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仍然带着一些酒气,她下楼去吃饭,人家都认得她,这位姓白的小姐,在这酒店住了很多天了。当即就有小二来陪奉她,白敏荷摆了摆手,道:“你就按昨天早上的菜上!对了,再提一壶酒来。”
小二笑道:“嗳,嗳,真没见过您这么能喝酒的姑娘。”
白敏荷当即就不乐意了,眼一瞪他,冷冷道:“你没见过的多得是,没谁规定说是姑娘就喝不了那么多酒,快去就是了!在这里吵甚么?”
小二道:“是,是。”
他不久就回来,收拾提了一大壶酒放桌上,不一会那菜也陆陆续续上齐了,白敏荷吃了几口就没劲,全然将那一壶酒全喝了。
大摇大摆出门去,她脑子很是昏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但是没有,她底盘很稳。
烈日当空,已经是中午了,白敏荷不由望了望天,那太阳大得她睁不开眼,有一束光如此照耀下来,把她的白弓鞋也染得亮堂堂的,这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吆喝,她转头,那王府的牌匾很大,她一眼就看见了。这样又走到这里,是她没想到的。
白敏荷又想起王延清,心下一狠,心想:“我再去看一眼,就最后一眼!”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对王府的地形可谓是轻车熟路,一跃就跳到墙上,却见几个布衣汉子急哄哄地向一个方向奔去,她心下疑怪,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就听其中一个人道:“咱们要快些,哪能让卫公子等不及!”
白敏荷心道:“卫公子?他怎么来了?……啊,我想起来了,就就就就是前,唔,几天前的晚上?那个叫绿春的姑娘是说过几天卫家要来,哦呦,好险让我赶上了,我必得去看看怎样个情况。”
她这酒立刻就醒了一大半,那三个布衣汉子到一个院子里忽然停步,每一个都变得很正式,排着队向那厅里去。白敏荷一下跳跃到那房上,扒开几片瓦就朝里瞅。
这厅里很大,中间两张椅子,左右两边又各摆了四张,白敏荷一眼就看到王小姐了,她坐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今天穿得仍是那件紫色衣裳,只不过有一些差别的是,对方今天画了妆,是有一些淡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白敏荷痴痴地想,她这样的女子,不管化不化妆都很好看。
她目光一扫到右边,控制不住就翻了个白眼,原来右边第一、二张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人,这其中就有那位姓卫的公子,这第一张坐着的臃肿妇人,应该就是他妈妈没错了。白敏荷一见到他心就很烦,索性将目光又投到中间,这中间坐着一男一女,便是王府的主人。
只听噔噔噔地脚步声,方才那三个汉子缓步进厅,前两个人搬了个木箱,后一个端着金盘,白敏荷一见那上面程的物件就两眼放光,她手又痒了,这玉如意,她很中意啊!
那两个汉子把木箱抬到正中间,就站到一边,第三个人是在卫公子身边待侯。白敏荷托腮看着王延清,还是她这么赏心悦目,看着心情就好。
右边那臃肿妇人道:“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喏,来人啊,快打开给王尚书看看。”
其中一个汉子便上来把箱子打开,这一下,白敏荷的脑袋几乎要伸到厅里面去了,那金锭一个接一个搁置在木箱之中,人家都道“金屋藏娇”,他们这是“木箱藏金”!
王尚书和王夫人当即就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臃肿的卫夫人道:“亲家,你就收下罢,这算是我们褚云给的彩礼的一小部分,还有一部分,那一定是大婚当日给的。”
说到这里,王尚书和王夫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微妙,卫夫人继续道:“我儿子虽然还没和王小姐成婚,不过呢,他曾就跟我讲过许多遍自己今生非她不娶……”
卫褚云大声道:“妈!”
卫夫人没有搭理他一眼,接着道:“所以,我觉着咱们王家和卫家,现在也算是半个自家人了不是?等褚云和王小姐成亲那天,咱们就是真正地自家人!谁看了不说一声羡慕?呵呵,喏,亲家你看这个玉如意,这是特供的,原先是摆在我们府上的,你别看它不是新的,这可是太后赐下来的,我们全家都宝贝的不得了,如今真要送出去,我倒特别舍不得!”
卫夫人说着就拿手绢在脸上擦一擦,仿佛真的流泪了一般。白敏荷也不知道她真流泪假流泪,只是听着那些话,她觉得卫夫人还不错,到底把这么宝贵的物件拿出来了,那么是真的很珍视这婚事了!只是卫褚云,她仍然不喜欢他。
听她这么说,王太太便出言安慰了她一会,他们说话间,那汉子已经端着金盘到卫夫人身边,卫夫人道:“你瞧这颜色多么白,它发出的光也很亮,无论在哪里,它都很显眼是也不是?”
她只是一直微笑道:“不过,你要说,她也是太显眼了,人家每每看了都觉得太白了、太珍贵了,这样的物件就是容易遭人惦记。甚么东西都是,一段时间不打理它就落了灰,可是她仍要记着自己以前是多么的白净、别是看到人家怎么样子,她也跟着学坏了!”
