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节目组的手机并没有对浏览器上锁,他们很轻易的就查到了那首诗。
纵教四肢能灵活,不藉提撕不屈伸。出自郑板桥的《咏傀儡》,讲的木偶的故事。
宋知有问他:“你说节目组是让我们买一个木偶给他们吗?”
乔渚也在思考,若说是买个木偶,很简单,但节目组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们吗?
小哥提醒他们:“最具有代表性,提起木偶最出名的是谁呢?”
他们对视一眼,心里浮现了好几个答案,但都不太确定。
时间紧张,经过一晚的好眠,第二天的上午,他们先是在酒店附近的酒庄购买了葡萄酒。
那位老板看着他们拍摄,硬生生介绍了半天,最后还请他们喝了一小杯,还是两人强烈推辞,才没有多喝。
下午搭乘了红色线路巴士前往一个木偶剧院——这个剧院是由一大家子经营起来的,在当地很有名气。
路上碰到了几只躲在角落的小猫,他们一一指出来给节目组看,节目组安排工作人员去喂一顿,起码让他们在饿肚子的时候饱餐一顿。
其实乔渚有点微微醉了,他的脸上带上了不明显的红晕。
宋知有看着他,察觉到不对劲,凑近了一些。
一张富有美貌冲击的脸就这么来到他的眼前,乔渚还说不上醉了,只是更随心所欲了一点,他抱住了宋知有的肩膀蹭蹭他。
宋知有随意挑起话题:“哎,过两天陪我去洗胶片吧,我约了个附近的暗房。”
乔渚没有抬头,他的声音也闷闷的:“好啊。”
有点奇怪。宋知有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次生出摄影的念头就是因为这里。”
他看着乔渚抬起来的脸,用手指圈起一个取景框,比在两人前面,他难得有点耐心,说道:“就是这里,看这里——这条街道,前面那个冰沙小店,你还记得吗,昨天我们去过的那家。”
乔渚点头道:“记得啊。”
宋知有生出了点逗弄的心思,继续说:“这家店昨天看我拍照,让我给他们店门口的招牌写字,然后我就写了你的名字。”
乔渚蒙了一瞬,问他:“什么?”语气里满满的不敢置信。
宋知有被他逗笑了,他道:“你的名字 ,乔的谐音其实就是意大利语你好的意思,我觉得很浪漫啊。”
“浪漫个头啊,你写的中文还是意大利语啊。”乔渚不可思议的说,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没看到,宋知有就偷偷搞了这么个小动静,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
搞什么!他的脸开始发红发烫,带着点微微的羞恼。
宋知有眼睛亮亮的,说:“很有趣喏,你不觉得吗!”
他把嘴唇贴近乔渚的耳朵,看着他不自觉的颤动和闪躲,带着恶劣的心思亲了他的侧脸一口。
噌一下,乔渚的脸像爆发的火山一样迅速的红了。
宋知有看得有趣,干脆继续说:“你想想看呐,你的名字在那里,所有人路过都会和你打招呼,ciao不仅有你好,还有再见的意思,每个人都会和你说你好再见,是不是很新奇的体验?”
车子正好路过那家冰淇淋店,他们看见三三两两的友人念出乔渚的名字,然后相视一笑,宋知有的手收回来,举起相机,对着那些可爱的人们拍了一张照片。
乔渚没有继续看那些人,他只是盯着宋知有认真的侧脸,笑了一下。
“你看,”宋知有收起相机,继续和乔渚脸贴着脸,看着手指取景框内的笑脸,他说:“这么多萍水相逢的人,大家都不认得,却能在这里因为你而露出笑容。”
“就像船和锚,有不有趣,之前不是有个艺人说过,‘我讨厌世界上的大部分,但总有小部分留住我’。”
“恭喜你,世界上留住你的东西又多了一点。”
宋知有的嘴角是他惯常的笑容,但乔渚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他几乎想哭出来,所以在眼泪掉下来以前,他率先吻住了宋知有。
对方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直到两人都尝到乔渚眼泪咸腥的味道,宋知有才松开他,看着脸上都是眼泪的乔渚,他也难得温柔的帮他擦掉眼泪。
乔渚说,他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你怎么不喜欢我。”
他凑近宋知有,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假装不是自己做出来的姿态,他大声说:“拜托你,多喜欢我一点吧!”
