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闻道 第6章 振翅

衍真观后山的房屋内部并不如其外表看上去那么复古，尤其是青崖目前所在的地下十二层。需要多重生物识别锁才可以开启的大门，以及内部精密仪器运转的滴滴声响，都在昭示着，这里或许隐藏着衍真观最大的秘密。

青崖正坐在总控室，对着面前投影下的虚拟式交互屏幕上的表单陷入了沉思，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还未等青崖回话，一个小脑袋便蹭开了门缝探了进来。

青崖抬手关掉了那份表单，抬眼看去。

“师父，我们可以走了吗？”小姑娘忽闪着水光澄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却又掩藏着几分试探的催促。

青崖历经数十年风霜磋磨，冷硬得如钢铁一般的心总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柔软下来，就像一瞬间倒流回五六十年前一般。

“为师还有点事，你先自己上去吧。”青崖慈蔼的笑着，不似一贯的得道仙人模样，倒像是个老来得女的老父亲。

“好~”小姑娘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刚缩回脑袋要离去，又被青崖叫住了。

“等等，别一个人乱跑。我上来的时候要是找不到你，晚课作业加倍。”青崖看着小姑娘面上的表情变脸似的失望了下去，强忍住想笑的冲动，严肃地叮嘱完这句话，末了，又心软补了一句，“晚课检查优秀的话，许你一个心愿，不能过分。”

“真的？师父真好！”小姑娘失落的脸面上又迅速绽开了热烈的笑颜，她推开门冲进青崖怀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徒儿一定好好完成功课！”

小姑娘说完便蹬蹬蹬地跑了，青崖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关上了大开的门，又重新打开了那份表单，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份对于身体各项指标的体检数据单，项目繁杂数据精细，甚至每一项数据都能看到往期检测的数据所绘成的浮动曲线图，而数据检测对象的姓名一栏里却没有填写上任何人名，只有一串代码——“CS8698”。

明夷已在后山转悠了一整圈，对此地布局已心中有数，边缘处的几栋楼此时根本无人，想来是些后辈弟子的居所。真正布防严密的还是中间那座院落极大的主楼，明夷靠近时感知了一下，单是院落中便安放了不少警报设备，一旦有未经识别录入的信息的人员闯入，便会自动拉响警报，并开启防御体系，这是目前最高技术的一套安保防护技术体系，明夷在上城区那座新房子用的也是这个。

可自明夷这一路看过来，衍真观在安防一块儿上其实并不太在意，按理说，衍真观目前收入可观，并不缺钱，就算要更新安保体系设备也应当是整体一起更换，为何单单只给这栋楼设置了如此高规格的防御体系。

是认为其他地方不重要？还是这里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眼下这些都不是明夷所关心的，关键是，如果那小姑娘住在这里面，他该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她？

正当明夷躲在树上犯难的时候，一个纤瘦的人影从那栋楼里走了出来，正是今日广场之上，躲在青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

她走到人工池畔的亭子中，盘腿坐了下来。

明夷一愣，这个姿势他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每一个以传统之法修行的人，都会以这样的方式静心感炁。

可衍真观早已将传统修行之法同脑机芯片做了结合，连青崖都植入了脑机借口，感炁这一步，借由芯片对神经和物质间微电流的影响，轻易便可达成，早就无需像明夷幼时那般艰难的苦修了。

可为何这小姑娘竟还在以这样的传统的方式修行？

更要命的是，这里环境中遍布了各种用于监控或是安保的电磁设备，一个尚未入门的修行者几乎是无法依靠自身在这样的环境中排除周遭一切磁场干扰，顺利感知和引导自己体内炁的流转的。

果然，没一会儿，明夷便看见了那个小姑娘丧气地揪了几片盆栽里的叶子扔进水里当做发泄，而后又重新开始了静心，但依然收效甚微。

当小姑娘再次丧气的垂下头时，忽然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些碎落的花叶，歪歪扭扭地组成了几个字——我能教你，跟我来。

忽然，眼角划过一丝光亮，随即地面上的花叶都被击散了，只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悬空浮在她眼前，珠子内还有不知名的黑色片状物，像是藏了两枚花瓣似的。

小姑娘不由得伸手却抓，可那珠子仿佛有灵性似的，唰地一下便躲开了。那珠子又在空中乱窜了几下，划出两个字迹——来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我去。”

她话音刚落，珠子便倏地一下窜了出去，小姑娘赶紧跟了上去。

“这里的电子设备太多，不利于你聚炁，我要带你离开这里，你敢吗？”明夷倚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

“那我就很难帮到你了。”明夷摇了摇头，跳了下去，“不过我可以带你感受一下你体内炁的存在。”

说着，他抓起了小姑娘的左手，一股微麻的玄妙触感自左手掌心而起，随即缓慢的流经四肢百骸，汇入腹下丹田处。

“作为交换，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明夷松开手，轻声道。

而当明夷松开手时，那股玄妙的触感也迅速消散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能抓住一点点，但却无法维持和引导它们的汇聚，只能徒劳的感知它们消散的过程。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就像街边玩具店橱窗外蹲守的小孩，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上手刚碰了一下，玩具便在他面前化为一根熄灭的火柴。

“好，那你之后还回来教我吗？”小姑娘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看向明夷，忙不迭答应下来，“我叫羽仪，羽毛的羽，有凤来仪的仪。你叫什么啊？”

“那就下次见面再告诉你。”明夷道，“不过你要不能离开这里，那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或者你可也可以选择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植入一个脑机接口，这样只要接入芯片你就能感知和操纵炁的运行了，比你现在这个办法容易得多。”

“我知道，可是……”羽仪犹豫着，似乎在思考自己改用什么词去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些东西有点害怕……所以不想那样做。师父也没有强求我，还说我这样也是可以修炼的。”

“是可以，但会难上很多。”

“我不怕难。”羽仪斩钉截铁地道。

“我说的难是指修行方式，但你要是坚持在这么个充斥着各种干扰的地方做入门修行的话，那就不是难了，是根本不可能。”明夷摇了摇头，露出一副颇为遗憾的表情，“我要走了，三天后再来。”

“夜里，”羽仪忽然道，“三天后的夜里你来，我跟你走，天亮之前我们再回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