王太太陪笑道:“这就是识人不清的后果,把自己的干净都落毁了,现在是在家里静一静,去一去燥气。”
卫夫人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太好了!最近城里有一些说头,都不是好听的话。我越看我这未过门的儿媳,就越有一些心里话想说。”
王太太道:“那您就说罢,我们还在客气甚么呢?亲家姐姐。”
卫夫人微笑道:“也不是甚么秘密的话,这里说又怎么样?我就是想跟我这儿媳说,你别有任何顾虑,外面那些谣言怎样,与你这个人怎样是绝计不相干的。嗳呦,你说我这记性,我倒记起一件事情,就是那谣言越传越烈的起因!似乎就是五六天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百姓都说我儿媳跟一个男人如何如何的厮混,这些话我是通通不相信,不过有一点,确实很可疑,人家说那贼男人夜晚藏在我儿媳床下,等着灯一灭他们就好,不过却先被贴身丫鬟发现了!”
白敏荷一听到这就暗道遭了,那床底下的贼男人说的不就是她吗?她脸上有一点烫,太羞了!
“这些话我听了是真生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闹得这么差劲,但是有一些事情,不是你说自己清白,人家就绝对相信你,我是没有想逼问的,就是疑惑,因为那天晚上,王府里确实闹了贼是不是?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儿媳妇,你别忍着不说,我们都给你主持公道。”
目下八双眼睛,都齐齐看向王延清,白敏荷也有一些紧张,她太好奇对方会怎样回答。
一秒。
两秒。
三秒。
……
无尽的沉默,白敏荷眼皮垂了一下,无聊。王延清坐在那,只是沉默着,王太太勉强笑了两声,道:“延清?”
王延清这才抬眼看她母亲,但仍是没有说话,王尚书低喝道:“人家问你的话,怎么装哑巴?”
王延清又垂下眼,她唇边抿得有点紧,白敏荷看出来了。她开口就很冷地道:“没有这回事。”
这话众人听得都云里雾里的,卫夫人笑道:“没有这回事?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那夜晚抓贼之中的由情是怎样的?你别怕,好儿媳!”
她说出这话没多久脸上的笑就僵了,因为那王小姐分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她只是规矩的坐在那,两腿并着,两手放到膝盖上,低着头,仿佛这厅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王尚书喝道:“王延清!”
王太太道:“这孩子打小就是这样的一个性子,她不爱说话,不是故意对着你们冷漠!”
卫夫人笑道:“这我自然知道,自己儿媳嘛,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一件事,这是我们来的路上就安排好的,不过现在说,好像我生了她好大气似的,但她是小辈,你们也知道我不会与她生气。”
王太太道:“请不要见外啦,亲家姐姐说罢。”
卫夫人道:“现在这样一个风口,不管是你们王家,还是我们卫家,都是在浪尖上走,我想啊,如果这个月成亲,恐怕也不会得到甚么好祝福。我就急忙叫人找了个师傅,这位师傅在业内都很有名气,他的话我们不得不信,他说下个月十五成亲是再好不过的。”
王太太和丈夫互相看了一眼,王太太呵呵笑道:“那成好啊,就按你说的来罢。”
卫夫人也笑道:“我就只是一个提议,具体的,还要看你们的意思。”
王太太道:“我们没意见,这个时候,成亲确实不是甚么好事。”她说着,就无意向王延清那看了一眼。
卫夫人道:“咱们意见相合,那真是太好啦。我只是求我这儿媳,这一个月就别总晃悠了。”
王尚书板着脸道:“都是她妈妈平时太纵容她了,如今见了人都是这么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这实在是太无理,这个月也不销再去外面乱逛,在家好好待着罢!”
卫夫人道:“亲家公,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能防着她出门,防不了她跟人学坏,况且这人本来就是要跟人说话的。”
王尚书道:“卫夫人,这事你别管,她真是要长点教训才行。”
王太太道:“有绿春每天陪着她,也不至于太寂寞。”卫夫人听着,便笑笑不说话了。
白敏荷在房顶听着这些人又说了些话,总的逃不过这王小姐卫公子的婚事,再过了一会儿,王太太就说要收拾两间房出来,邀请卫家母子住下,他们就相笑着走出厅了。王延清是最后一个出去的,等他们的身影不见,白敏荷才看见她动作,她在厅口,忽然扭过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叫白敏荷心中一紧,她想着,这王小姐真是敏锐,不过这敏锐,在这府邸中是一点用处没有的,因为王小姐早晚有一天都要嫁人。
这时候白敏荷的酒已经全醒了,她心里只剩下惭愧,心道:“如果没有我几天前那么一闹,今天怎么会有这一出,他们合起伙来要叫那王小姐难堪,啊呦!白敏荷啊白敏荷,你还是人吗?”
她手握了拳,下一秒就要打在房瓦上,临头却硬生生止住了,白敏荷想,她必要去见一见王小姐,要当面见她,当面给她道歉,不然誓死不离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