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荷抱着她从房瓦上落下,正在她住了好几天的酒店后院的马厩,白敏荷翻身上马,让王延清坐到前面,对方哪里经历过这种状况,坐到马上迷迷糊糊的,白敏荷喝道:“驾!”
那马儿瞬间跑出几米远,王延清道:“咳咳……你究竟要干甚么?”
白敏荷道:“你不是不想成亲,我带你离开这。”她的回答夹着风,更有一种朦胧感。
王延清道:“我从未说过这句话。”
白敏荷道:“不用你说,我看得出来!”
王延清本来还想挣脱一下,但是她右臂还有伤,自己的身体也没力气,不知何时就将眼睛闭上了,她好似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那心也感到了温热。
过了一段时间,她睡醒了,这眼前是一片漆黑,然而身子还在上下伏动,原来是马儿还在跑,却已经到了晚上,她的余光瞥见了玉盘似的月亮,凝腻的光线把身后衣裳的一角照的雪白,照出这周围一片深绿的景象,她心道她们已经驶出城区。王延清又听见了好一些呵斥声,叫骂声,这之中隐隐有人说“王小姐”这三个字,王延清猛然惊醒,她向后一看,背后不远处有一簇簇的火光,是官府的官兵将要赶上来了。
“别回头看了。”那声音仿佛就是在她耳边说的。
王延清的声音也染了一些急迫,道:“我们跑了多久?”
白敏荷道:“我没有算过,总之死不了!我记得前面有一个山坡,要让马儿休息一会,不然它不愿意走,若是久的话,我们今天就得枕土上睡。——你到时候可不要耍小姐脾气,赖着不睡觉。”
王延清沉默了一瞬,白敏荷有喝着“驾”了一声,那马儿亟匆匆地便调转方向,白敏荷忽地搂住她的腰,两人侧着从马上滚落到下山坡,那棕马儿向前又奔走,白敏荷低声喝道:“回来,回来,乖乖!”
“呼吁”一声,那马儿叫着,却没停下,嗒嗒嗒马蹄蹬着朝远去了,白敏荷怔怔的,眼里仿佛要流下泪来,因为紧接着那官府的兵马就随着马儿去了,好多只火把举着,半个树林都被照的红亮,然而她们待的山坡是例外,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她们。
是马儿救了她们的性命,白敏荷这么想着,她却记不清这匹马跟了自己几年。她的手还环在王延清的腰上,两个人侧着贴着,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然而王小姐只是在缄默,白敏荷也小声啜泣,只是几下而已。
王延清迟疑道:“白姑娘……”
白敏荷道:“你躺过来,我给你把手臂包扎了。”
她拽着她,一只手锢着她手肘上方,一只手则抓住那首柄,低声道:“你想叫就叫罢!”
可是直到她拔出匕首,也没听见王延清叫一声,她们两个人都有一些喘息,月光有一些洒到这土坡上面,白敏荷只看她仰面躺在那,本来簪好的长发都炸了起来,她额头的汗也无处毕露在月光下。白敏荷撕下自己裙摆的一角,三两下就给她右臂紧紧包上,她疑着她会叫,但是王延清只是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白敏荷道:“包好了,你睡罢!就将就这一晚上。”
王延清又侧过去,把右臂露在上面,白敏荷呼了声也躺下了,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心跳得太快了一些,忽然,又是一阵疾飞的马蹄声,她心中一警。白敏荷低声道:“一定是官府的官兵返回来了。你不要出声,他们很难发现我们。”
没有听到她回话,白敏荷以为她是睡了。不料过了一会儿,王延清忽然坐了起来,白敏荷怔道:“干甚么?”
王延清道:“你快走罢!”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从土坡上站起来,向上摇了摇手,刚要说话,白敏荷已捂住她的嘴,恶狠狠道:“你想干甚么?”
王延清推了她一把,白敏荷本来是能躲开,但想着对方身上有伤,也就顺势松开她了。那莲花样的金纹在月光下一闪一闪,一扑一扑,王小姐那张脸她觉着是比莲花美貌一百倍不止的,可是这时,白敏荷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光很独特,那漆黑的瞳孔与以往不同,添了一些晶光,好像雨过之后遗留在莲花瓣上的雨珠。
——白敏荷觉着她要哭了。可是却没有,王延清仍是很坚强的与她对视着,她不哭,也不闹,两人只是这么瞧着。
王延清道:“他们要追回的人是我,你不必如此。”
白敏荷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王延清道:“我早晚都要嫁人的,你牵扯进来,实在不应该。”
白敏荷听着这些话很是刺耳,但是她说得确实有很大道理,她仍旧很气愤地道:“我奉劝你不要跟卫褚云成亲,他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去找别的女人玩乐。”
王延清道:“我知道。”
白敏荷道:“那你还要嫁给他!”
王延清道:“河北知府是他亲戚,他们家在京城也有很大的势力,我惹不起他。”
白敏荷觉得她这个人实在是过于迂腐,她想着,如果不成亲,也可以骑马在全国穿梭,纵使说官府张贴缉拿她们的告示,但那又如何呢?天下之大,难道真就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吗?
