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宴知欢在机场接到了刘全安排的有三十多人的旅游团。
导游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大约是因为常年奔波在全国各地,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个老油条子。
一见到宴知欢,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见她似乎有过带团经验,西班牙语和英语交流又没什么太大问题,自己索性闭嘴当起了半个哑巴。
这个团在京市会停留两天,团员都来自西班牙北部的一些小镇,个性热情,话也挺多。西班牙人出游很多都是一大家子一起,聊天时夹杂着西班牙语和英语,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宴知欢暑假时也带过一个马德里的团,西语英语混着用,连比带划,交流还算顺畅。这次有了经验,自然更不在话下。
京市旅游景点众多,这次安排的路线算是比较具有特色和代表性的景点。
第一天的出游还挺顺利,只除了带团的那位导游。一路闭眼休息,睁眼就耍太极。
在逛到最后一个景点的时候,他接了通电话,然后跟宴知欢打了声招呼,说有事要提前回宾馆。也不等宴知欢同意,就转身走了,只留给她一个秃了小半个脑袋的后脑勺。
宴知欢忿忿不已,无奈被游客拖着脚步,只得先打起精神陪同参观介绍。
各个景点逛下来,一行人吃饱喝足,最后返回宾馆休息一晚。目送游客进了宾馆,宴知欢才算松了一口气,心想着那位导游可别再作妖。
事与愿违。
刚回学校洗漱好,就接到刘全电话。
说是那位导游家里临时有事,接下来的行程无法跟团。旅游社那边安排了别的导游接班,但现在赶不及过来,要她帮忙再带一天,顺便把游客送到下一站,交到接班导游手上。
下一站,是榕州。
左右明天本来就要再带一天,现下也不过是需要搭趟飞机把游客送到榕州。飞机一来一回很快,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却能多赚一倍工资。
宴知欢合计着这波不亏,也就应了下来。
只虽是旅行社那边说了只需将游客送到榕州机场,但宴知欢仍是在睡前问刘全要了榕州之行的路线和景点解说词,做了些不必要的简单准备。
第二天去宾馆,游客并没发现之前那位导游已经跑路,笑嘻嘻同宴知欢打招呼,问她:“伊琳娜,桑托斯去哪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桑托斯是那个导游的英文名。
“我跟桑托斯换了班,他说他这几天累坏了,要休息。”
游客们听了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因为导游丢下他们而感到生气。
西班牙人生性开朗乐观,他们的快乐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眼里是很奇怪的快乐。他们很勤快,却不珍惜工作机会,毕竟工作是为了休息和游乐。
这样一来,那位导游的临时缺席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种很平常的行为罢了,甚至还有些与有荣焉之感。
晚八点。
宴知欢带着游客从榕州机场出来,左等又等,就是不见接班导游人影。
她找了个地方让游客暂时先休息,才准备联系旅行社,一阵手机突然铃声响起。
“请问是宴知欢吗?”
“是。”
“我是路行天下旅行社,我们派过来接班的导游,在来的路上出了场小车祸,现在人在派出所处理事故。你看你能不能帮忙把游客送到酒店,等事故处理好了他会直接去酒店。”
电话那头嗓门挺大,宴知欢拧着眉:“不行,酒店一来一回,我赶不上回去的飞机。”
“机票我们重新帮你订。现在大巴还有几分钟就到机场,会在航站楼外等你。车牌和酒店我稍后发信息到你手机,你看下。”
对方滔滔不绝,宴知欢被他吵得头疼。
她轻揉着太阳穴,末了只来得及说了句“知道了”,对方就挂了电话。
出门在外,果然不能轻信他人。
宴知欢收好手机,暗暗叹了口气。
******
这两天医院不忙,许清硕抽空回了趟位于京郊的家。
两层的欧式小别墅,带了个小院,环境清幽,很适合老人修养。
而此时,院子里草木扶疏的花荫小径上,一老一少正杵在一起交头接耳。
待身边年轻男人的电话一挂断,老人便迫不及待问他:“怎么样?过来了吗?”
