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踩在瓦片上的声音!
苏澄跃循声抬头,只能看见重重叠叠的床帏。
下一秒,巨响炸开。
她当即飞身而出。
“啪!”
瓦片砸地、月光倾泻而入,只是碍于灰尘乍起,不得寸进。
苏澄跃神色一冷,不等落地突袭之人缓神,快步上前出击。
对方显然没料到,匆匆抬臂格挡。
前来刺杀的人此时正懵着,茫然地承受了苏澄跃数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动。
——不对啊!这不是早打探出来的、陆承远的床铺位置吗?
正此时,外边忽然又传出些动静。
苏澄跃就着月光,目光在室内一扫,不曾瞧见陆承远。
她便自己先撤,以免夜色昏沉下对方另有后手埋伏。
不多时,至少十数人便汇聚于这座小院内,混战起来。
苏澄跃藏匿于暗处,细细观察着外边的情况。
与来袭之人交战的,正是陆家后院里住着的那群“亲戚”们。
苏澄跃还在其中发现了她的好姐姐穆清。
在看见穆清的瞬间,苏澄跃眼前一亮,险些走出藏身之处。
好在她及时止住步子,继续隐藏身形。
她现在是“顾嫣”,贸然现身在这群人中,也不大好解释。
不如先隐蔽着,观察观察这里的情况。
苏澄跃这些年时常在外浪迹,消息获知得并不及时,是以并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聚集于此。
不过若是他们私下里进行商议,苏澄跃就是天天守在家里,也未必能从她一万个心眼子的老爹那里得到什么讯息。
既然如此,还不如在此隐藏着身份,先探听一下情况,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昨天敬茶的时候,苏澄跃就察觉到不对。
陆家这些“亲戚”们,不仅是江湖人士,大多还是苏澄跃熟识之人。
苏澄跃交往之人是脱不开父辈影响的。
也就是说,来陆家的人,皆是与她的父亲关系融洽的势力。
那这件事自己的老爹肯定也掺和进来,只是没有明确动向罢了。
毕竟身为武林盟主,江湖上这么大动作他没道理不知道。
苏澄跃一面梳理着脑海中的猜测,一面观察着正在交手的两拨人。
她目力极佳,即便隔了老远,也能看清其中一伙人出招的路数。
在这些蒙面刺客出手的时候,苏澄跃就隐隐有些推测。
只是他们蒙着脸,肯定是为了掩盖身份,是以刚开始交手的时候,他们还遮遮掩掩,不曾出全力。
待到援手赶到,众多武林高手加入战局,这伙人再不掏出看家本领来,能不能活着撤退都不一定。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掏出手的独家招式,在苏澄跃眼中,宛如一张张写着他们出处的身份牌子被明晃晃挂出来。
“引刀、常岳、镜宗……”苏澄跃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刺客的动作,伴随着他们暴露出各自的独门绝学轻喃出声。
“哇,大手笔啊。”苏澄跃轻轻摇头、啧啧称奇。
这些宗派苏澄跃都至少略知一二,自然能看出这群刺客的水平都是各门各派的佼佼者。
江湖人士与朝堂之人井水不犯河水,且两者其实一直处于相互看不上的状态。
所以尽管陆宁筹是於江陆氏的嫡系、当朝吏部侍郎、永安侯的亲家,在苏澄跃眼中,这场面也是抬举了。
小小一个陆家,如何能汇聚这么多门派势力之大能?
且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是冲着陆承远来的。
想到这儿,苏澄跃又偏头环视着院子里。
此时院中一片混乱,精致的花架惨遭波及被推翻在地,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乱糟糟堆了无数残枝落叶。
最先遇袭的主屋已然化作残垣断壁。
永远不要小瞧江湖人士的破坏力。
陆承远这房间也怪惨的,上午刚装修完,晚上又经历了一场更为彻底的“装修”。
苏澄跃记得自己翻出来的时候没瞧见陆承远。
她虽未亲眼所见,但分明听见陆承远上床休息的动静,以及那细微的,陆承远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以苏澄跃的耳力,绝不会听错。
众多细碎的线索聚集在一处,令她暂时理不清头绪。
倘若粗略分分,在场人员大概可以分为两方势力。
事情定然是要有始有终的,只是苏澄跃身处其间,一时捉摸不透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然,有一件事苏澄跃可以肯定,陆家应当是和她处于同一边的。
苏澄跃正想着找找陆承远,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打探出来什么信息。
她耳尖微动,一道轻颤声迅速向自己逼近。
苏澄跃当即侧身躲避,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虫子从自己眼前俯冲过去。
夜色昏暗,若是叫这只虫子逃脱,不知道又会藏在什么地方,对她发动攻击。
苏澄跃眼神一凌,当即两指一并,将这只怪虫子抓住,并迅速碾死。
