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四鸟?”沈乾夕一怔,“哪来这么多?”
“如何没有?橘井坛不是那竹醉山庄江姑娘的杀父仇家吗?你替她报仇,她出兵替你平息织凤楼叛乱,这是其中二鸟……”
“等一下,”沈乾夕皱着眉头,打断他,“这是一件事,从最开始就是这样谋划的。我调离织凤楼兵力,让叔叔以为有可趁之机,举兵谋反,再让江其姝带兵前去,打个出其不意……我此次来橘井坛,只有这一个目的。”
“但实际上,却不止如此。”容疏华摇摇头。
“此话怎讲?”
容疏华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中指和食指:“刚才说的就算一件事,那第二鸟,便是除了橘井坛这个毒瘤。这一年,我也在暗中调查,橘井坛与赤月组织恐怕有所勾结,从北境走私了不少珍贵药材,卖给王都显贵,以此勾结朝臣。此外,橘井坛做了不少毒药,光是……欢愉散,就不知换了多少钱,害了多少人命。说实话,即使你不动手,我可能也要想办法处理它。”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不过,我的手段,恐怕就没有如此温柔了。”
“有道理。”沈乾夕点点头,笑眯眯地又拿起一块琼花糕,“所以既然我帮了你这个大忙,假传谕令的事,你就别计较了,嗯?”
“哈哈,你说得如此随意,我可不认为你真的担心我会计较。”容疏华一挑眉。
“当然,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你真的计较,我早已死过无数回了。”沈乾夕十分痛快地承认道,“这就算一石二鸟了,那第三件,又是什么?”
“这第三鸟嘛……”容疏华伸出第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眸子却渐渐浮上深意,“南青剑派,飞春阁,橘井坛,江湖三大势力,已经稳固了数十年。如今,橘井坛这一角倒塌,江湖势必面临一场动荡,所以……这个位子,不如就让织凤楼来坐,如何?”
沈乾夕一怔,目光不禁微沉,他直直望进容疏华眼中,语气空前凝重:“疏华,你认真的?你该知道,我绝无此意。”
“我当然知道,你这人除了吃,还有什么追求?”容疏华收起右手,靠上椅背,轻叹一声,“不过,我不希望江湖真的乱起来,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旧时平衡打破,为了维持同样的稳定局面,必须迅速建立起新的平衡。与其让各门派彼此纷争,最后不知要死多少人,谁又是胜利者,还不如交给织凤楼。至少,”他顿了顿,“我还是信得过你。”
沈乾夕不由得沉默,他垂了眼,望着桌上天青色纹饰的茶杯,许久才终于看向容疏华,目光凝定而郑重:“好。”
容疏华笑起来,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那,关键人物我带走,余下弟子,都交给你了。橘井坛留下来的烂摊子,也要多多麻烦你了。”
沈乾夕一愣,惊觉上当,立即就要反悔:“容疏华!你果然不安好心!我收回刚才的话!”
“哈哈哈哈,大丈夫一言既出,反悔可不行。”看着沈乾夕脸色大变,容疏华抱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你都答应了,我不管,总之这次就辛苦你了。”
“你好歹是……这不是说着玩的,你负责一点行不行?”沈乾夕忍不住站了起来,眉头皱成一团,“我又不擅长医术毒药,你知道洛坛主死了,橘井坛有多少药,现在根本无法可解?难道此时不该由你号召各路豪杰,聚集医术高超之人,一起研制解药吗?”
“哈哈,玩笑玩笑,不要生气。我很久没见你生气了,竟莫名有些怀念。”容疏华仍然笑着,示意沈乾夕冷静,“你不知道,橘井坛还有一位莫姓神医吗?”
沈乾夕一顿:“你想让他……”
“我现在召集医者研制解药,根本来不及。再有半月,就是八月月初,橘井坛大部分毒药,都在月初时发作。”容疏华合上手中册子,起身拍了拍沈乾夕肩膀,“所以眼下最优之法,就是请莫神医相助,他一个人,可抵半个江湖的医生。”
说完,容疏华向门口走去,沈乾夕下意识地叫住他:“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找莫神医了。”容疏华打开门,回身笑道,“沈楼主也同我这个钦差大人,一起去吧。”
“钦差大人……”沈乾夕一脸无语地嘀咕着,拍掉双手糕点碎末,紧跟在容疏华身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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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井坛被织凤楼攻下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江湖,樛木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回到三人落脚的客栈,眉头紧锁,脸色不预:“这几本空白册子不用带回去了,真正的账本,早就落于织凤楼手中。”
樛木将橘井坛一事转述给舒泠和卷耳,舒泠仍旧一言不发,卷耳却气愤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竟有此事?他何时将账本掉了包?让咱们白白跑了一趟!舒泠姐暗杀成功,也变成给他人做衣裳了!”
