乱子,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不应该和这个人沾上半分。
宫无岁道:“那不是更能证明天命笏不在我手中?我若有心作乱,当年被灭门的就不是护生寺,而是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柳恨剑像是从未听过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愣在原地,半晌才道:“宫无岁,我看你是疯了魔。”
宫无岁微微一笑:“不是我疯了,是你们。你们明知我身负恶骨,天生大逆不道,到哪里都会闯祸,却还是费尽心机让我复生。如今天命笏失踪,纵然我活过来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还白白给仙陵惹一身晦气,你这又是何必?”
他笃定自己复生一事和柳恨剑相干,可他想不通缘由,他和柳恨剑非亲非故,有仇有怨,他当年自刎死得那么惨,足够大快人心,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满?
除了天命笏,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柳恨剑静静听他辩驳,半晌才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让人厌恶的冷笑声:“你以为我那么想要你活吗?”
宫无岁早就习惯这人说话夹枪带棒,按理说不会觉得不舒服,可这次不一样,那种嘲讽的语气和目光有如实质,几乎要穿透宫无岁,将他的手脚钉住,肆意嘲笑。
宫无岁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柳恨剑反问他:“你觉得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宫无岁没说话。
柳恨剑看着他懵然不知的神情,又想起六禅寺那夜大雨中沈奉君灰败的神情。
沈奉君为了这个人,甘愿放弃掌门之位,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他。
可结果呢?宫无岁宁愿相信是他这个阴险善妒的师兄下的手,也没有怀疑为什么沈奉君当夜为什么会出现在六禅寺,为什么失忆。
再相逢时却已相见不相识,如同陌生人般的交锋,何等讽刺。
天下所有人里,柳恨剑最恨沈奉君,恨他人人瞩目,恨他总是抢自己的风头,恨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总是夸赞阙主当世无双,又遗憾湘君一时瑜亮。
就连他继位仙陵掌门,那些人都觉得是阴谋诡计。
可如今看这二人的惨状,柳恨剑却久违地觉得痛快,他那个人人夸赞,天之骄子的师弟,为了一个与他形同陌路的人,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人怎么能可笑到这种地步?”可笑到除了他柳恨剑,没有第二人知晓真相。
他忽然就懒得生气了,和犟种讲道理是没必要的,他只是阴阳怪气地“哈”了一声,转头就走:“这两天再敢违抗我的命令离开流风阙,我就打断你们两个人的腿。”
宫无岁打断他:“慢着,你先把话说清楚。”这人闯进来耍了趟威风,又什么都不说就走,简直莫名其妙。
柳恨剑瞥他一眼:“说什么?”
宫无岁:“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柳恨剑慢悠悠道:“事情都发生了,何必问为什么。”
“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你气血虚亏,只能靠沈奉君为你输送灵力调息,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治好,要是你敢丢下沈奉君偷偷摸摸下山,不出半日你就会心悸而死,再过半日沈奉君也会被你连累殒命。”
“反正都是我讨厌的人,你们一起下黄泉,我还清净。”
宫无岁一听,那些猜测好像被证实:“你果然想害他……柳恨剑,你现在连演都不演了?”
“那又怎样?”柳恨剑微微一笑,“你还是留点力气去戒堂看看那位天之骄子,他要是被打死了,你也活不长。”
“还有,以后见到我要尊称掌门,我若不高兴,你们两都要乖乖滚下山去。”
柳师兄:两个人的爱情,只有我在助攻,我好累。
岁岁:两个人的爱情,沈奉君的心上人死了,他就只能一个人谈,还有个这么阴险的师兄,算了,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以后我罩着你得了。
小沈:两个人的爱情……等等所以是哪两个人?
海藻:两个人的爱情,就算忘记了也还是会第二次动心[害羞][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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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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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