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笑而去,骑马又找了一家酒店,吃饱喝足后,已经是晚上了。那窗子没关,热风呼呼地往里吹,她睁开眼,额头上细细密密都是汗珠,月光正对她的窗子。
白敏荷忽然想起一首诗,就是那首“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她觉着这诗形容现在的场景刚刚好,毕竟一些高深的比喻她也听不明白,对于她来说,这样简单易懂的才是好诗呢!
这白玉盘一出,她就饿了,一饿就想起今天吃的晚饭,而后便想到卫褚云,脸上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她不禁又想:“那卫公子那么猥琐的一个男人,不知道要嫁给他的王家小姐又是个甚么人?莫非也是丑陋不堪?唔,如果她长得很美的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就惨啦!”
她原先是手拖着头,杵在窗边想的,一想到这,不由连连拍手大笑,白敏荷来了一股劲,她想着,自己一定要去瞧瞧这王家小姐长得究竟如何,不然心里总不舒坦。
这天夜里,有一道黑影在每处房上穿梭,不知何时就扒在了王府墙上。白敏荷身后就是树,有一些树杈树叶搔在她背上,她觉得很痒,差点忍不住就笑了。
只见一处红色亮着,慢慢走近,是个提着灯笼的小丫鬟。她身后缓缓跟着一人,那红灯笼的光芒照亮她衣裳的一侧,是深紫款的,那衣襟上,袖沿上,裙摆的最下面一边,都刺了金绣,有一些莲花样的,就镶在腰前,走一步那金线就一闪一闪的,白敏荷眼光一亮,心道:“真有钱!”
那两人忽然停了,准确来讲,是前面那丫鬟停下了,她的声音略显慌乱,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明显。
“小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罢!您想要散心,明早儿我陪您呀,何必这么晚出来!”
白敏荷心道:“小姐?她身后这位就是王家小姐?哦呦!那我得好好瞧瞧。”
那丫鬟手一提,红灯笼往上照了一点,她又微微侧了身,于是王家小姐左脸就被照清了。白敏荷先注意的是她那双眼睛,瞳孔又大又圆又幽深,就像深谭似的,让人家摸不透,她的鼻子很挺丽,那张嘴呢,嘴角是向下的,不是特别红,她今天没化妆,周身蒙着一层黑,只是一半左脸,白敏荷就已经看得呆了。
只见王延清眼眸一动,瞥了那丫鬟一眼,冷冷地道:“已经订婚的女儿,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
白敏荷觉着她的语气是有些责怪那丫鬟的,因为她说完这一句就转身走了,她走得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这时白敏荷才反应过来,立刻追着她去了,边跟着她边想:“真没想到,这王家小姐竟然是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她要嫁给卫家那裂瓜,啊呦,那样的场面我简直是不敢想!”
白敏荷思索之间已经跟她到了里院那间房,王延清嗒嗒几下,踩着软底布鞋就上了台阶,进那屋子不一会儿灯就亮起来了,暖黄色的光铺露在石阶上面。
白敏荷就这么望着,心里想的仍是王延清那张脸,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顺滑。她想,王家小姐那张脸摸起来又是甚么样呢?真好奇啊。不过她看着好像不太开心,不知心里有甚么事情扰着?
她白敏荷是谁,云梦泽堂堂女飞贼!在云梦泽谁人不知道她的名号?今儿个到了这,也准不能让人家小瞧。
便一溜烟就窜到窗前,那纸船窗半扣着,她微微蹲下,歪了头朝里瞥,就见一个紫衣少女在桌前坐着,屋里亮,就将王延清整张脸全照亮了。
那皮肤在暖光下面也透白,莹莹的就像水,可是这王小姐的眼神,怎么样都给人一种太深沉的感觉,她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撂在桌上,那深紫衣裳衬着她,手背绿色血管都隐隐见到。那腰偶时扭了一下,腰间挂了一缕青红穗子,拨棱一甩,好轻盈。
此刻她的脸却有一些沉,白敏荷盯着她看了很久,又将目光移到窗边的书桌上,有一本绿封皮的书,白敏荷不认得上面写的字,可是她想,王延清一定知道,她看着便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嫁给卫褚云,实在是天大的不应该!
她又痴痴看了一阵,王延清忽然站了起来,她一惊,头连忙猫下去。王延清缓缓推开门,道:“绿春,你打的水呢?”
原来那丫鬟叫绿春,白敏荷想。不远,绿春正打了盆水小跑过来,她听着小姐喊,正要微笑应上,忽然余光瞥见窗边那一缕色白,“啊!”了一声,当啷地,盆就扣地下了,王延清眉头一皱,出门向她走来。
绿春几秒后再抬眼,那窗边的身影却不见了,她只得安慰自己。这时候王延清已经走到她面前,正冷冷注视她。
绿春道:“对不起,小姐,我没拿稳!”
王延清道:“你重新去打就行了,半夜动静别闹太大。”
绿春弯腰说了两遍是,捧着盆急忙去了,王延清看着她背影逐渐消失,才慢慢走回房去,她坐到桌前翻书看,过了一会儿,绿春气喘吁吁地端盆进来,道:“小姐!”
