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阁本纪 第57章 记忆

“听说，你们金鸾族的血脉天赋可以回溯记忆？”

纪殊彦定定地看了眼金色羽毛，抬起头来，“只要存在就能找回的记忆。”

幻境里忽而安静下来，金鸾静静地看着纪殊彦，半晌才道：“不错。我们金鸾一族的记忆出类拔萃，哪怕是上辈子，你不记得的记忆我也可以查看到。”

“所以，你要兑换这个愿望吗？”

得到纪殊彦肯定的答复，幻境中的金鸾站了起来，它抖了抖翅膀，“等与那女娃子的约定完成，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说完，幻境如水波一般轻轻晃动着消散了……

三人灵识回到云雀村，其他人还依旧沉浸在幻境中，尚未出来。

“小师弟，你忘记什么事情吗？”陆丘明觉得有点可惜，高级道器还没捂热就要还回去了，“这金羽对灵识有温养作用，小师弟你先天灵识羸弱，长久佩戴对你大有裨益。”

一旁默不作声的虞乾心中一动，可以温养灵识……

“我不知道忘记了什么，之前我做祭品时……”

纪殊彦将凤尾花汁的浴水中看到的片段说给二人听，又对虞乾道：“我觉得，那段记忆对我很重要。老头子曾说过只要我一直跟着你，我就能找到我的根本、我的道……”

“我能感觉，若是能找回那个片段的记忆，说不定我就能知道我的方向了。”

陆丘明沉默了很久，“行吧，你随心就好。”

说完，也不再劝了。自个去寻找那云母精石所刻的金鸾神座去了，毕竟这趟就是冲着那玩意来的。

没多久，幻境解除，其他人也都清醒了过来。

虞乾与冉阳交代了几句，便被金鸾用法力带去了玄雀山深处。

云上霞光漫天，风声烈烈。

玄雀山脉占地数万里，东部与空冥山相连，东北方向是更辽阔的海域，金鸾部族占据的玄雀山东南部连接着北沧。饶是如此，山脉中依然有近半数的无人地带，供异兽们休养生息。

连绵的云海看不到尽头，金鸾展开双翼翱翔在天地间，羽毛上的颜色随着阳光而反射出不同的颜色。所过之处，山脉中的生灵尽皆跪地伏拜。

这是虞乾从未见过的风景，纪殊彦在旁边为他撑起一方屏障，阻隔了高空罡风的袭扰。

二人并肩而立，墨色长发飘散纠缠在一起。虞乾微微偏过头，看着纪殊彦的侧颜，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往日明亮灵动的双眼这会无神地目视前方，并无聚焦。

虞乾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疼，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后续每一次重逢。纪殊彦从来没有掩饰过他的意图，他跟着自己身边，就是因为天极老人曾对他说过：“只要跟在自己身边，纪殊彦就能找到他的道。”

这些年，纪殊彦陪着自己东奔西跑，虞乾又不是木头，如何能不动心。

他的关心、不自觉的注视，以及有时候莫名其妙的醋意……两个相互有意的人是能感觉出来的。

可无论自己如何暗示，如何引诱，纪殊彦始终不肯正面回应。

这么多年的接触下来，虞乾也能猜到一些，关于他不肯回应的原因，无非是灵识薄弱，若五十年内找不到他的道，身死道消不说，还怕耽误了他……

人死了什么都不用管，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看他曾看过的天空，听他曾喜欢的小曲，甚至连衣服上的味道都会随着时间而消散……

但纪殊彦不知道的是，虞乾在初次见面就预感到二人离别时的隐痛，痛了这么些年，虞乾想，左右不过是生死相随罢了。

虞乾轻轻地叹了口气，纪殊彦听到动静，瞬间回神，“怎么？还是感觉不舒服吗？”

说着，又要加大防护，虞乾按下了他的手，温柔地笑着，“没有不舒服。阿彦，我有一个秘密……”

“到了。”金鸾的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忽然响起，随着一阵巨大的烟尘，纪殊彦三人落在了一座山峰上。

