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闻道 第7章 端倪

真正能远离电子干扰的地方并不好找，但好在拐走羽仪这件事本就是他从阿空那里接的活儿，因此找这么个地方的任务自然而然便落到了阿空的头上。

“明哥，你说你把人带来我们随便找个安全的房间好吃好喝伺候上几天，再把人放回去就行了，为啥偏得找什么空旷、没电子设备干扰，最好还有植物的地方啊……”阿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不是还最好要能看到星星啊？”

“如果你能找到这样的地方，那最好。”明夷淡淡道。

“咳，咳咳……”阿空一口酒没咽得下去，呛得面红耳赤。

抱怨归抱怨，阿空这人在人脉方面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很快就给明夷找到了这么个地方——西南郊外山上的一处植物园。

按照阿空协商的结果，植物园当天闭园后会遣散所有员工，并将一些需要特殊温度关照的植物转移保存，夜间会关停所有电子设备与信号源，但只此一晚。

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就现下的状况来说，也足够用了。

即使植物园占地颇大，又关闭了所有的电子设备，可这座城市从来都是终夜长明的，即使暗了这么一块儿地方，也根本无法看到瑰丽的浩瀚星辰。

但对于足不出户、没见过世面的羽仪来说，这已经是她从未曾见过的世界了。

“你要是再这么逛下去，天就要亮了。”明夷颇是无语地看着正在夜色下的植物园里满怀新奇逛园赏花的羽仪，“衍真观所在的乘风岭也算是有名的生态景区，你们又住在后山，环境风景也不算差，你怎么跟没见过这些似的。”

“我确实没见过啊，”羽仪转过头来，一脸认真，“我不是在衍真观长大的，我以前生活的地方，都没有这些的。”

羽仪说完，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夜色中盛开的白色小花，走到不远处的空地盘腿坐下：“但你说得对，我们开始吧。”

明夷便也不再多话，缓步走至羽仪身侧，轻声道：“首先你需要静心，感受周围的周遭的一切，微风、草木、天地……与他们共同呼吸。”

“万物因道而生，天地间诸相皆由其所化，寻其根本者，无形无相，谓之真。是以道衍万千，希夷归真。是为衍真。”

随着明夷的话语，羽仪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层玄妙的境界里，夜色下绽放的花朵，甚至是细微的虫鸣，树叶的相互摩擦，枝干在微风下的晃动……这一切突然清晰起来，与她从前所感受到的“静”全然不同，这是一种充满活力与生机的“静”，仿佛是不经意间的，羽仪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就像是半梦半醒间窥探到了另一层世界似的，那些呼吸、生命力的循环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些不同的灵炁脉流相互交织着，彼此交融又分离，像是一曲夜色中的交响。羽仪将注意力又转向自身，这一次，她很轻易就捕捉到了自己体内的那股炁，羽仪兴奋极了，可就在这念头起的一瞬，那股刚刚被她抓住的微弱灵炁，像是指间的细沙一般，倏地便滑走了。

耳旁那些清明的声音和玄妙的感觉也一并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有些怔愣地睁开双眼，天色竟已逐渐开始泛白。

“还不错，不过这地方人家只肯借一次，下次用不了了。”明夷耸耸肩，“但你既然能凭自己感知到一次，也算是成功入门了，往后在衍真观里时，虽然干扰多，也应该能感知成功的，就是难一点。”

“你刚刚说的那些是衍真观的口诀要领，你，是我的师兄吗？”羽仪忽然想起，明夷方才说的那些，青崖也曾经对她说过，甚至‘道衍万千，希夷归真’八个字还悬挂在衍真观大厅的两侧。

明夷却没有回应她。

接走羽仪后，他就与阿空通了消息，方才说那番话虽不假，却是存心想引羽仪主动要求换个地方多留几天，以达到3天之限。而方才因羽仪需要感炁不能被干扰，他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他关闭了，此时刚打开来准备与阿空联系换下一个地方，却见几十通电话和消息涌入，全是来自阿空的。

最后一条消息是7分钟前发的：“明哥你赶紧跑，青崖冲着植物园去了！”

衍真观距离此处大约半小时车程，若夜间全速行驶不过十五分钟便可到，而青崖甚至不一定是从衍真观出发过来。事态紧急，明夷来不及多做解释，对羽仪道：“去门口等，你师父来接你了。记住我们的约定，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我的事。”