当这演偶像剧呢。宋知有没作答,而是用他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看着乔渚的眼睛,乔渚好像抵不住,晕乎乎的笑,明明没有醉,他却觉得自己飘在云端,是一朵云,只有抱住身边这个人,他才降落在人间。
宋知有说:“那你要努力啊。”
这趟列车很快到达了剧院。
这家剧院的经营者叫阿莱塔,有着美丽的棕色卷发和宽厚的唇,笑起来非常性感,性格大方爽朗,在听闻他们的来历之后爽快同意了他们的拍摄需求,还带他们参观了平时并不展出的木偶。
宋知有和乔渚并肩走着,阿莱塔引领着他们来到旁边上锁的展馆。
摆放木偶的地方只有一个巨大的白炽灯,木偶沿着周围的墙壁摆放在玻璃罩子里,在幽幽的灯光下肃穆的站着。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很大的展台,上面背对背站着两个个不同的木偶。
很奇怪,它们的脸上是不同的表情,穿着不一样的服饰,给人的压迫感却是一样的。
阿莱塔还在给他们介绍这些木偶的来历,有一部分是已经不再表演的剧目留下来的代表性木偶,一部分是很有名气的手工匠人做出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节日限定的木偶。
宋知有和乔渚的耳朵上带上了同声传译,对方的声音伴随着阿莱塔的声音一同响起。
阿莱塔女士的语速很快,很快介绍到正中央的木偶。
看着正中央那个穿着红色衣服和草编的小圣诞帽的木偶,阿莱塔的语速变的柔和起来:“这个木偶,是我的18岁生日礼物。”
她的手放在了玻璃上,无限眷恋的看着它:“我的母亲,也就是这家剧院的上一个经营者恩里切塔。是她送给我的。这个名字在意大利语中的意思是统治者,她也不愧对于这个名字,很严肃正经,我在18岁以前都很害怕她。”
“那时候的我不喜欢木偶,觉得母亲爱木偶胜过于爱我,叛逆的时候说过很多让人伤心的话。”
“一开始她接受不了,直到我18岁,她送了我这个,告诉我只要我愿意,想做什么都可以。于是在我32岁的时候,接下了母亲的担子,成为了这家剧院的经营者。”
传奇的女性经营者们。宋知有附和她:“好漂亮,一看就是很用心做出来的,你的母亲很爱您。”
阿莱塔笑着说,是的,我也爱她。
宋知有问她,您的生日在圣诞节吗,这好像是圣诞的服饰。
阿莱塔的眼神中流淌着河流,她轻声说:“不,不是的,圣诞节是为了庆祝耶稣的诞生,但我们家不信教,从来没有过圣诞节的习俗,但小孩子总是很期待节日的。
“每当圣诞节,母亲会为我们准备一盒糖果作为礼物。”
“她是想告诉我,圣诞是耶稣的诞生日,我成人的那一天,则是我的新生。她不会干涉我,不会阻挠我,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她希望我自由,快乐。”
乔渚看过去,他只觉得那个木偶也变得面目可亲了起来,绘制着黑白瞳仁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怎么的,显现出温柔的神色来。
宋知有的脸贴近他,身体也靠的很近,带上了点薄荷的清凉味道,脸还是对着阿莱塔女士,他问,那后面的那个呢。
阿莱塔回眸,看见一个骑士装的男木偶,正举着佩剑,坐在飞驰着的马上,非常精致,打磨的地方很光滑,一看主人就非常爱惜他。
他的配件很重很大,被一根铁丝吊着才不至于跌落,骑士先生脸上是真诚勇敢的神色。
她语气轻快轻快的说:“那还是我绘制的第一个木偶。”
宋知有惊讶问:“第一个就这么好看,您一定很用心的对待他。
阿莱塔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在我决定的人生道路上有一个岔路口,一个是当手工匠人,一个是演绎剧目,我犹豫了很久。”
她回眸看着宋知有和乔渚,说道:“如果你们也和我一样,十年如一日的只做这么一个木偶,用心去雕琢他,你们也可以做的很好。”
“所以,您是选择了演绎?”宋知有问。
灯光照耀在宋知有的脸上,恍惚带起一片闪耀着的光芒。
阿莱塔笑着说:“没错,所以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也是最后一个。”
她指了指那个骑士木偶,说:“他的创作理念来自骑士精神,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性,我将他当做是我的一部分理想主义。”
乔渚问:“阿莱塔女士,如果您想找一个代表性的木偶,会找什么呢?”
