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琴气的长眉倒竖,怒目圆睁,瞪着赵玉汝。
赵玉汝毫不避让,抬眸回敬,逼视着她。
丁思琴回过神来,发现里间众人全都被她惊动,纷纷抬头,看向她,一时之间,好不尴尬。
她几次张口,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紧紧捏着衣袖,愤愤地坐了回去。
赵玉汝有些不悦。
但不是对丁思琴。
天下竟有人一次跟两个姑娘相亲的?
真是奇闻。
赵玉汝也没了吃喝的心情,开始四处观看。
对面正在生闷气的丁思琴暂且不用管,赵玉汝注意到有个身着紫衣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格外怡然自得,颇具主家气场,或许她是楚家本家的孩子。
此时正跟六七个个同等年纪的女孩趴在炕桌上抓石子玩,石子分两色,一个石子抛向空中,同一只手迅速捻起桌上一颗对手的石子,而又反手接住抛出去那一颗,把对方的石子抓完为胜。约定十个铜板一局。
这紫衣女孩倒是十指灵巧,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连胜十几把,赢来的铜钱用手帕都包不住。
高兴得直拍手。
被她赢钱的姑娘们就没那么好脸色了,一个个愁眉苦脸,互相推搡,不敢上去应战。
紫衣女孩嬉皮笑脸地趴伏在炕桌上,用手拍桌子,问还有谁不服?不服赶紧来一盘,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赵玉汝看了好一会儿,紫衣女孩虽然是张扬好斗,却也没有强逼别人,想玩的奉陪,不想玩也不勉强。既然如此,那这就只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游戏,她不打算插手。
期间,丁思琴好死不死,又是几次拿言语相讥讽,都被赵玉汝不声不响地挡了回去。丁思琴忙活半天,没讨到一点好。
她不甘心,她来了半日,竟然没一个人对她表示欢迎的。
听见旁边女孩抓石子玩,紫衣女孩颇为得意,她越发不满,笑什么笑,没看她正烦着呢!
丁思琴站起身,走过去,对紫衣女孩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刻薄,玩个游戏而已,竟然如此不能容人,把别人欺负够也不甘心,还要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你家里人是怎么教你的,一个女孩不懂谦让,就想称王称霸的,以后哪家人敢要你?今天这家主人可是有正事要办的,岂能容你在这里胡闹。”
赵玉汝简直要为她哀悼。
姑娘啊,你也是来做客,哪有你这样反客为主的。
况且这紫衣女孩的脾气恐怕没那么好惹。
果然不出所料。
紫衣女孩一听这话,满脸不可置信,居然有人敢在她家里嫌弃她?还敢嫌弃她家教不好?
刚才,这个丁举人孙女言语讥讽赵秀才的女儿就已经让她有些不悦。
现在居然骂到她头上来了,决不能忍。
紫衣女孩反问:“大姐,你谁啊?”
大姐!
丁思琴又变了脸色,她也不过才十七岁,却被人叫大姐。
她脸色涨紫,说不出话来。
紫衣女孩才不管她接不接话,继续开骂。
“我们家请你了吗?自己就往上蹭,打量着我们家不好意思把你丢出去是吧!”
“脸抹的红就以为自己美若天仙了?比人家差着一大截,你自己没发现?”
“我二哥哥订下你了吗?你就赶起别人来了,真当自己是正宫娘娘呀。”
“真大方你就替她们把钱出了呗,拿嘴充什么好人。”
“本姑娘玩乐,关你什么事,你还没当上我二嫂子呢。”
一通臭骂,把丁思琴骂成个鹌鹑。
紫衣女孩终于觉得出了口气。
她转过身来,对她的玩伴们说:“你们以为我想占你们的便宜?哼,我早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要输给我,还不打开我给你们的荷包看看。”
几个女孩打开最开始紫衣女孩给她们的荷包,里面居然有个金戒指,每一个都有。
这分量,远远超过她们输给紫衣女孩的那些铜板。
紫衣女孩随手把那一兜子铜板给众人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们分了,转头走出里间。
赵玉汝觉得,紫衣女孩出去的时候,仿佛看了自己一眼。
留下几个女孩,拿着荷包和金戒指,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丁思琴。
赵玉汝垂头不语,她不太爱看别人尴尬的场景。
没过一会儿,院门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有下人通传:二公子来给老太太祝寿。
二公子?