“在路上了。”赵祺阳转头看看精神奕奕的老人,一本正经道:“沈叔,你最近吃什么了,这脸色也太好了吧。硕哥又不是个傻的,你这样子他不一眼就看出来你装病了啊。”
“谁装病了?我只是说我最近没睡好,年纪大了,睡眠不好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许瑞邦吹胡子瞪眼的,刚说完,表情一变,得意洋洋地道:“再说了,我是他爸,装病怎么了,就算是装病他也得来!”
赵祺阳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快去床上躺着,赶紧的。”
许清硕一只脚刚踏进客厅,就听见房间里隐约传出说话声。
循着声音过去,房门大开着,许瑞邦靠着床正跟赵祺阳念叨。
“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你女朋友过来给许叔瞧瞧,让许叔喝杯喜酒。”
“许叔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硕哥比我还大几岁呢,结婚也是他先啊。”
许清硕闻言嗤笑一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实在好笑。
许瑞邦用眼角余光瞄他一眼,见他靠在门框上,神色丝毫未变,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免丧气。
再想想,自己这一把年纪了,儿子不结婚,自己还跟个小年轻在这玩含沙射影这一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许瑞邦深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赵祺阳眼见目的还未达成,许瑞邦却已经有了偃旗息鼓的趋势,只得赶忙转移话题,装出一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样子:“硕哥你到了啊,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还堵在路上。”
许清硕应了一声,小几秒,才对着赵祺阳开口:“你们继续聊,再聊一会儿,你儿子就要出来了。”
赵祺阳:“……”
许瑞邦闻言,故作稳重地咳了一声,“你胡说些什么?”
许清硕走了进来,抬手松了松领带,神色认真了些,对着许瑞邦:“你也别整天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咋咋呼呼,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你这是在教训你老子?”
“不敢。”许清硕拿过一旁的水杯递给他:“林姨呢?”
“出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许瑞邦灌了一口,接着絮叨:“我听说你们医院前段时间新来了个姑娘,是跟着你工作的吧?”
“不是。”
“怎么不是了?上次我去医院找你还看见你带着她了。我看她对你好像有……”
赵祺阳话说一半,余光瞥见许清硕脸上玩味表情,自觉危险,硬生生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继续说啊。”许清硕嗤笑一声,“有什么?”
“没有没有。”赵祺阳立马认怂,“你们聊,不用管我。”
许清硕神色未改,懒得同赵祺阳在这种事上计较,只笑了笑没说话,又起身去了客厅。
许瑞邦看他背影,问赵祺阳:“你确定他们医院有那么个人?你到底说真的假的?”
“我保证,人姑娘肯定对诚哥有意思。”
“那他怎么一点苗头都没有?”
“嗨,许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硕哥这样子的,喜欢他的姑娘一大把,那他要是每个都有意思不成了那啥了?中央空调?”
“那你跟我这谎报军情!”
“不是许叔,是你自己先问我的啊,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就非得要试探。”
“这么说还是我的问题了?”
难道不是?
赵祺阳有口难言,总不能跟个老头子吵架吧。
顿了顿,不吱声了。
吃过饭,赵祺阳借口有事先行离开。林姨还在厨房里收拾。
父子俩倒是难得单独相处。
“前阵子你去看过你妈了吧。”许瑞邦觑一眼许清硕,“她那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该还的债都已经还了,不多。大头是被骗的那三百多万,对方是团伙作案,警方已经抓住了嫌疑人,但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处理好,没那么快。”
“怎么被骗了这么多。”许瑞邦吁一口气:“那她现在身上应该没剩什么钱了,你有时间就多去看看她。”
许清硕应了一声,没抬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对了,她现在住的地方刚搬过去不久。回头你看看她家里还缺点什么,再给她置办一下。”
“好。”
许瑞邦滞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太抵触这个话题,低头摆弄了一下茶杯和茶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其实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妈她也不容易。当年她也不是故意……”
“你倒是挺大度。”许清硕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能原谅她当年偷情私奔,但我忘不了她差点把我害死。我现在还能顾着她,帮她处理那一摊子事,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许瑞邦:“……那行,不提当年。”他顿一顿,又开口:“我听说她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听谁说的?她又来找你了?”许清硕半支着下颌,声音疏懒:“你别搭理她了。养她是我的义务,不是你的。”
许瑞邦想起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行,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