阿莱塔是他们当中对木偶最了解的人,问她再合适不过了。
阿莱塔看着他们和他们身后的摄影机,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在我们眼中,有很多代表性的木偶,但是你们是不接触木偶的人,根本不会认识他们。”
她做了个庞大的手势,继续道:“你们的童话故事中,不是就有这么一个小木偶吗?”
她爽朗的笑着,捏捏鼻子,做出拉长的形状,整理了无形中的帽子,一瞬间进入了角色,她的嘴里发出了小男孩般童趣的声音:“撒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但说真话的时候鼻子就会恢复原状。”
短短一句话,她的演绎功底可见一斑。
两个人对她肃然起敬,乔渚说:“您说的是,匹诺曹?”
阿莱塔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乔渚,带着点温柔说:“是的。这个小木偶也伴随我们度过童年的时光,西西里的孩子都爱他。”
宋知有接话道:“每一个孩子都爱他。”
阿莱塔发出一串笑声,她说:“我很高兴你们来到这里,我期盼着在我的经营下,剧院越做越好。”
“现在的孩子们都不喜欢木偶,他们觉得木偶戏沉闷,厚重,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台下的人就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念旧的老人家会来看我们的演出。”
好可惜。宋知有问她:“阿莱塔女士,你愿意让我们在这个剧院拍摄宣传片吗,我想以这个剧院为主题,拍摄一本摄影杂志,主要介绍西西里的木偶戏。”
阿莱塔眼睛一亮,赶忙说:“我当然愿意,你们随意,哪里都可以去。”
鬼使神差的,在他们打算告辞的那一刻,乔渚回头,问正看着他们的阿莱塔:“阿莱塔女士,请问那两个木偶叫什么?”
阿莱塔怔愣了一下,说:“女性木偶叫塔西亚,塔西娅是意大利语“谁将重生”的缩写。骑士木偶叫尼科罗,意思是“胜利的人民”。”
宋知有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带着写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说:“阿莱塔的意思是有翅膀,女士,相信您会成功的,这是承诺。”
其实表面上很难看出来宋知有是个理想主义,但这一刻,乔渚透过他密不透风的外壳,看到了柔软的芯子。
乔渚也点点头,用英语对她说,对您起誓。
阿莱塔看着他,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回答他:“会的,我相信你们,就像是相信我自己一样。”
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花,带着小女孩般欣喜的神色,宋知有觉得,也许她见到的是那个成人礼上重获新生的女孩。
他牵起了乔渚的手,微凉的触感传来,他微微一笑说:“我们会尽力的。”
阿莱塔很热情的邀请他们晚上一定要留下来住在这里,她神神秘秘的说,明晚有一场演出,希望他们能看到。
抵不过阿莱塔热情的邀请,他们还是住在了剧院的后面,也就是卧室的位置。
毕竟是没怎么住过人的客房,只有一间屋子和一张大床,逼仄的挤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进来了乔渚和宋知有两个大男人后就进不来别人了。
摄像小哥无奈和节目组交涉一番,得到了只摆放摄像机的指示,摄影组要去拍摄剧院的照片。
宋知有笑着送走他们,微微叹了口气,快速冲了个澡就出来,看着乔渚坐在床上发呆,顺手搂过他,乔渚不设防,一下趴在了他的上半身,脸被扑面而来的水汽熏得通红,挣扎道:“干嘛突然搂我?”
语气是嗔怪的,带点羞恼。
宋知有也不在意他这点挣扎,裹着柔软的睡袍坐在那,他意味不明的看着面前的纸袋,里面是他们白天在酒庄买到的鹭奇多。
他抬手倒了一杯,将两个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说:“来陪我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