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沉溪跟着柳仪从地下停车场走进电梯,柳仪听着电话里外婆不断的责怪,烦躁地站在电梯角落,眉头微微蹙起,沉默中带着无可奈何。
“火化怎么了?难得你要我做个棺材把他从东城抬回来?你不也不怎么喜欢他吗?以前不是也总说他坏话吗?你有什么好责怪我的?”
文沉溪屏住呼吸,按下电梯按钮,垂眸去拉柳仪的手。
柳仪一边听着,一边向文沉溪投来歉意的眼神,对方好像又说了什么,柳仪气急反笑,“他和我妈已经是过去式了,他有其他伴侣也正常,骨灰给他的伴侣也正常,你没必要生气。”
外婆怒气冲冲,不满道:“你就是帮着外人欺负你妈!你怎么可以接纳别的女人?”
“我没有接纳,但我也管不着,我就是觉得应该把我爸最后的东西交给何阿姨,毕竟他们相爱一场,但我爸妈只有厌恶,那为什么还要把两人葬在一起?”柳仪逐渐没了耐心,又不能挂外婆的电话,对方胡搅蛮缠许久,最后骂柳仪是不孝子,骂骂咧咧挂断电话。
柳仪走到阳台抽烟,不再想烦心事,但此时心里止不住愧疚,现在这个场面才是他不会处理的,他要怎么安抚文沉溪?这电话来的太不巧,偏偏让文沉溪看到他焦躁的时候。
文沉溪此时走过来。
柳仪斟酌着,“刚刚……”
“你头还疼吗?”文沉溪从身后搂住他。
柳仪头上的包早早消了,他也知道文沉溪问的不是那天的伤。
“你怎么知道我头疼?”柳仪把烟掐灭,他也是后来才发现,文沉溪不喜欢烟味。
“看你揉了好几次了。”文沉溪亲了下柳仪的颈窝,“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柳仪沉默着,不予回答。
文沉溪知道他这是不同意,也不强求,但心里总是担心,“柳仪。”
“嗯。”
“我们同居吧。”
两人再次陷入沉寂,文沉溪等着,过一会又想着打圆场,柳仪也刚好开口。
“再等等。”柳仪转过身,双手勾着文沉溪修长的脖颈,脸埋在颈侧,感受他身上的体温,重复道:“再等等。”
文沉溪不免难过,不仅仅是不愿意同居,还是柳仪对自己家庭的闭口不谈,是他出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也是他从来没有公开过的两人的关系,更是他逐渐发现,这人对自己一点也不好。
“行。”文沉溪紧了紧手臂,“我爱你。”
“我知道。”
文沉溪闻言只是心里不住的苦涩。
他无数次想强迫柳仪,逼他告诉自己他的处境,逼他告诉自己他的顾虑,逼他说出那句“我爱你”,哪怕仅仅是他说爱时回复一句“我也是”也行,但是他又不忍心,又不想因此把柳仪越推越远。
柳仪这人看着温柔好说话,但如果要逆着他,他一定也加倍不顺着你。
脾气倔,天生反骨。
又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
半夜,窗外电闪雷鸣。
“轰隆——!!!”
沈鹤猛然坐起,心里慌的厉害,他看向一旁,沈慈却不在身边。
是,沈慈被学校安排去另一个城市,可能还要三天才能回来。
但是。
沈鹤摁亮手机屏幕,沈慈的对话框里,从昨天下午在没回过消息。
现在是午夜三点。
沈鹤思考一番,还是给沈慈打去电话,等待接听持续许久,最后挂断。
心里那股没由来的慌乱愈演愈烈,沈鹤打开床头灯,坐起身靠在床头,再次打去电话,却是忙音。
“怎么搞的……”沈鹤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赤脚走出卧室,开了客厅的灯。
在一起后,沈慈从来没有和沈鹤失联的时间超过一天。
夜晚的夜很黑,沈鹤一个人驰车开往江市,路上畅通无阻,但沈鹤的心却堵得慌。在这时,沈父打来电话。
“你出海市了?”
“你怎么知道?”
对面静默片刻,再说话时带上怒意,“就因为沈慈一天不联系你?!”
沈鹤立即察觉出不对,握住方向盘时的手紧了紧,“你对沈慈做了什么?”
而沈父只是不答反问,“沈鹤,我给你一次机会,跟沈慈分开。”
这让沈鹤无奈又不解,“你们就这么不能接纳他?”
“你们分开,对谁都好。”
“这只是对你和我妈来说是好事,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你就不管你妈和我了?”
