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阁本纪 第10章 自尽

听着从霍家庄里传出的凄厉哭泣声，纪殊彦抱紧自己的手臂，搓了搓胳膊：“妈呀！不会真的闹鬼吧？”

虞乾将火堆踩灭，又浇上半壶水。这才拍拍衣衫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去看看这霍家庄。”

“现……现在去吗？”纪殊彦面色一变，跟在虞乾身后亦步亦趋，“阿乾~我怕黑，你快拉着我！”

说着，不管不顾地拉住前人的袖子。

虞乾袖子一沉，几根温热手指探进手心，他下意识紧握，那手指借机将整个手掌都塞了进来。

左手被紧紧握住，纪殊彦开心了，也不怕了，开始四处打量起来。全然没注意身边人的耳朵慢慢爬上绯红。

天色已暗，夜里的霍家庄有阴风呼啸。

霍康哭够了，在自个房间找了蜡烛点上，开始清点小金库。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大金元宝，只要它在，那一百金的消息就有着落了。霍康美滋滋地想，接着拿出一支赤金如意钗，这个值钱！翡翠丁香镯子，这是她准备以后长大戴的，卖了！还有玉镶红宝簪子，卖了！缠枝葡萄小摆件，可以！……琉璃莲花灯，不行！这玩意不好带，主要里头还刻着她的名字……

零零碎碎的玩意摆了一桌子，霍康估摸着挑出差不多一百金的东西，正打算将匣子埋回去，就听到脚步声临近……啊？这霍家庄还有人敢进来？

霍康奇怪，倏然她又闻到那阵特别的香气……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咦，是你啊？”

纪殊彦一见是个熟人啊，立马甩开某人的手，蹦过来高兴的说：“嘿，这位姑娘~可还记得我？”

虞乾幽怨地举着右手，虚握手掌，极细微地叹了口气，“这位姑娘，可是霍家后人？”

听此问，霍康警惕起来，隐秘地打量了眼前二人，快速将东西收回木匣子，抱着木匣子退到桌后，“你们是谁？”

她有些怀疑，那天的相遇是不是被算计了。

虞纪二人对视一眼，纪殊彦从身后解下破魔剑放在桌子上，“姑娘，你别怕。我呢，是个修道之人，不能杀生。这位看着面冷的，他是……”

“我是虞乾，北沧国刑部清吏司主事。奉令调查三晋灭门案。”虞乾无视一边打眼色打得眼睛都要抽了的人，继续道，“姑娘对霍家庄很熟悉，你可是霍家后人？”

霍康还是不敢相信，灭门案都过去十年了。十年啊！霍家庄就像被世人遗忘了，没有官府来查，没有征集线索，好像直接被割裂开。原来朝廷还有人在查这件事吗？

虞乾拿出一块金丝内嵌的白玉牌道：“这是我的天机令，令上有我北沧国的国境线。”令牌递到霍康眼前，“你可以检查，这是民间无法伪造的。令牌上天机二字是用皇室专用的涂料描绘，遇水不褪，遇火更艳。”

霍康抖着手接过玉牌，仔细查看玉牌里金线走向。

霍家主家祖上也有参与制作过专供皇室的涂料，里面除了显色的石料，还需要加入大量香料去混合调配成特殊的气味。这也是一种官方防伪的手段。

另外，看这天机令上国境线的完整度，这必是圣君亲赐！非一般官员可用！霍康泪流满面，原来真的还有人在查当年的案子！原来朝廷真的没有忘记我们！

“虞大人！我叫霍康！是十年前被灭门的霍家庄庄主的幺女！”霍康哭着拜下，“望大人早日查明真相，还我霍家庄百余人一个公道！”

等霍康平静下来，虞乾与她共享刑部在档的线索，双方线索整合后，虞乾这才知道灭门案当日的情形——

当年霍康五岁，七夕时为了给姐姐抓喜蛛，不知怎么弄的把自己的头发着了，一下子烧没一半，这半月只能像男孩一样绑个包包头。

正好不用盘发，随便包一下就能出门，霍康每天疯得跟个野小子似的。

中元节前夜亥时，霍康还没回房，给霍夫人气得，命儿子霍祺去逮她：“把那野丫头给我绑回来！”

霍祺出门也没往别处去，他可是知道的，最近小妹正在准备给娘亲的生辰礼，借用他往年的点子，小妹是想提前调配出一品香送给娘亲。

最近月昙花有要开的迹象，其香气幽远清冷，有静心安眠之效。小妹这几天夜里天天往花圃跑，这会应该就是在花圃守着。

进入月昙花区，远远就看到花田里有个小小的发光体在移动。霍祺轻笑一声，那是小妹最近的心头好，也是他前段时间带回来的彩虹萤石。白日吸收太阳光，夜里会发出如同萤火虫一般的七彩颜色，小妹一入夜便会用个竹篓子挂在腰间到处显摆。

