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质变 第15章 15

期末周是每个医药学生最痛苦的七天，饶是对于林黎这个已经蝉联了三年综测、绩点双专业第一的人来说，也头痛得很。

长久以来因为优异的专业成绩带来的专业老师的特殊关照，也让她无形之中每天给自己施加了压力，越是已经得到的，越是怕失去，她怕自己会让人失望，明明已经复习好了，却依旧不放心，仍然想再熟练一些，最好万无一失。

这些想法压得她这几日已经开始有些轻度失眠，她想得简单，反正也睡不着倒不如起床去复习，也不算浪费时间。

是以这几日几乎日日睡眠不足，顶了两个黑眼圈度过了考试的最后一门，林黎终于卸下了紧绷的心弦，开始补觉。

过几天她们专业的全体学生要去一个自治州县野外实习，空出来的这几天是给她们放松的时间，林黎按原计划准备睡过去，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准备补觉地前一天晚上，她收到了吴凌的信息，明天上午去看心理师，让她别忘了。

林黎：……

她眯着眼睛看完，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关了手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睡一觉要紧。

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说明天西河城雷电预警，注意防护。

林黎瞥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直接关了手机，西河城的天气预报不准是出了名的，晴空万里它会报成大雨，天上下着小雨它会说今日晴，注意防晒，于是同学们直接体贴地称它为“天气瞎报”。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给他发了信息——

【哥，明天下雨】

军区操场

吴凌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五星红旗在黛蓝的夜幕中迎着夜风飘扬，他拿起毛巾擦去了快要划入胸膛的汗水，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弹出了一条信息，吴凌垂眸看了一眼，眸光晦暗，思绪渐渐飘远……

四年前，冬，京海市。

这天是周日，也正巧是腊八节，辛女士邀请了宋清雨来家中过节，那时候宋阿姨手中还有工作要忙，便让辛女士帮忙接一下林黎，她晚上再过去。

这些日子流感频发，辛瑶因发烧提前请假回了家，只剩林黎还在学校。

没等辛女士开口吩咐，他就拿上车钥匙开车去学校接林黎去了。

他到她们学校的时候，林黎她们班还在上下午最后一节课，他就在走廊下等着，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隐隐有了要下雨的征兆。

吴凌拿起手机翻看了一眼，上面提示十分钟左右会下小雨，雨势逐渐加大，约一小时后渐停。

他倚着廊柱看了眼天空，墨云翻涌，已经开始有雨滴落下了。

下课铃一响，班里的同学鱼贯而出，吴凌站在一旁看着门口，人走得差不多了，林黎才背着书包和一名男生一前一后从班里出来。

行至门口时，男生突然顿住脚步，又转身同林黎说了些什么，身后雨声有些嘈杂，他没听清，但看见林黎摇了摇头，男生垂头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拿着伞走入了雨幕中。

又等了几秒，林黎才迈步出了门，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昏暗夹杂寒雨的天色，微微皱了皱眉，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一阵寒风突然迎面吹了过来，她抬手拢了拢薄袄，上前走了两步，再抬头时才终于注意到了他，眉间突然舒展开来，阴郁一扫而空，眼睛都亮了一瞬。

她小跑两步走到他面前，仰头问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的，明知故问。

他要不来，还不知道她在学校这么受欢迎呢。

“来接你，”他开口说，面上依旧是一副冷淡的神情。

林黎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睁着一双澄澈的杏眼看向他。

被她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莫名有些心虚慌乱，他轻咳了一声，补充道：“来得急，忘带伞了。”

“哦”，林黎低声应了句，话语听着有些失落，随后开始脱下书包，在里面翻找些什么。

吴凌听着身后的雨声，心中突然有些燥，最近流感频发，容易感冒发烧，辛瑶如今还病殃殃地在床上躺着呢。

他又看了一眼林黎，更别提她这小身板了，要是发烧了更麻烦。

于是他拉下拉链，将自己的皮衣脱下，罩在了林黎头上，正在埋头翻找东西的女孩儿一愣，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要溢出的困惑，仿佛会说话似的，在问他这是干什么？

