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阁本纪 第56章 许诺

小金鸾渡劫后，体型涨大一倍有余，七彩的羽毛上泛着淡蓝色的电弧，金粉色的尾羽纤长，冠羽在阳光下绚烂又夺目。

村民们见渡劫成功，顿时欢呼起来。

却见那一声长鸣后，大祭司和勐勒祭司忽然口吐鲜血，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迅速苍老了下来，竟是连独自站立也做不到了。

村民们看看金鸾又看看面如死灰的祭司大人们，有些不知所措。

“这，我们那么大一个神庙呢？”

终于有村民发现神庙的消失和房屋的异常，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我们的房子！”

“这是有兽潮攻来了吗？”

虞乾和纪殊彦敛起笑容，不管是因为什么，如今的云雀村已经没法住人了。

除了神庙的消失。因为最重要的粘合部分消失了，村中大部分的房子都摇摇欲坠。

有人不信邪的非要去开房门，仅仅只是打开了门，整座房子便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灰尘。

这时，两个毫不遮掩的脚步声从后屋过来，村民们看见冉阳背上的人，纷纷震惊不已，这、这不是一年多前自尽的冰凌女神嘛？

勐勒祭司看到来人，惊讶得无以复加，“你、你居然没死？！”

冰凌在任时间不算短，受凤尾花蜜的荼毒早已深入肺腑，一旦停药，那幻觉和切肤之痛都将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她为什么还能活着！

冉阳轻轻地将冰凌放在地上，虞乾立刻对着冰凌行礼：“下官参见嘉郡主。”

郡主？！上一任活女神居然是北沧郡主？

村民们议论蜂起，勐勒祭司眼前一黑，一瞬间相通了很多事，“你、你们！你们串通好的！你们……”

大祭司拍了拍勐勒的肩膀，“现在计较这些没有意义了。”

“你们放飞了我部金鸾，此事我们金鸾部必定会向北沧帝君要个交代！”

“金鸾从来就不是谁的！它只属于它自己！”冰凌掷地有声地说道。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拖地走到空地上，金鸾扑扇着翅膀落在她旁边，硕大的鸾首轻轻地贴在冰凌的身上，金粉色的灵力倏然闪现，冰凌只觉身体中什么沉重桎梏被剥离，腿脚开始充满力量。

这才是正常的十九岁女孩该掌握的力量吗？冰凌欣喜地丢开拐杖，抱着母亲和好友又笑又跳。

黎满抱着布袋蹲在角落里，心中半是惶恐半是希冀，活女神退位后原来是可以活着的吗？

听到诅咒，村民们有些不淡定了：“什么诅咒？老村长，什么诅咒啊？”

巫与冰凌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向金鸾，好似在用意识交流着什么，片刻后，金鸾看向村民们，眼中金光一闪，将所有人都摄入它的记忆中——

不到盏茶时间，村民中心软的妇人女孩们开始抹起了眼泪。

这是一个绵延千年的悲剧，昔日里还算繁荣的金鸾族，因为某些人的一己私念，被捕杀到几近灭族。

直到最后一只金鸾王为保护自己的孩子，用尽神力降下诅咒，才得以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而如今世道轮转，死于人类之手的金鸾最后却还是要依托人类的力量才得以解脱，重返天空。

得知真相的村民们讷讷的站在一边，现在的云雀村民中其实已经没有纯正的金鸾部血统了。那些传说和习俗，都是由祭司来主持的。

炼化金鸾得神力的也是他们，现今好似已自食恶果，看起来命不久矣了。

大祭司喘着粗气，眼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没人知道其实他已经有一百七十多岁了，早年进食接触了太多凤尾花蜜，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凤尾花蜜是先民们为了囚禁镇压小金鸾，创造的一种只对金鸾有效的迷药，揉杂了许多奇珍异草。人类少量接触不会有什么事，但他为了稳固大祭司之位，不仅嗅闻，更是长期服用。

早在一百五十年前，花蜜的副作用就开始侵袭大祭司的神志。几年前大祭司意外得到一位他国修士的救济，传授了一道祭炼神淬之法。之后开始不断散播各种消息、引诱散修来到玄雀山，借据迷魇阵和“控灵阵”的力量绑架落单的修士进行祭炼。

大祭司将内丹把控在手，每一次祭炼都必须请他到场，因此得到的神力也是最多的。

如今小金鸾收回当初被淬炼的神力，大祭司便一下子受不住了。只见他老眼混浊，嘴角也不自觉地流出涎水，整个人颤颤巍巍，不知还有多少时日。

冰凌没有看他们，只对着村民们道：“你们也听到了，我真正身份是北沧的嘉郡主，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接母亲回去。至于这里，”

