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阁本纪 第26章 往事

端王宁辰沉默地看完南妃绝笔，久久无言。

母妃生下我是为了先帝，做了这么多谋划是为了北沧的未来，那么我呢？我这些年算什么？

你们明知南羲后续可能还会有动作，放我一个人去做挡箭牌。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真的是你们的亲生孩子吗？

端王万念俱灰，母妃的这封绝笔直接摧垮了他，否定了他这些年做的一切。

“王叔，请吧。”

其实对于先帝与南妃的事，圣君是极少数的知情人。毕竟他是南妃案中的受益人，某种程度下，南妃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成就他帝位的人。

虽说早就被告知要警惕南羲，也早就令爻组盯紧了端王，甚至那两个爻组暗卫都没有撤回来。也不知南羲是怎么给他洗脑，洗到放弃他父皇母妃给他的暗卫，转而信任南羲人，从而导致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所以说，早在二十年前，我们那位和亲公主就已经预料到如今局面了？”

巫鹄大感荒谬，南羲女帝如此自信能不停在北沧搞小动作，就是因为这位和亲公主。现在你跟我说，就是因为她，北沧才能不断识破南羲的阴谋。

真是成也公主，败也公主！

南羲怎么派了这么一位痴心的公主来和亲，还赋予她如此重要的任务。

巫鹄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选择效忠南羲，是被下了蛊吗……

眼见事不可成，巫烝彻底慌了，他在北沧最大的倚仗没了。他这个皇子身份，成了在场最大的靶子。

不敢妄动的南羲国众人只好先随天机阁安排，赌一把女帝还会顾及脸面赎他们回国。这次能回去，不死也要脱层皮，未来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耽误了这么久，天机阁道人将破裂的地面堪堪修补，圣君继续芒种祭典，连遇负责善后。

长公主将一票伤员带回自己的宫殿，虞乾背着纪殊彦走在队伍最后面。

“下次，不要先救我了。”虞乾闷声道。

纪殊彦没吭声，半晌才道：“不会有下次了。”

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

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霍康幽幽转醒，霍红樱将后续处置告知，得知灭门案真相大白，凶手亦在劫难逃。她无声地哭泣了好一会，才道：“姐姐，我们回霍家庄吧！”

“小康儿，姐姐我怕是回不去了。”

红红儿面上两种情绪交织变换，一会是红樱，一会是红英。

宁娅一看便知，这是红樱的灵识要被吞噬的前兆。

“小康儿，姐姐能看到你长大的样子已经很欣慰了。不要哭，我这七年过得生不如死，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不要……我不要……我才刚刚找到你！我不要你消失！”霍康惊慌失措道。

“这位林姑娘日后会融合我的记忆，我不会消失的。”霍红樱道。

“记忆是一种重逢，遗忘亦是一种自由。只要小康儿还记得我，我就不会消失。”

“不要！我要姐姐！我要姐姐活着！”

霍康惊恐万分，一如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朝醒来家破人亡。

“……长公主殿下，若是我自愿放弃灵识，‘她’能继续用我的身体活下去吗？”林红英惨笑道，“林家已经没有人了，独我一人活着也很孤单，不如早些下去与家人团聚……”

“别说傻话！这本是你的身体，哪怕先天灵识消失，她这后天的灵识也占不了你的身体！顶多苟延残喘几月罢了！”

霍红樱听到长公主的解释，明白林红英的意思，可灵识越稀薄，连控制身体说话都做不到了，只能用眼神告诉霍康，她不同意。

能见到妹妹已经是上苍恩赐了，霍红樱知道自己能保留灵识这么久，也有林红英的纵容与忍让。

若林红英有意吞噬灵识，只需保持清醒就够了，而她没有，反而是经常沉睡好让自己出来活动。

霍家还有霍康，林家可是只有林红英了。

霍康内心极为挣扎，一边不舍姐姐，一边不忍红英的消失。

林红英见她这么纠结，怜惜道：“霍姑娘不必如此纠结，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就这样罢！”

说完，她缓缓闭上眼睛，识海中一紫一红两团灵识，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凝实的紫团慢慢地虚化，红团开始变得厚重。

随着灵识转变，红红儿的面容也开始发生变化。

关于林红英的面容特征逐渐淡化，转由霍红樱的特征逐步替换。眼看两张脸要融合成一个完全陌生的模样，霍康忽然感觉心里一空，紧接着心脏处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个金绿色的光团从霍康心脏处浮现出来，瞬间将她与红红儿笼罩。

