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若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就是闻到了一阵从未闻过的香味,然后整个人都晕了,后来……
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但显然的把她带到这里的不是一般的毛贼或者大盗。
她身上的衣服质料名贵,整个朱红色的房间布置简单,里面的器物却很是精贵,例如价值连城的白玉飞鹤,天下第一画师方道子的画,绝世名贵的素瑶琴……
她站在屋内打量,有人却推门而入。
“小姐,你醒了。”兰儿惊喜的叫唤,立刻把手中的铜盆放在桌上,上前抱住她说:“小姐醒了就好了,兰儿一个人在这,不知道多害怕。”
夏青若完全不解,但看到兰儿,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涌出爱怜之感,她毕竟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妹妹……
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
“兰儿,这里是哪里?”等到兰儿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看着她抹着泪笑时,她才把自己的疑惑显示出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兰儿笑,“小姐你不记得了,那天晚上一伙黑衣人潜入谢府,把你和谢老夫人迷晕了想带走,被我们的家丁发现了,后来……”想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惨况,兰儿浑身都打起了哆嗦,脸上现出了害怕的神色,她紧紧地抓住了夏青若的手,
“好可怕,小姐……他们一直杀人,一直杀人……”
夏青若觉得这一切好像都不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兰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道:“是六王爷救了我们,他们把我们装进麻袋里,正好碰到六王爷的轿辇路过,就把我们救下了。”
“只有我们两个吗?”
“嗯。”兰儿点点头,“麻袋里只有我们两个。”
怎么会?
会这么巧?
为什么劫持她和谢老夫人,又单独把她和兰儿装进麻袋?又怎么会那么巧碰上他?
但那些并不是想通这些的时候。
“那其他人呢?”
“他们都死了,小姐!”兰儿刚刚擦干的眼角又开始湿润,“他们全被杀死了,后来他们还放火烧了谢府……”
完全是没有想到的答案,她脸色刷然一白,仿佛一时不能接受。
忽然她像是失去了力气似的退后了几步,扶住了桌子,过了很久,才眼神有些呆滞地抬起,“那……谢老夫人……”
似乎知道自己是白问,她声音到后面渐渐地消了下去。
“也死了。他们全都死了,就剩下了我们两个。那些尸体已经被收检起来了……谢老夫人反抗他们,被他们杀了……”
她的手心渐渐攥紧,指甲深入皮肤中,随后紧紧的闭了闭眼睛,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紊乱地颤抖着,嘴唇也迅速发白至将近无色透明。
她总以为自己很坚强果敢,但是当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是不由控制地颤抖和慌乱起来……当初谢朗的死讯,却找不到尸体,她还能给自己一个聊以坚强的借口。
但这次,她没有理由不去相信人世无常,没有理由不去相信自己的无奈和无力。
兰儿见她脸色很不好,走过去扶住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小姐,你没事吧?”
唉,自己接受这事实也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何况是刚醒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姐。
她摇了摇头,很想挤出一抹微笑来安慰兰儿,可发现自己此刻连说出一个字都没有气力。
“小姐。”兰儿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蹲在地上握住她紧紧攥着的手,顿时,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传来,“兰儿知道你难过,可现在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那些事以后再说。”
现在她看着兰儿,她身上反而有种让人信赖的力量。
“小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夏青若拉住她的手,示意她自己不饿。
兰儿叹气,“小姐,你现在不吃是不行的,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折腾下去就更不得了了,放心吧,别为那些事担心了,有什么事兰儿给你撑着。”
兰儿朝她露出了明朗轻快的笑容,即使现在两个人心中都有着隐隐未歇的恐惧,可是两个人都选择做对方坚强的后盾。
也许这就是她们在天长地久中处出来胜似亲生姐妹的主仆之情。
看到兰儿的微笑,她心中的柔情又回来,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至少兰儿还没事可是谢老夫人她们。
她手一滞,她答应过谢朗要照顾谢老夫人直到他回来的。
他食言了,她也食言了。
慕容度推门进来就是这样一种场面,看来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会让身边的人为她担心,他微微一笑,“看来你的身体已无大碍,待会儿本王让大夫再为你诊治一番。”
兰儿站起身来,端着水出去了。
她起身朝他点了点头,行礼,“多谢六王爷的救命之恩。”
“不用多礼。”他傲然独得的眼神中很难得的带着淡淡的温柔,唇边一抹笑意微漾,“你身体还很虚弱,先坐下吧。”
她依言坐下,却并不说话,慕容度给她和自己分别斟了一杯茶,笑:“就没有什么要问本王的?”