她转头四顾，这座石头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幼时的冰凌，也是在云雀村里四处淘气过的。

春天里，会跟小伙伴一起漫山遍野的疯跑；夏日会涉溪而过，到深山去抓萤火虫；秋季的神庙后屋前的柿子树上，也有留下过她的脚印和欢笑；寒冬里各家也会给她们这些小孩子烤地瓜等等……

她熟悉这里的每个角落，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目光所及之处，皆有回忆。

然而，小金鸾的记忆里，这是一片不洁之地。罪恶的阴影笼罩了这片土地，金鸾一族是在这里被拆骨分肉的，以至于那些刽子手都无法将所有血肉都带走，只能就地建起一片村落来安置封印小金鸾。

冰凌继续说：“这里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了。大家有别的村子的亲眷就去投靠吧！”

“实在没有地方可去的，就跟我去北沧吧！”

村民们有些还沉浸在金鸾制造的幻境中无法自拔，他们受祭司洗脑多年，一时还无法接受真相。

冰凌也不催，只说想好了就去桃林大屋找她，明日出发回北沧。

至此，小金鸾与冰凌和巫的约定已经完成，只见它展翅昂首，将纪殊彦三人卷起飞向了玄雀山深处。

村民们呆呆地目送小金鸾远去，它就这么越飞越远，在众人的视线中化作一个光点。

金鸾似乎并不在乎人类会不会忏悔，在异兽的世界中，只有纯粹的生存与死亡，它不是金鸾王，没有半步神力，也没有必须要保护的孩子。

它已经为母亲报了仇，所有先民的纯正血脉已经不复存在，至于这些被蒙蔽的村民，小金鸾想起那个建议，嗯，就放过他们吧。

没错，在刚刚的幻境中，纪殊彦他们三人看到的和村民们不一样。

纪殊彦他们一进去，便看到小金鸾庞大的身躯趴在那里，这里的小金鸾已经初具神兽风范，浑身羽毛璀璨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只听一道清脆悦耳却不辨雌雄的声音响起，“感谢你们，将我解救。”

小金鸾看向纪殊彦，就是这个人族一举破掉囚禁自己千年的法阵，它缓缓地垂下头，以金鸾族的礼节对着纪殊彦行了一礼。

纪殊彦颔首，笑道，“不必谢我，我们也是为求自保。”

“为了感谢你们，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们三个愿望。”

小金鸾身上飘出三根金羽，慢慢落在三人眼前。

陆丘明伸手接住金羽，立刻感觉灵识清晰了许多。

异兽想要更进一步化身神兽，最直接的就是渡雷劫，可千百年来能引动雷劫的异兽少之又少，能成功渡劫的更是凤毛麟角。

小金鸾成功渡过七道雷劫，其实在境界上与它那半步神王的母亲不遑多让。半步神王的一根羽毛，先天神器还不至于，至少也是件高级道器了。

更何况还带着半步神王的一个愿望！

虞乾握住金羽，问道，“那些村民，您准备怎么发落？”

小金鸾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他的问题，“他们的先祖灭我族类，我自然是以牙还牙。”说完，托盘一般大的眼睛眯了眯，“你要为他们求情？”

在这个幻境中，所有人的灵识都能被金鸾知晓，在它面前，所有情绪都无法掩藏。

“是。”虞乾坦诚道，“因为诅咒，金鸾部族的村民们近些年已经在与外村、甚至外族人通婚繁衍，他们的血脉驳杂，根本不能算是灭你族类的那批人后代了。”

“而且您渡过雷劫，想必也是要替代您的母亲升为山神的吧？玄雀山需要人类居住，不是他们，也会有别的部族来占领居住。”

“与其让其他不知内情的部族来住，不如让这些知道真相，对您有所愧疚的村民们留下。”

“愿力的好处，您也是见识过的。”

小金鸾的气势浩大，虞乾作为凡人却并不惧怕，不卑不亢地与小金鸾对视。

“所以你要用这个请求来抵消一个愿望吗？”

小金鸾的灵识都在关注虞乾，之前在云雀村发生的一切它都能感知到，也知道这个看着清秀瘦弱的男子有多大的能量。

简单来说，它不相信虞乾。

“不，这只是一个给您的建议。”虞乾将羽毛收回怀中，“他们与我并无干系，您随意便是。”

小金鸾似疑非疑，“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