他来了。
赵玉汝心头一阵紧绷。
今日的正戏终于要上场了。
赵玉汝还是坐在里间,有几个年轻未成婚的女眷也都进里间来避嫌。
丁思琴也回过神,赶紧回自己座位上坐好。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门外走来,肩不宽不窄,腰不粗不细,身姿挺拔,步履稳健,行动处似有少年意气,站定时又似有成熟端庄。
丁思琴位置正对屏风,从缝隙里,她瞥见男子的脸。
红晕瞬间从耳后攀上她的脸颊,不是胭脂色,却胜过胭脂。
赵玉汝暗叹,这该死的座位。
她的位置正背对着屏风,她知道他来了,正在她身后。
看,或者不看,这是一个问题。
要看,也不是不能看,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看的吗?人人都看,怎么就我不能看。
但真要看,那只能转过身去,趴在屏风上看。
不说别的,这动作幅度,真叫人难以下手呢。
不看吧,又不甘心,来都来了,相距不过一丈,不看绝对后悔。
正在纠结之间。
一道清越的男声响起:“孙儿楚元珩,特寻岭南佳果,为祖母祝寿。”
赵玉汝只有一个想法:他声音真好听
她在发愣,没注意到有丫鬟捧着一碟鲜红果子她跟前。
原来是楚二公子寻来的岭南佳果荔枝,楚老太太吩咐,分与众人尝尝。
赵玉汝没见过真正新鲜的荔枝,丹阳县虽然不算北方,但离岭南也是极其遥远,况且荔枝不耐储存,有一日色变,两日味变之说,在丹阳县绝对稀罕。
看着那一盘红艳艳圆滚滚的果子,赵玉汝拿了一颗,随即示意丫鬟请旁人品尝。
有些扎手。
剥开壳,果肉温润如白玉,甜如蜜,确实配得上它的盛名。
明间里众人打趣着,说楚老太太是福寿双全之人,有这么一个好孙儿,不但模样清俊,年纪轻轻便中秀才,还难得一片孝心,不远千里寻荔枝来为老太太祝寿。
听的赵玉汝心里痒痒,想看看不见,太痛苦了。
她心里郁闷,便有人来替她排忧解难。
王婆自从赵玉汝母女二人进门拜寿之时就随行在后,她常常出入这些深宅大院,与楚家众女眷素有往来,楚老太太邀乌丹落座时,她也顺势在旁边相陪,伴着几人说笑。
如今,眼见正主都到了,却没机会见面,这是一个优秀的媒人该有的水平吗?当然不是,她得给两人创造机会。
王婆:“二公子这寿礼着实叫老婆子开了眼,我活这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新鲜的岭南荔枝呢,老太太今日收了这等稀罕物,恐怕别的礼都不能入眼了!”
楚老太太听她夸起孙儿来,心里也是高兴,但面上不能不谦虚,于是道:“王婆婆这是说的哪里话,今日众贵客赏脸,肯来给我这老婆子过寿,已是大慰平生,又各送重礼为老婆子添彩,我岂有不中意的。”
王婆又道:“我们这些老人送的,不过是旧年的俗套子,不如他们年轻人会玩花样,我看今日也来了好些年轻姑娘,老太太不如看看她们的礼?”
她这么一说,楚老太太心下了然,欣然同意,叫下人拿姑娘们的寿礼来看。
不一会儿,正堂摆下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各色寿礼。
主人家吩咐,要看今日来拜访的年轻姑娘们送的礼,下人们也就把这些挑出来呈上。
总体看上去不算华丽,唯有一尊一尺高的纯银观音相在其中颇为突出,显得格外亮眼。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这么贵重的寿礼是何人若赠。
楚老太太无动于衷,她不信神佛。年轻时她也信过,焚香上供,从不吝啬,但神佛从不助她,从不助他们楚家,她也绝了这念头。
这寿礼是丁举人孙女送的,楚老太太知道他们家心思,但她从无与这家结亲之意,丁举人虽好,可是老了,他儿子也实在不成器,一个注定没有希望的人家,什么光芒都只不过是落日余晖,不值得留恋。
因此,今日寿宴,她本没有下帖请丁家。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她那个儿媳却想不明白,把个丁思琴当成宝,巴巴地请来,她又不好把人轰走。
不知赵家姑娘看了,有何感想?今日和他家的事如果成了,楚老太太心想,少不得还要赔礼安抚赵家。
王婆见寿礼已经摆上桌,便想上前去拿起赵玉汝的观看,顺道提起,借机请她出来相见。
哪知她刚上前一步,事却起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