纪殊彦一惊，抬手便想去击破光幕。被宁娅一巴掌打断施法，宁娅是全程清醒的，她看到这金绿色就知道是霍康体内的木灵精魄出现了。

这精魄充当霍康的心脏这么多年，早与霍康心意相通。这会骤然出现，说不定红红儿这事会有转机。

须臾间，金绿色光幕消失，光幕下二人尽皆昏迷。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能先将二女安置在客房。

“小师弟~！”

三人还没缓过气，就听一道软糯的少女声音传来，纪殊彦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便被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扑个满怀。

“小师弟~几年不见，甚是想念！”

来人是星极一脉的四师姐，也是纪殊彦闻声变色，爱恨兼备的星极山掌管厨房的神——蜀葵。

蜀葵儿时是在北沧以西的莨月国混迹的小乞丐，被天极老人看中收为弟子后，自己取名叫作蜀葵。

因为蜀葵好养活，嫩苗可当菜吃；花干后可引火耐烧取；茎可织布、做绳索；叶片可做纸；全株可入药。传说很久以前端午节时，人们还会在家中的瓶里插上蜀葵，以驱除鬼祟。

总之，她是很想做一个有用于星极的人。

于是连遇将厨房的大小琐事全部交于蜀葵管理，纪殊彦上山后，蜀葵才终于发挥出她最大的天赋——“养猪”。

也不知她小小的脑袋瓜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配方。纪殊彦作为她最大的受众，从小到大不知道吃过多少奇奇怪怪的食物……偏偏蜀葵主攻医药，无论纪殊彦吃成啥样，只要不是立即毙命，都能被救回来。

“小师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蜀葵痛心疾首地看着纪殊彦，我好好的大胖小子啊，怎么还吐血了呢？急切道，“没关系！这次我和你三师姐在玄山找到肉灵芝了！这次肯定是真的！等我好好给你养养！”

说完，拉着还没说上一句话的三师姐酒月跑去小厨房了。

纪殊彦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长叹一声，欲哭无泪。

终究没能躲过去……想哭……四师姐这次找的肉灵芝又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肉灵芝啊！我特么从小到大吃过的各种号称“肉灵芝”的到底是什么？！

正当纪殊彦绞尽脑汁想着脱身法子时，连遇来了。

“见到蜀葵了？”连遇看过纪殊彦的伤后，悠闲地坐到一边，“好奇她为何这么执着找肉灵芝？”

看到小师弟那求知若渴的目光，连遇摇头轻叹，“师父遇到蜀葵时，她正被家里爹娘绑着，说她没用，找不来肉灵芝，弟弟都病死了。”

“那会这孩子才几岁大，哪里认得什么肉灵芝，在这一声声打骂中将弟弟病死的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二师姐宁娅接着道：“哪怕后来师父查出她弟弟病死是因为偷吃了她的饭菜肠胃不适，而她爹娘给她弟弟胡乱吃药吃死的，她也依然无法忘怀。”

“她在家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要承担害死弟弟的罪名。”

“呵，如此父母！”

纪殊彦没想到四师姐的童年竟然这样悲惨，回想起曾经那一幕幕，四师姐是将自己看成她弟弟了吧？所以才对他的身体状况如此在意。

“也不止是你，老六小时候也是被这么喂大的。”

听到原来不止自己一个“受害人”，纪殊彦心里终于舒坦些了。

“好了，我们说回正事。”

“我和三师妹去看过九转挪移阵，虽说你用四神破魔剑破了阵眼，但那毕竟是已经运行过的血阵，国运还是有一定的流失。”

连遇道：“明年春师父会用到破魔剑，得找个类似的法器将阵眼堵上，尽快将剑还回去。”

说着，不动声色地横了纪殊彦一眼。要不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敢不问自取，现在也不必这般着急忙慌地找替代品！

纪殊彦一凛，瞬间装乖，讨好地冲自己大师兄笑笑。

虞乾看到这个眼神，刹那想起星极山庄管事的话，明年……会是因为那件事吗？……

哪怕一边还说着话，纪殊彦敏感地感受到虞乾的心情转阴，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下意识地替他在大师兄面前打掩护……

“玄雀山靠近莨月的山脉中有一种形似翡翠的云母精矿，有安抚调和的特性。可替代破魔剑的封锁镇压之力。你去将它取来，交给五师弟，我会告知小五如何炼器。”

纪殊彦点了点头，这是多好的理由啊！赶紧走，赶紧走，别让四师姐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