王延清眉头又是轻微的颦了一颦,绿春眼见她的神色不好,随即住了嘴,把盆端到一旁的凳子上,转身将门关上,她脑海里又划过方才看见的白色身影,打了一哆嗦。
绿春低声道:“小姐,您尽快洗漱罢。”
一时只能听王延清翻动书页的声音,绿春维持低腰的动作不敢动,等到腰都快僵了,王延清才缓缓道:“嗯,我再看一会儿。”
绿春有一些着急,她道:“卫家夫人过几天就到咱们府上来了,太太早早就嘱咐过,说您最近休息总是不好,您照镜子看看,眼下都有点些黑了!过几天人家来给别人看了像甚么样子?”
王延清冷冷地道:“我知道了。”
她“啪”一下把书本关上了,这动静其实很轻,但是房里很静,自然显得大了。
绿春想要给她投手巾,王延清已经先行拿起来投水,她投得很慢,绿春又想起一些事情来,便道:“关于那些谣言,我知道您有芥蒂,不过,太太都说过了,只要您没嫁之前不抛头露面,这城里的新闻一天一个样,大家早晚一天都忘光了。就是千万不能让人家抓住机会,如果您再不克制,那就真是嫁不出去了!”
她说着,就见王延清的神色更冷了,绿春像没察觉出来似的,又接着道:“过几天卫夫人来,卫公子一定也得来,太太说,你们虽然是要做一对新人,可是没嫁之前,也不要有过多接触才好,尤其是这样一个……一个非常时期,多说多错,您不为自己的声誉考虑,总有人替您操心,府里上上下下都为这事忙坏了!”
她刚说完,那盆就颠了一颠,王延清把手巾扔会盆里,有一波水袭卷出来,沥的凳子腿都湿了。王延清与她对视着,绿春最害怕她的眼神,冷冰冰地又幽深,好像总是心里有许多事情。
“我,没有顾虑。”王延清一字一顿地道,“人在做,天在看,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绿春道:“我们都知道外面那些是谣言,可是那么多人就偏偏信了,那能怎么办呢?您有时候别那么任性,为家里考虑一下,就不该说这种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呀!”
王延清道:“出去。”
绿春道:“小姐……”
王延清道:“你想好了再说话。”
绿春嘴一瘪,微微弯了腰,道:“小姐,我总要把盆端了再走。”
王延清道:“这我不用了,你现在就端走。”
绿春低声应了,前去捧了盆。她听着脚步声,王延清早转身坐到床上,绿春道:“您要更衣。”
王延清飞快睨了她一眼,绿春一顿,拿了盆就往后退,王延清躺在床上,背过身。忽然,她又坐了起来,叫住绿春:“等等。”
绿春疑道:“小姐?”
绿春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得尤为凝重,王延清从床上坐起,定定站了一阵,这脸色忽然又一变,她的眼睛里有少许疑惑,绿春看得云里雾里,却也不敢再说话。
只见她慢慢蹲下来,霍地就把床单掀开,“砰”一声,盆又掉到了地上,从床下飞快窜出一个白色身影,身手快到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那门户向后拍打着,绿春已经跌到地上去,再看王延清,她脸上只是惊愕,维持着蹲的姿势没动。
不久,绿春便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府里有刺客!”
——白敏荷从王府离开,心仍是在砰砰地跳,她心中有好多惊诧,因为她没想到王延清能发现自己,经管说对方躺上去时,那床有一几秒往下压得自己难受,可是也只是几秒,这位王小姐的心情太细腻了。
在白敏荷心里,对方那张脸总挥之不去,她觉着自己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这么美丽的女子,更是为那王小姐要嫁人的命运感到惋惜,但是这到底来说都不关她的事。所以白敏荷只是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都纷飞了出去,回到酒店倒头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那位卫公子应是一位出手阔绰的人,出门带那么一大袋的银票,白敏荷打开都惊呆了,兴奋地在房间里手舞足蹈,并且引来隔壁邻居的不满,为此,白敏荷回他们一个鬼脸。
她这些天过得实在是潇洒,白天骑马跑遍城都,到了晚上就大发喝酒,其实她白天有时候也喝,不过师傅总是说喝酒误事,尤其是白天能做许多事,所以她不习惯。
有一次在酒桌上面,她和三个汉子开宝玩,那三个汉子不知她的底细,都叫她那贼手给把钱偷得干抹净,最终草率离场,而她呢,一条腿蹬到桌上,背靠椅子拍手大笑。
她看着那桌子,忽然又想起王延清那张脸,她想着那天晚上在床底听见的话,她心想,王家小姐虽然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是性格也太过迂腐,非必要结那个婚么?真可气呀!
她本就是一个性子较急的人,这一下就大拍桌子,给周围的酒客都震了一震,可是刚看见那场开宝的,都知道这是个会点武功的少女,也不敢去找她的麻烦。
白敏荷这一次睡着得很晚,兴许是这天晚上喝了太多酒,又或是心里想着事情,她几乎一晚上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