“啊？！”羽仪被这消息砸得有些措手不及，“我师父？！”

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几乎只是一瞬，明夷便感知到自己放出的灵炁正面临另一股及其暴烈的灵炁威压，他不动声色得将自己灵炁收敛，转身便走。

一只小手拉住了他。

“我会遵守约定的，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羽仪认真地看着明夷，闪亮的黑瞳仿佛在说——你要我遵守约定，那么你的自己许下的承诺呢？

明夷认命地吸了一口气，轻声吐出两个字：“明夷。”

少女扬起笑脸，松开了手，没再说任何言语，转身朝大门跑去。

她扭头的一瞬间，墨色长发被微风撩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明夷一怔，瞳孔倏地睁大了几分。

羽仪的后脖颈上有一处繁复的双蛇螺旋缠绕状的图腾纹身，而类似的图样，他在赤霞身上也见过！

“解释。”

沿着潮也酒吧那座向上的铁架楼梯一直走，就能爬上酒吧的天台，就是那个破烂不堪的“月七”灯牌架后面。

此时，明夷正靠在天台栏杆旁，冷脸垂头看着蹲坐在地上，抱着头抓耳挠腮毫无形象可研的阿空，面上半分喜怒也无。

方才，他将那些信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通篇都在向他陈述一个事实，他被卖了。

在明夷冷漠的目光下，阿空有些颓然地道：“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怂，还不懂规矩。我之前帮你联系那个植物园的时候，是找了他们当中一个人牵线的，我肯定是没说用处的，但也不知道他们是太聪明猜到了，还是青崖下手太狠，他们病急乱投医想起啥说啥，总之正好还给撞对了。”阿空锤了下地面，显得有些愤慨，“这趟算我的，放心，之前咱俩谈好的价我贴钱都照给，这帮崽子我另外找人收拾他们。”

“不够。”明夷淡淡吐出两个字。

阿空怔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向爽快从不计较的明夷正在跟他讨价还价，不由有些吃惊：“明哥，这……要不您开个价？”

明夷环顾四周，天台上杂乱破旧，他走了几步，捡起一根锈蚀了一半的钢架条，在地面上画了起来。

阿空也好奇地站起了身，凑过来围观。

一个是简单的双蛇缠绕图案，另一个则与之类似，但又在其上伸展出了许多像是树木枝叶状的线条，那呈螺旋状缠绕的双蛇部分看起来更像是苍劲的树干与虬结的树根。前者是他在赤霞身上见过的，而后者则是不久之前羽仪脖颈上露出的那个纹身。

“钱按你说的来，另外帮我查下和这俩类似的图案的背景，越详细越好。要秘密追查。”明夷画完，扔掉了铁架。

所谓秘密追查，便是指这件事不能发布给别人去查，而只能由阿空自己利用人脉和能力，旁敲侧击的去拼凑追查，不能让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有人在查这个东西。这样的活儿不好做，一般价格都不低，但阿空是个例外，他不缺钱，所以他从不亲自干这种事。

但现下……

阿空认命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地上那俩画工简陋到抽象的图案。

“不是，明哥……”

“说。”

“要不你口头跟我形容形容？”阿空斟酌着词句，为了不伤及明夷的脸面，他在脑中努力搜索能与地面上这东西能匹配上的图案。

“这是DNA和DNA……有丝分裂?”

“不是，可DNA它也不能自己单独有丝分裂吧……”

阿空不禁抓耳挠腮起来。

明夷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沉默了。

“不是DNA，双蛇缠绕，有一个有树。”

“双蛇缠绕图那不是很常见？伏羲女娲图都……”阿空得了确切的形容，顿时轻松不少，又回到了平日里那碎嘴的状态，满嘴跑火车。

“不是，等等。双蛇缠绕上面还有树？”阿空似是想到了什么。

“你见过？”明夷本要离开，见阿空这反应，又走回他身边。

阿空点点头，又摇摇头：“明哥，没树的那个我不知道，但另一个嘛……” 他掏出手机搜了几个词条，然后飞快找出一张图投影到半空中，“你看看这个logo，是不是你画的那个？”

明夷抬头，看见那张图片的一瞬间，瞳孔猛地放大。

那上面的logo，与他在羽仪身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明夷视线下移，看见了logo下方的一行字——K1生物基因工程研究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