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奇缘 第5章 怒海潮生

“李怀素，你好大的胆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然还敢回崔巍剑阁来！”

“这婊子果然与李怀素有勾连，否则李怀素为何会千里迢迢舍命来救？”

众修士纷纷拔刀出剑，将李怀素团团围住，水云间内顿时吵作一团。

李善衣衫凌乱地跪坐在一旁，又溅了半身血污，看着十足可怜。他还未缓过劲来，一口气堵在喉间，胸闷气结，根本发不出声响。

只是看见李怀素，一颗心如坠冰窖。

李怀素根本就不是来救自己，他对自己怀着杀心，便是李善就此死了，他也只会无动于衷。

李怀素只是来杀人的！

李怀素还未叛出崔巍剑阁时，也曾是位少年英杰，虽只是俗家弟子，剑术却远超剑阁众人。

最先被先掌门看重，收作弟子的也是他，便是先掌门的大弟子周慈华也自认不及。

若非李善横空出世，李怀素便是这剑阁第一人，先掌门的首席弟子。

只可惜李善的光芒太过耀眼，这才遮蔽了李怀素的天资卓绝，叫旁人看轻了他，只道他是李善那个出身显赫、关系人皇的兄长。

虽然如今入魔，用的仍是那除魔卫道的剑法，在场众人，只怕没有他的对手。

李善拼尽全力，嗓音沙哑地挤出两个字：“快、逃！”

然而在场众人，都被一种奇异的兴奋包围，根本没有一人听到李善的提醒。

毕竟这可是李怀素！

只要能杀了他，日后便是这修真界青史留名的一笔。

能来共商围剿之事的，大多都是门派、家族中的佼佼者，行走修真界，未尝有一败绩。

纵然李怀素杀名在外，却都觉得十分自信，自觉有一战之力。

李怀素缓步越过李善朝前走去，在场修士的包围圈也随他而动。

李怀素用眼尾瞥了那叫的最欢的人一眼，长剑随手挥去。

那人骇得往后躲了几步，却发现李怀素这一剑连余波的剑气也无，只觉得自己被玩弄，在众修士面前失了脸面，立即便叫骂起来：“你这黄毛小儿，竟敢耍……”

“我”字尚未出口，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他脑袋与脖子分了家，此身再也发不出声了。

李怀素冷眼望着那人尸首分离：“实在聒噪。”

余下众修士见此情状，不由一惊，李怀素的修为似乎远比他们预想的要深不可测。背后不自觉冒出了一阵冷汗，战与不战，已有了犹豫。

李善已察觉事态不妙，深吸一口气，大喊出声：“快逃，你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李怀素闻声，也缓缓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向了他，施舍似的一个眼神。

他不冷不热地开口道：“你倒是好心。”

只是李善这一句提醒，反倒是成了反作用，原本还心怀犹豫的几人顿时便定了心：“这婊子这么说，只怕是想扰我们心神，让我们不战自溃。在场众人，谁不是超群卓然之辈，我就不信一起上，还杀不了一个李怀素！”

李怀素听到这话，竟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本就生得端方秀丽，如此一个突兀的笑脸，竟显出几分温柔来。

只是笑的是不自量力、蚍蜉撼树。

长刀直直朝着李怀素面门劈来，他却只是不闪不避，抬手横剑轻巧便抵住这来势汹汹的先锋第一击，包围圈余下众人见状，也不管以多欺少是不是正人君子做派，纷纷借此机会向着李怀素袭去。

最先碎裂的是把柄与李怀素短兵相接的长刀，被怒海潮生勃然的剑气激荡，顷刻碎成几段，执刀者随即遭受反噬，五官流血，双眼一翻便断了气。

余下几个修士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刀剑被震得直接飞了出去。有人躲避不及，长剑斜飞出去直直刺穿自己的脖颈，也是当场毙命。活着的也因剑气激荡，口鼻流血不止。

直至此时，才有人想起了要逃。只是想走也早就来不及，李怀素剑锋指向出口处，原本想往外跑的几人轰然倒地，睁大双眼看着自己与身体分离的双腿，尖叫出声。

李怀素嫌吵，还是给了几人痛快。他几步杀一人，血量太多，喷射飞溅出去，几乎将水云间的房顶都喷成了血红色。

可当看清空空如也的首位时，李怀素忍不住蹙起柳眉。剑阁掌门林阙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李怀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否则你就看看，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一道恐惧到尖锐的声音从李怀素的身后传来。