可是这些话,白敏荷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她忽然想起对方还有家人,而她自己却是个漂泊的侠客,况且,她觉着自己也有一些问题,真是太冲动了!
她很是留恋的望着王延清,那冷清清的气质在对方四周几乎化为实质,王延清道:“你走罢,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也请姑娘你不要再来河北了。”
白敏荷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王延清冲着土坡那头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我是王家小姐王延清,你们快些来救我!”
她听着,急促而来的马蹄声,官兵都在叫着“王小姐”、“保护王小姐,抓拿贼人”的口号,王延清暗暗松下一口气,却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下跑,王延清惊奇的看着她,眼里已经有许多疑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敏荷道:“我本来就是飞贼,现在我要把你偷走。王小姐,如果你再不联系家里交钱,小心些你的性命!”
她说这话时没有回头,后面也没有声音回应她。白敏荷跑得更快了,那马蹄声也在逼近,直至又一个下坡,有一片清亮的河水,像山脉聚拢似地,又突地散开了,河边停靠着一叶小船,白敏荷道:“我们就坐那个船走。”
王延清在后面吁吁道:“坐船去哪里?”白敏荷刚想说话,只听“刺拉”一声,一柄银枪从她背后刺了过来,那官兵掷地有声道:“你这小贼,快将王家小姐放开,官老爷恐怕饶你不死!”
白敏荷是甚么人?反应极其的快,立时抱着王延清卧地滚下坡,她的背撞到定在水下的木柱才停。白敏荷推了推她,道:“上船!”
她亲眼看着王延清上船,立马解了绳索,那船晃悠着在河水里游荡去了。
马下不了坡,那些官兵就小跑下来,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火把,白敏荷眼睛一瞪,“唰”一下抽出剑,火光映在她脸上,官兵们都觉得十分怪异,因为这贼人竟是个姑娘!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乘船走的王延清,有一位就道:“她要带王小姐渡船,绝不能让她得逞!”
另一位向白敏荷道:“这位姑娘,我们不和你打,你且跟我们回去,看我们老爷如何的评判这件事。”
白敏荷只是冷笑,道:“我的马呢?”
有一人举起了一条腿,道:“你是说这个吗?”白敏荷不用定睛一看,也知道那是一条棕马腿,她想着它现在不知已经被分成了几份,气得拿剑的手都在抖。
一人道:“你们几个去把船拉回来,至于这里的事,很好办!”
白敏荷喝道:“我看谁敢近一步!”她忽地出了剑,一眨眼的功夫就移到那几个要下水拉船的人面前,“唰唰唰”几剑,只有剑影在显现,那几人已然倒地,官兵们都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白敏荷扭过头道:“你们敢砍我的马,我让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她心里真是憋了不少的气,那几剑耍得干净利落,大家都四散逃了,可仍是被她抓住,通通要抹了脖子才罢休。一人哇哇乱叫着跑上坡了,白敏荷却没追,她心想:“一定要一个回去报信的,我得让那卫家、那河北知府知晓,我白敏荷可是不好惹的主!”
忽听“噗通”一声,白敏荷惊愕回头,那小船却翻了个子,反扣在水上,而船上的人呢?早不见踪影了!
“王小姐!”白敏荷一跃进水中,她身上有一些伤,是打斗时划到的,因此到了水下仿佛周身有一层粉红的棉花云,是雾气,它就在水里游走,是柳絮,它就在水里飘,渐渐地,白敏荷接近了那个身影,在河水之中,那抹紫色就显得尤为招人了。
两人浮出水面,白敏荷去探她的鼻息,脸色登时一变,她搂着王延清的腰,一手划水划到船边,推着把船翻正了,她也顾不得身上的刺痛,将人带上去,划着浆就走了。
那好长的河,好迤逦的山脉,蜿蜒着是一条龙。除此之外,白敏荷想不出再华丽的词形容它,身后有一些呻.吟声,她知道王延清病笃。不久,船靠了岸,从前走不远有一处村庄,白敏荷“砰”一声踹开药铺的大门,喊道:“大夫,大夫!”
从里屋走出一位老人,白敏荷就抱着王延清闯进来了,那老大夫实在是受了惊吓,不过见着王延清惨白惨白的脸,当即明白过来,道:“你把人放这。”
他指着屋左侧那张木床,白敏荷按着他说的做了,道:“大夫,你快看看她,她额头好烫。”
那老大夫探了探她手腕,转身去药柜里抓药,边抓边道:“别急,别急。”
又急忙进了里屋去,白敏荷在此期间又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是更烫了,她还总是小幅度的挪动,白敏荷侧着耳朵去听,有一些听不清的话从王延清嘴里冒出来,白敏荷只得连连叹气,她很是惭愧,道:“对不住!”
她抱王延清在怀里,右臂上包扎过的都松掉了,伤口淡淡的血腥味被河水冲散,白敏荷覆着她的手背,很热很热的,很烫很烫的,她自己的心也好像被油煎在热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