霍祺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抹光，便听到小丫头正低着头认真同月昙花商量：“……我们说好了啊，今天就你开，你最漂亮了~花苞又大又厚，肯定很香很香的！我就摘一点点花蕊，我保证！我明天就给你加灵……妈呀！”

霍康正认真的说话呢，旁光瞥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妹你这个猫儿胆！”霍祺不敢大声笑，月昙花是一种极爱静的花，尤其是快开花的时候，尤其不能有大动静，不然就可能推迟开花或者直接不开了。

一看是大哥，霍康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就一头撞向霍祺的肚子，“臭大哥！就知道吓我！”

兄妹笑闹一番，霍祺知道这犟丫头不采到月昙花蕊是不会死心的，只能陪她在花田中一一查看哪朵花有要开的模样，好及时等在这里采摘花蕊。

只因月昙花只开十息，过时不候。而且因为安眠效果太卓越，直面花开的那人往往撑不了五息就得睡过去。为了保存花种，花蕊不能全摘，这就需要很精细小心的动作，还好今天霍祺来了，不然即便开花，小妹也采不到花蕊。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吗？你的一品香还差几种料？”霍祺淡笑着问。

霍家女子在及笄前要自行调配一种香，这香必须原创，皆以各自名字做副名。例如霍康的姐姐红璎就是在十一岁时调成她的一品香，此香被选作当年的贡品进献到宫中皇家寺庙，她的一品香就写作一品香·红璎。

霍家幺女霍康，天生香体，自小对气味特别敏感，比姐姐还要出类拔萃。

霍家为了保护她，从不对外宣扬她的特别，只让霍康作为一个有点小天赋的普通子弟存在着。横竖她爹娘大哥姐姐都在呢！待她的一品香出世，必然也会一朝闻名天下知的！

霍康掰着手指头数：“等摘了月昙花，还有紫金枫、莎娜果核、墨藤……”

“你这一品香价值连城啊，谁人用的起？怕不是又要进贡？”霍祺苦笑，报的这些花草香料都不是常见的，光一寸墨藤就能在天机阁拍出上百金的价格。把霍家庄卖了都出不了她这一品香的。

“不是哦，我可不是做平常人用的香哦~我有试过一点点，若全按照我的方子来，是有望灵通三界，通真达灵的哦~”霍康神秘又神气地小声说，“我是根据太乙香配的。”

霍祺大惊，道：“你能配出太乙香？！”

那可是传说中的香方啊！据说创始人是冷谦真人，原料配方与四气五行结合，焚烧后产生的气味可助益神明。

“嘘！嘘！你再大点声，今年这片月昙花都不想开了！”霍康着急地低声喊道，突然鼻子动了动，奇怪道，“咦？我怎么闻到血腥味了？诶？还越来越浓了！”

霍祺猛地往来路看去，花圃在霍家庄外围，更靠近后山。

又因为月昙花的特性，这片花圃离主屋房舍特别远。若是血腥味能飘到这边，那只能说明：霍家庄里出大事了！

霍祺让小妹趴在花田里别动，把萤石盖好了，自己沿着护花棚的阴影往庄子上摸去。

没过多久，霍康有些无聊，刚准备起来看看情况，就看到花丛里那朵最大的月昙花慢慢伸展开来，她兴奋地一下忘记哥哥的叮嘱，爬起来就往月昙花那边去。

刚捻出两根月昙花蕊，霍康便感觉胸口一空，低头一看，一截泛着冷光的箭头插在她的胸口，接着剧痛袭来……

再醒来时，霍康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被老猎户收留。

据她回忆，当时醒来身上并无伤处，只胸口有一个指环大的疤。霍康还以为自己是被老神仙救了呢！后来无意间听到老猎户想将她许给自己的傻子儿子，留下身上所有值钱物件，跑了。

再后来，慢慢长大，慢慢辗转各地，慢慢地霍康的记忆也回来了。她想起往事，也想起了自己被一箭穿心后，魂魄离体时看到的霍家庄！

那是一群穿着灰色道袍、头上编着彩绳的道士！他们持剑或箭簇，散在霍家庄各处，遇到男人或者年纪大的女人就一剑封喉，遇到年轻女子就洒上一把药粉迷晕了扛走，遇到孩子当场吊起来放血……

霍康当年闻到的就是她的亲弟弟的血……才两岁的孩子……边哭边向门边的母亲伸出手求抱抱……可是母亲颈上血痕让她已经不可能再拥抱她的孩子了……

霍康心神大恸，冲天的怨气让她的视线变得一片猩红。就在这时，腰间装着萤石的小筐里传来一丝清甜奇妙的香气，霍康感觉视线慢慢回归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