李怀素缓缓转身，便看见林阙一手箍着李善，一手横剑于李善脖颈前，林阙那佩剑锋利无比，瞬间便在李善白皙的脖颈上扯出一道血痕。

林阙倒是聪明，将李善挡在自己面前当肉盾，自己根本不敢冒头。

李善深吸一口气，缓缓冲身后人道：“你拿我做人质，没用的，解开我身上禁制，我尚且能拦他一阵，速去找剑阁几位长老求援。”

剑阁祖师留下的洪波剑阵颇为诡谲精妙，虽无法直接杀死李怀素，但可叫他知难而退，便已足够。

林阙尖叫起来：“你这婊子，别想骗我，大不了我拉着你一起死，被我玩烂了的货色……”

他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心口一凉。

林阙呆愣迟缓地挪动眼珠子，便看见自己胸口没入一寸雪白的剑锋。他呆呆的抬起脸来，隔着李善，与李怀素对上视线：“你……你……”

再无了气息。

李怀素缓缓收剑，怒海潮生从李善胸口拔出。

林阙被贯穿心口，当场毙命。

李善却只被怒海潮生剑捅穿了肺部，暂时还没死，呼吸间阵阵腥甜往上翻涌，咳出大片大片鲜血。

杀完人，擦完剑。

李怀素环视水云间一圈，四下都是零碎尸体，几乎难以落脚。

他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案几上还有一壶未开封的醴泉酒，他便抬手拍开酒封，替自己斟了一碗。

剑酒总相随，剑阁所酿醴泉酒在整个修真界也颇有盛名，醇厚甘美。

李怀素一边坐在这尸山血海中自斟自饮，一边将目光转向尚未断气的李善。

李善与他对上视线，便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李怀素想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只是李善虽然被封住灵气，修炼多年的底子仍在，虽然此时受了如此致命伤吐血不止，只怕也得苟延残喘上好些时间，才能死个干净。

李善下意识地捂着胸口，但血液还是从伤口处不断向外涌。

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上正在慢慢变冷，灵台识海的气息不断外涌散逸，痛苦被无限延长的滋味并不太好受。

李善原想借着临死的时间，问清李怀素叛出师门的缘由，可惜肺部受伤严重，叫他已经无法出声。

等待的过程并不悠闲，李善如此，李怀素亦然。

他望着李善惨白的面孔，只觉得李善的身形愈发单薄。

这一认知让李怀素不禁联想起孩童时候的李善。

养在别院，吃不饱穿不暖，瘦得嶙峋，脸上脏兮兮同个小狗似的小孩。

李怀素的母亲吃斋信佛，最是心善。

李怀素自幼养在母亲膝下，母亲过世后，也将她那慈悲普渡学了十成十。虽知晓李善身份，却也不忍见他这般受罪。

顾及着李父的面子，李怀素不好做得明目张胆，但他是李家的长公子，与小厮门房交代两句，转送些衣服糕点的事情也是做得到的。

偶尔也将李善带出那只有方寸的小院，在热闹的金陵城中逛逛。

李善依赖极了李怀素，总是小狗似的依偎在他的膝头，见了他腰间铜铃，总是很感兴趣，用手不安分地拨弄那红色的流苏边。

李善虽是李家人，但遭家主厌弃，自然没有这李氏的信物。

李怀素那边却多着，见李善喜欢，便解下来予了他。

李怀素的信物上有他的信印，虽然转赠李善，但上面的印信并未消去。

两枚铃铛离得不远时，便极容易产生共鸣。

李怀素还是在一日清晨才发现此事的，家中恶仆发觉了李善身上这件好东西，立刻便要抢来。

李怀素几乎是瞬间便有了感应，往别院赶去，将那恶仆棒打一通赶了出去。

李善为了护着兄长赠予的礼物，被打得浑身是伤。李怀素见此情形，终是于心不忍，告知父亲此事，并谏言道：“不管李善身份究竟如何，对外都是李家的孩子，父亲若是放由他人欺辱李善，丢的只是李家的颜面。父亲纵然不喜他，也需得维持些外人看来的体面。”

这之后李善的生活才稍稍改善了些。李善枕在李怀素膝头，李怀素给他穿了耳洞，将铜铃挂在耳朵上，既漂亮又显眼。

李怀素拂了拂那红流苏，心觉这好像个小狗认主的铃铛，嘴上却说：“你日后戴着，旁人便知道你是李家的子弟，不会再欺负你。”

李怀素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才缓缓起身，朝着李善的方向走去。

李善脱力地匍匐在地上，只脊背微弱至极的颤抖证明他还活着。

衣衫不整，实在有碍观瞻，李怀素解下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随即横剑往自己腕间一割，汩汩鲜血便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李怀素微微俯下身，另一手蛮横地掰过李善的脸，将手腕的伤口抵在了他惨白如纸的双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