心里被他看得更燥了，他没好气道：“披着，别感冒了。”然后伸手接过她怀中的书包，拉上拉链，挂在了左肩上。

……

眼前的画面逐渐被黛蓝色天幕取代，吴凌低头轻笑了一声，原来在那时候就喜欢上了吗？

不，或许更早。

他低骂了自己一句，无耻！她那时候还是未成年！

又吹了会儿夜风，躁动的心逐渐平复了下来，他点开手机回复道——

【嗯，我明天会记得拿伞。】

宿舍内，林黎盯着屏幕上的这条信息：……？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是想说明天下雨就别去了，改时间吧。

她叹了口气，算了，明天回来也能继续睡。

林黎息了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闭眼准备睡觉。

——“我明天会记得拿伞”

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了这句话，林黎的困意突然少了许多，她睁开眼看着眼前昏暗的墙壁，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高二那年冬天，京海市第一附属中学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老师早早讲完了知识要点，余下半节课让大家上自习。

窗外的天很快黯淡了下来，空气闷沉无比，隐约还能看到闪电在云层内划过。

这鬼天气又要下雨了，林黎一想起自己的伞前几天用过后放在廊下被人偷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陆续收拾好东西打着伞离开学校。

她知道她妈妈最近很忙，今天应是不会亲自来学校接她，她不是很想麻烦别人送她到学校超市买把伞，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待会儿淋雨的狼狈，就在班里坐了一会想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出去。

也就淋一程，等打上车就好了。

等外面嘈杂的人声消去得差不多了，林黎才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准备出去，班里后排的一个男生突然小跑几步，到她身前，捏着伞问她怎么回去，要不要坐他家的车一起。

林黎这才发现班里还有人，她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

等男生走远了，林黎这才出了班门，她站在廊下，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估摸着雨势。突地刮了一阵风，雨丝夹着寒意直往她身上扑，引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不由得拢了拢衣服，不给寒风灌进衣服里的机会。

再抬头时，她突然察觉到一双灼热的视线，林黎顺着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吴凌站在廊下不知等了多久，他穿了一身黑，天色又暗，她竟一时没注意到。

但此刻看见他，心中没有来地生出一股暖意，林黎本能地小跑两步到他跟前问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辛瑶前两天就回了家，此刻自然是来接她的，明知道答案她却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遍。

听到他说，“来接你”，她的心口仿佛都要生出了花，尽管他此刻面上仍旧一副冷淡的神情。

林黎瞧他的头发是干的，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势，心想，也不知道他把伞放哪里了，她朝着他身旁看了一眼，没找到。

却听到他说：“来得急，忘带伞了。”

咦，那不是待会儿要有两个狼狈的落汤鸡了？

她低头开始翻找包，想看看有什么防雨的东西，好像有一顶毛线帽被她方才塞进去了，她正低头翻找着，身上一重，抬头看时，只见吴凌已经将外套脱下来罩在了自己身上，他上衣只剩了件单薄的黑色羊绒衫。

她当时只顾着看他那副仿若近在咫尺的脸了，浓密的眉，深邃含情的眸，高挺的鼻，以及…看起来多情的唇。

好在理智尚在，她很快回过神来，想将衣服还给他。

但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便听到他冷声说：“披着，别感冒了。”

她瞬间止住了动作，看见他面上烦躁的神情，心中突然生了一股寒意，她想，他好像，确实讨厌自己，方才刚升起的那点想法瞬间被冰封住，想来今天也是辛阿姨命令他来的，自己要是今天真感冒了，怕是会让他挨骂。

林黎垂下眸，鸦黑的长睫遮去了眸中难过的神色。

还是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她慢慢松开了握着外套的手。

被他一路半护着上了车，一上车吴凌就从收纳柜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让她擦干净身上的雨水。

她看了眼他已经湿透的短发，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他随手抽了两张卫生纸拭去了脸上的水珠，调了空调，发动汽车，开始朝着家中驶去。

她只好咽下了口中未说出的话，攥着手中的毛巾，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

脑海中的画面逐渐被挥散一空，林黎闭上眼，心跳悸动得杂乱无章，她却是如何都睡不着了。

半响，她从床上坐起，翻出了前不久从图书馆借的《孙子兵法》，借着窗外惨淡的光，林黎看着封面上的名称，又想起了家中她床头柜前放着的那本《孙子兵法》，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小时候她没从吴凌手中抢去这本书，会不会他如今也不会这么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