夏青若其实有很多问题,都想问他,可是现在自己的脑子里还有些乱,一时之间还理不出什么头绪。她犹豫了良久,选择了最简单地问:“王爷当时怎么会在那里?”
慕容度唇边的笑意更是明显,“本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这番话很是有歧义,还藏着要故意要引出下文的意图,夏青若不由得抬起头看他。
他清徐的眼神直视着她,毫不避让,“本王是去救你的。”
这一下,夏青若更糊涂,她轻轻皱了皱眉头,“王爷是从何处得知我有危险?”
慕容度端起茶杯,送至唇边,神态清然,“皇宫内的事情没有什么本王不知道的。”
皇宫?夏青若立刻就领略到了他话的重点,“你是说想杀我的人宫中的?”
“不是想杀你,是想掳走你。”
“为什么?”
慕容度却没有如此快的作答,他微微一笑,朝着滚烫的茶水轻吹了一口气,慢慢饮了一口,夏青若却飞快的想到。
如果他们想掳走她,他的目标是什么?把她和谢老夫人掳走,如果并不是她们的原因的话,就一定是有关于谢朗的原因,可是在世人眼中谢朗早已死了。
如果是她和谢老夫人的原因,可她们并没有得罪多少人。
难道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人?
谢老夫人年已老迈,人也不常出去,大家都敬重她是功臣之妻,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那么肯定就是出在自己身上。
那么他报复自己不就好了,为什么又要把谢老夫人一起掳走呢?
夏青若有些想不通,更何况,为什么所有的家丁和丫鬟都死了,兰儿却能活了下来?
是为了什么,他们会把兰儿也一起掳走?
夏青若脑子很乱,清晨刚刚起来,她身体还很虚弱,从脑子里一直发出一种顿顿的疼痛延伸至整个身体,蔓延至整个脉络……
她捂着胸口,紧紧蹙起了眉头,慕容度见她不对,从身侧扶住她,语气有些焦急,“你没事吧?”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叹了一口气,把她扶起,“你也不用想太多,过一些时日等你身子好了,本王就会告诉你。先休息吧。”
慕容度把她扶到了床边,让她歇下,她一直咬着唇,额上有细细的汗冒出,脸色白如薄纸,一点气色也没有。他坐在床边,探了探她的额头,并不是发烧。
见她神色很是痛苦,他担忧起来,“本王去给你叫大夫。”
他刚欲起身,夏青若便抓住了他的手腕,却发不出话,只用那清晰的倒影着疼痛和倔强的双眼望着他,似乎还要让他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这个时候兰儿进来,看到夏青若这样子慌忙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奔过去,一把就推开慕容度,坐到床边,轻轻移动了枕头,拉了拉被子,并温声说:“小姐,没事的,放松点。”
慕容度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紧锁着眉头,“你家小姐有什么病?”
“心绞痛。”兰儿头也没抬的回答,“很快就会好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夏青若没有一丝血色的神情放松了,眉头也轻轻舒展开,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垂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脸颊消瘦,只有一个巴掌大。
兰儿舒了一口气,又重新给夏青若压了压被角,“小姐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兰儿如同往常在府里一样的命令道。忽然间,她似乎反应了什么,轰地站了起来,脸巴巴地涨红了,看着慕容度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好像还是她把他推到一边去的吧?兰儿的冷汗流下来。
果然是被小姐惯坏了,兰儿艰难的哽咽了一口唾沫,寻思着先要跪下来求饶还是什么的,慕容度从夏青若的病容上移到兰儿战战兢兢的脸上,开口问:“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有这病的?”
“是……出生的时候就有了。”
似乎没有注意到刚刚兰儿的无礼,他眉头一直紧锁着,“怎么会突然就发病?”
“大夫说……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兰儿回答,心中暗暗放松了一点,“夫人让小姐从小参禅礼佛就是为了让小姐在任何时候,心都要比别人静。”
太大的刺激,慕容都心中暗暗一叹。
“有治疗的方法吗?”
兰儿摇了摇头,“除了好好养着,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小姐一直都很成功,也许是看佛经多了的原因,她从小性格就很淡,甚至在别人眼中有些清高似的冷,对什么都不会太在乎,更别说去跟别人争。
佛家信奉缘,是你的总是你的,抢不走,不是你的,无论如何强求,也得不到。
夏青若常常说:“人生在世如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身不妄动,不动则不伤,若心动,则身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
长大十七岁,她发病的次数其实很少,除了最近……
慕容度也没有再问什么,只低声吩咐:“你在这里照顾好你家小姐。”说完就走了出去,出房门口转头看了她一眼。
兰儿在他走后,才敢抬起头,她很诧异,难道他真的忘了自己刚刚做的不敬之举?