这里是玄雀山脉的最高点，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如同莨月的脊梁，承载着悠悠岁月的沧桑。数千里的绿色海洋波涛汹涌，层层叠叠的山峦好似海浪一般起伏。

山风轻拂，带来了独属莨月的清新空气和草木的芬芳，也带来了远处山谷中溪流的潺潺水声。

金鸾站在山巅，脖颈挺立，带着超然的威严，鸣叫声高昂而清脆。云层渐开，一道紫色霞光从东而来，笔直地朝金鸾而来。紫光没入金鸾冠羽的一刹那，一道七彩光芒从金鸾体内扩散而出，以涟漪的形式向玄雀山脉荡开。

涟漪所过之处，生机震荡，五行元素皆雀跃不已。

远在星极山的天极老人看着莨月方向，微微一笑：“莨月也有山神护持了。”

正在批阅奏章的北沧帝君蓦然一顿，放下手中奏章，“莨月的好日子要来了。”

南羲女帝和三危城的三位城主也感应到了，“莨月要变天了……”

纪殊彦三人离得最近，受到的福泽也最多。

陆丘明当即坐下稳定境界，他本就是土金双灵根，受到山神赐福亦是莫大的机缘。

虞乾虽为凡人，但受此赐福，身心舒畅，甚至还治愈了不少体内暗疾。

唯有纪殊彦，他的心思太乱了，赐福只给他排出了一些经脉杂质。

金鸾吸收完紫气后，看向纪殊彦口吐人言，“决定好了吗？没能记住的回忆，也许恰好就是你想忘记的。”

“没有记忆，我就是个过客。”纪殊彦认真地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要找到我的道。”

金鸾不再言语，一根金色的羽毛从纪殊彦怀中飘出，回归到金鸾的尾羽中。

鸾首发出一道光芒，一个金色的泡泡圈住了纪殊彦——

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向前滚动，纪殊彦看到了几天前虞乾身着祝颂服在大鼓上腾空舞蹈的样子，看到了十年前和虞乾纵情山水时自己开怀大笑的模样，看到了与虞乾初次相遇时皎洁的月光……那一幕又一幕，都有虞乾的身影。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有这样多的回忆了。

纪殊彦微笑着看着记忆的回放……少年时期的记忆、婴儿时期的记忆……记忆画面开始变得黯淡黝黑……

“现在开始你上一世的记忆……”金鸾的声音悄悄出现。

纪殊彦只觉身体一轻，再睁眼时，自己苏醒在一个巨大的蘑菇上，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只能随着风飘到另一朵花上，再被蝴蝶带着去到溪水旁……他辗转了许多地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上一世应该是一个幽魂。

没有实体，没有感情，是一个纯白透明的幽魂。

他就这么飘荡了许多年，这里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虽然是山林，但又不是莨月。这里很安静，没有人烟，宛如一个世外桃源。

他每天在山林中观察动物们的身影，看着小鹿在林间穿梭，或是跟随着独角羊在山涧饮水……夜晚，万籁俱静时，他便踏着水花与月共舞。

慢慢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可以随意变换形态，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他在这方小天地中肆意玩耍，自由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对这方天地感觉厌恶了。

他又变成了初生时的幽魂模样，每天随风摇曳，不知方向……

又过了许多时间，这一天，他正坐在一片王莲上，与湖中的小鱼嬉戏，天空忽然降下数道光柱，其中一道便落在湖边。

纪殊彦看着这些光柱，骤然明白这应该是一个小世界，或者一个禁地。这些光柱是前来探秘的修士，只是不知这小世界是主动出现在世界，还是说经过什么牵引而来的。

这时，最近的那束光柱中走出一人来。

此人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岁的模样，身形高瘦，一件青色道袍被他穿的乱七八糟、十分不羁，样貌很是出众，周身气质却有些慵懒。长发束于头顶，以一根乌木短笛簪着。浑身并无配饰，却让人感觉清贵逼人，不可直视。

只见此人懒散地漫步而来，四周打量了一番，看到王莲上已然懵逼的他，胡乱抓了抓头发，“这里怎么还有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