黑色的粉末从苏澄跃指尖落下,她侧耳凝神,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她身藏于僻静处,是自己精心挑选的视野盲区,院子里交手的人很难发现这里的动静。
分明只过去数秒,时间却像被无限拉长。
藏于暗处的偷袭者微微扭头,却见苏澄跃已不在原地。
他瞳孔微缩,像是感受到什么,猛然一跃。
下一秒掌风袭来,激起一阵细碎的飞灰。
偷袭者心有余悸,抬眼看向几乎是在捕捉到他的方位,瞬间便到跟前的苏澄跃。
他自知不敌,拔腿就跑。
苏澄跃立刻跟了上去。
二人你追我赶,转瞬便出到陆家之外。
尽管陆家现在非常“热闹”,但因为陆承远的院子在宅邸深处,过来暗杀的人也不会大张旗鼓,是以并没有惊动王都巡夜的都卫。
但苏澄跃追出去后自然不同了。
她余光瞥见远处有一队人马,立刻隐蔽身形。
纵使武功高强,也不好在王都里大张旗鼓的夜行,江湖与朝堂一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同样到了对方地界,也得尊重尊重对方的规矩。
苏澄跃稍稍冷静下来。
方才贸然追出是她习惯使然,如今停下后,苏澄跃思考着今晚生出的种种事端,又有几分犹豫。
她低头看向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的小木箱,并轻轻掀开。
十几个小瓶子乖巧排列其间,其中一个小瓶子的瓶塞并不像旁边的瓶塞那样严丝合缝。
苏澄跃抽出这个瓶子,将瓶塞重新调整好。
月光落在瓶身上,照亮了上边标注的一个“雪”字。
苏澄跃将瓶子放回去,嘴角轻勾,又抽出一个小木盒。
她将木盒打开,里边躺着一只碧绿的小飞虫。
——玩虫子可不是南疆人的特权。
特别是像苏澄跃这种什么都好奇的家伙,游山玩水这么多年,自然也学了几招。
不过养这只虫子是个偶然。
苏澄跃当年从千面仙那里学到易容术后,无意中发现其中一种名为“雪蚕换肤粉”的药粉对一些特殊的小虫子有着致命的吸引。
那些虫子像疯了一样飞蛾扑火。
苏澄跃便顺水推舟,用自己偷学来的一点儿炼蛊之术,养出这么一只用于追踪的小东西,被她取名叫飞澄。
她袭向那人的一掌虽然打空,但也趁此机会将雪蚕换肤粉洒在对方身上。
某个人即便很清楚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可她好像总是安分不下来,对此跃跃欲试。
翡翠般的飞澄抖擞着透亮的翅膀,在木盒边缘蹲了一会儿,忽然向苏澄跃飞了过来。
苏澄跃一愣,旋即才想起自己面上还有一层易容。
虽然过去了一天,使用过的雪蚕换肤粉对普通虫子的吸引力减少,但这只专门用于追踪的不同。
显然面上的易容干扰了它。
苏澄跃想着:反正易容用的木箱在她身上,卸下还能再画上。
她便干脆卸下面上的易容,再将飞澄放出。
这回小虫子终于找准方向,径直飞了出去。
苏澄跃是有些把握的,她估计着对方现在肯定以为已经甩脱了自己,这时候她悄悄跟上去,仅作探听消息之事。
这样的话,苏澄跃自觉即使被发现,脱身也还是容易的。
这厢的苏澄跃已然偷溜出去冒险了,那厢的混乱局面才刚刚结束。
虽然是对立的立场,但好歹都是中原门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深仇大恨的,自然也不会下死手,是以最终也只是将行暗杀之事的人撵了出去。
然而待一切尘埃落定,前来援助的江湖人士们才发现,陆承远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儿躲了起来,这么久工夫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正在他们对此颇有微词的时候,一名侍女布置从何处走出,向众人行礼后,道:“我家公子正在前厅等候诸位。”
这些人中只有几位随侍女到了前厅,其余人皆径直离去。
不消说,这些人定然是对陆承远甚为不满的。
人还未踏入厅中,一道颇为尖锐的女声便先进了门。
“陆公子,我们在外边拼死拼活护卫你,你躲在暗处舒舒服服的,连只丑虫子都不乐意放,过分了吧?”一贯娇纵的朱颜越身而出,她身边的侍女拦都拦不住。
那些宗师巨擘自持身份,自然不愿开口同陆承远这个小辈计较。
但在朱颜快口直言后,也无人置喙、训斥,可见在场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陆承远垂眸暗笑一声,又换了副敛眉深虑的神情,看向横眉怒视的朱颜,带着几分歉意道:
“诸位前来相助,陆某感激不尽。只是陆某远走异乡,并无多少可用之人,又身负顽疾,实无可奈何之举,绝非刻意逃躲,还望海涵。”
朱颜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丫头,一个容貌出众的年轻异性这样温声细语致歉,她当即泄了气,又支吾几下,低头缩了回去。
陆承远不卑不亢将这些人送了出去。
主屋被毁,今晚自然要换一处休息。
此前陆承远便知道今晚有袭,他想借此试一试那位姑娘的武艺。
那床榻下有一密道,他夜间趁乱先走一步。
今晚这般一看,她也确实武功奇高。
只是后边乱起来,陆承远无暇顾及,也不知她又去了哪里。
须臾,他派出去的侍从归来回禀道:
“公子,那位姑娘不见了。”
陆承远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