“沈楼主或许知道了我们的行动,提前赶到,利用了我们。”樛木面露深思,“橘井坛灭门,对我们倒不是坏事,只是,我担心织凤楼会找到制作解药之法,取橘井坛而代之,重新形成三足鼎立之局,那义父谋划,就全都付之一炬了。”
“那,咱们尚未走远,要不要再回去搅局?或者,干脆杀了那沈楼主算了。”卷耳气愤地挥动手臂,似乎想立即取沈乾夕性命。
听卷耳此言,舒泠微微一顿,但她仍未开口,抬眼看了看卷耳,又看向樛木,等他做出决定。
“不可。”樛木却摇了摇头,“据说太子的人也在,其中有几个厉害角色,此时惊扰朝廷,恐怕于我们不利。先回去吧,义父很快也会得到消息,接下来如何行动,听义父吩咐便是。”
“那,也行。”卷耳想了想,又忍不住十分担忧地问,“义父……不会惩罚咱们吧?”
“你放心。”樛木安慰道,“这次许多事情出乎意料之外,非你我能掌控,义父虽然严厉,但不会不辨是非。”
“那就好。”卷耳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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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和容疏华绕过四处忙碌的众人,穿过大半个橘井坛,终于到达一处院落。院落四周无人,安静得不像世俗,只有高大的梧桐木郁郁葱葱,树影随风婆娑,仿佛古旧的禅意。
容疏华当先推门而入,忽然之间,却有细微的破空之声乍然响起,五枚银针,箭一般射向容疏华面门。
容疏华立时停住脚步,眸子里寒芒一闪,然而下一瞬间,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飞身掠至,快得有如闪电,一把将那五枚银针夹在了指缝中。
许是方才动作太急,那个黑衣身影略有些喘息。容疏华顿了一顿,上前两步,看了看她的手,而后微微侧头,低声道:“由仪,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要出手。”
“可是,殿……”
“住嘴。”容疏华神色一冷,睨了由仪一眼,“我说过的话,不想一直重复。”
“……是。”她不敢再反驳,垂下头,犹自握着银针,足下发力,跃到树荫中去了。
待由仪消失,容疏华才放缓脸色,对银针发出的方向朗声开口:“莫大夫,我们并非敌人,绝无加害之意,还请不要再用暗器了。”
沈乾夕一直在后面看着,此时他上前一步,对屋子行礼道:“实在抱歉,在下二人本无意打扰,只是人命关天,走投无路,才贸然求助。不知莫大夫可否先听我二人一言?”
院子沉寂了片刻,随后,一个身着灰褐的男子打开屋门,一脸警惕地望向沈乾夕和容疏华:“师父在屋里养病,你们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多谢。”两人各行一礼,这才走进屋内,陆无渊关好门,也一并走入内室。
内室烟气袅袅,正燃着安神熏香,莫君亦斜卧在床,看见来人,轻轻颔首致意:“在下身体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还请见谅。徒儿护师心切,实在抱歉,也请二位不要怪罪。不知二位是?”
“不敢,在下织凤楼楼主沈乾夕,这位,是太子殿下派来的钦差容疏华容大人。”
沈乾夕实在没料到,莫君亦已病弱至此。江湖只有传言,说一位莫姓神医隐居于橘井坛,他是洛坛主的师弟,其医术之高超,当世无人可望其项背。然而,这位莫神医身材容貌,年纪几何,平日生活,却无人确切知晓。
“原来是沈楼主与容大人,二位请坐。”莫君亦点点头,招呼陆无渊扶他起身,又让他去泡来茶水,“久无来客,茶水简陋,烦请二位将就。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莫大夫,请您听在下慢慢讲明。”沈乾夕喝了一口茶水,接着,将橘井坛走私、制毒,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昨夜洛坛主不知被何人暗杀,今早他正好带了太子谕令,前来彻查的事情,一一描述。莫君亦始终静静听着,即使在听到洛坛主身亡,橘井坛甚至即将消失于江湖时,脸上也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微笑。
直到沈乾夕说完,莫君亦才轻轻叹息:“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注16:莫君亦、陆无渊:没有出处,神医这一脉,都取了“无”含义的字。大概有两个含义:一是天下万物终归于无,二是行医者济世救人,莫问是非善恶。
由仪,六笙之一,见注6(我也忘记在第几章了,和白华是一起的,容疏华的暗卫)
十杀手虽然戏份很少,但其实都有人设的。比如樛木很聪明,是赤月的军师;卷耳是个咋咋呼呼脑子也不多的少年,之类的。但是我不能太唠叨了,会不会很招烦,就不细说了_(:зゝ∠)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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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