“爸。”沈鹤无奈极了,又因为沈慈的安危不明而焦躁不安,“这不是一码事,你告诉沈慈在哪,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行不行?”
“不行!”沈父的语气焦急,也是怒意满满,“他给你灌了什么**汤?犯得着你为了他忤逆你爹!”
“我没有……”沈鹤知道和他爸现在说不通,挂断电话后很是懊恼。
即便他已经快三十了,即便他已经算是独当一面了,即便他已经做什么事都仔细斟酌过了,还是处理不好所有事情。
现在去江市也是大海捞针,沈鹤联系沈慈的校方才知道沈慈压根没有去江市,而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他只得掉头,去找爸妈。
开门时沈父沈母都坐在沙发上,一个喝茶一个看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沈鹤顾不了那么多,径直走过去把衣服放在沙发上,“沈慈在哪?”
沈母蹙着眉放下茶杯,轻声安慰:“你别发脾气了,这几天呆在家里,哪也别去。”
沈鹤深呼吸平复心情,重复道:“沈慈在哪?”
沈父摘了眼镜,放下报纸,神色严肃着厉声道:“你就当你没这个弟弟,你没认识过这人,过个几年,你会忘记他的,到那时,你娶妻生子,过正常生活。”
沈鹤闭了闭眼,第一次冲父母发怒:“我再问一遍,沈鹤在哪?!”
沈父站起来,顿时一股火往外冒,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他在哪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像他这样喜欢自己哥哥的变态,应该去精神病院里好好治疗,你们就此不再有任何交集,这样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所有人?”沈鹤下唇被咬出一道红痕,他讥笑着道:“只有你们吧?只有爸妈你们俩想我们分开,只有你们在介意,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又和我有什么干系?!你说沈慈是喜欢自己哥哥的变态,那我也是喜欢自己弟弟的变态,你干脆把我也送去精神病院,一了百了!”
“混账!”沈父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狠扇沈鹤一巴掌,力气之大直直将沈鹤的脸扇向一旁。
沈母此刻也坐不住,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又不能心软,颤着手去碰沈鹤的脸,被对方躲开。
沈鹤面无表情,身体却紧绷着,眼眸阴沉如暴雨前的黑云,他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发,最后看了沈父一眼,转身而出。
身后的沈父还在因为他的离开而暴怒,“你去哪?给我回来,你个混账……”
沈鹤回到车里,给助理发去消息,沉默良久,给文沉溪拨通电话。
“喂?”直到快要挂断时才接通,接电话的却不是文沉溪。
这两人在一起的事情沈鹤是知道的,但此时他也没心情打趣,“柳老板,沉溪呢?”
“不好意思你等一下。”手机里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声,再传来文沉溪慵懒的声音,“沈鹤,怎么了?”
“帮我个忙,沈慈不见了,我爸妈可能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
文沉溪语气严肃起来,先是安抚,“行,你别着急,我帮你找,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挂断电话,沈鹤眼神空洞,感到无比疲惫,身上所有的精力仿佛都被抽干,他从来没有料想过自己的亲人和爱人会变成对立面,而他夹在中间,倍感无力。
沈慈醒来时,四周尽数黑暗。
陌生的环境寒冷潮湿,他大脑迟钝的缓着神,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意识清明,这时也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在座椅上,窄小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别人,无知的恐惧陡然升起,他保持着冷静,思考着自己被绑架的概率。
应该不是绑架,这地方隐隐能够听到外边整齐规律的脚步声和一些模糊不清的对话,还有一个股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
那这是哪里?沈慈等了等,终于等到停在自己所在房间前的脚步声。
“4032号,用药时间。”
什么?!沈慈动弹不得,在椅子上挣扎无果后,环顾四周发现两个监控,只得看着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人走进来。
“这是你爱人的照片?”
女人从衣袋里拿出沈鹤的照片,那是他校园时期的毕业照。
沈慈猜到这是哪了——戒同所。
见沈慈不说话,女人也没打算等他回答,而是挥挥手,身后的女人们走进来,药物,电击棒,几个衣着比其他女人衣服上多了心形标志的女人。
这分别对应着同性恋的不同治疗:药物治疗,身体惩罚,心理压迫和洗脑。
“你积极配合,我们尽可能不伤害你,反之,你家人把你带来这种地方,后果也无人承担。”为首的女人淡然处之,说完后转身离开。
而其他人先是强迫着沈慈吃完药,再是那几个带有特殊标志的女人留下来做“心理疏导”。
不远处,也会时不时传来哭喊和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