夏青若这一养伤便养了大半个月。
外面郑明找她已是找到天翻地覆她也不知,慕容度却从那次之后,没有来过。夏青若很想弄清楚那些事的玄机,却也明白这些事急不得。
只有静下心来好好养好身体才是关键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事情。
在这半个月中,慕容度不来见她,并不仅仅只是想要让她养好身子。实际上,这半个月中,夏国的国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慕容度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九王叔强制从哈克收取马匹和兵器的证据,声称他有谋朝篡位的狼子野心,在皇上面前一纸告出,九王叔当然不甘示弱,声称慕容度血口喷人。
可是慕容度却在暗中和哈克已经达成了协议。
哈克对九王叔私自在他们这里强收武器和马匹已是不满,更何况,慕容度给他们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他登基之后,将会亲自访问哈克,只要哈克每年上贡额定的物品,夏国将不会主动侵犯哈克。
哈克被征收得厉害,本就入不敷出,现在和夏国打了几场仗,急需休养生息,于是对这个条件自然很是满意,除了把每年上贡的额定物品讨价还价一番之外,并无任何异议。
有了哈克这边的支持,九王叔的说辞就很没有说服力。
甚至哈克这边还拿出了九王叔冒用皇上手谕私自征收兵粮印章。
九王叔见不能脱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同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女婿发生兵变。结果因为他其中一个女婿的泄密,全盘的兵变计划立刻胎死腹中。
慕容度在夏城北城外绞杀带兵出逃的九王爷。
是为夏国历史上“北门之乱。”
十一月份,夏国已经入冬。
慕容度因为平定九王叔的叛乱有功,接连被敕封为护国大将军,紫轩王等等头衔,权势可谓一时遮天。
只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将来不久的夏国天下,又会大乱。
除去了九王叔,慕容度的危险并不比九王叔小,甚至因为慕容度把九王叔的余党和兵权全部归入帐下,而显出了他一人独大的场面。
然而慕容度迟迟没有动手,并不是因为一个兄弟之情,而是因为一个“明名言顺”的“名”字。
慕容度的母亲只是太上皇的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二十多岁便已病死,年幼的慕容度在四岁时就已被划入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当今天子慕容偌的母亲宫中。
可以这样说,慕容度和慕容偌虽然同父异母,但名义上,他们还是血缘至亲的兄弟。
以和皇上从小长大的王爷身份抢夺皇位,传出去,未免有狼子野心,恩将仇报之嫌。
慕容度并不会忌讳得到一件东西的方式,只是他懂得什么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正如当前,他对夏青若说的,“你要是不愿意,本王也不会勉强你,只是难道你真的不想为他们报仇么?”
夏青若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他说的话。他说,那些黑衣人是当今行上慕容偌派来的,只是为了劫持她?绑架谢老夫人只是为了逼她就范,谢老夫人死后,就抓了兰儿代替?
她虽然和慕容偌的接触很少,很是她隐隐感到,他并不是那样卑劣的人。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东西,她自己并不能确定。
“你不想知道谢朗是怎么失踪的吗?”慕容度早已知道那个理由不可能说服她,必要的时候,他还是把谢朗这个理由搬出来。
“谢朗?”她果然神色动了一下,慕容度心中升起了连自己也有些不明白的抵触情绪,“你不想知道谢朗的失踪是谁在背后搞鬼吗?”
她低下了头,过了很久,才说:“谁搞鬼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谢朗已经失踪了。”
“那如果那个人就是本王这次对付的人,你可以亲自替谢朗报仇呢?”
夏青若淡淡一笑:“就算报了仇,谢朗也不可能回来。”
那为什么还要让自己为仇恨蒙蔽眼睛,更何况,她失去的可能比得到的更多,而且这些男人的争权夺势,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参与。
“……如果本王能帮你把他找回来?”
夏青若仿佛不可置信地抬起眼,他暗暗沉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只有提起谢朗时,她才会有稍稍的动容。
“你说……他真的没死?”
“嗯。”慕容度装作漫不经心地缓缓说:“本王已经有了谢朗的确切消息,只要你愿意帮本王这个忙,本王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为什么?”听到谢朗还活着的消息,本来隐隐期待的她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略带惆怅,“你可以找到很多的借口。”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假装嫁给他?
“唯有杀父之仇或夺妻之恨,才能不共戴天。”慕容度一句话就解释清楚,理由和借口当然可以有很多,但他想要的就这一个。
“这件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好好考虑清楚,你要是决定好了,本王可以帮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也可以让你恢复容貌。”
“成亲之后呢?”夏青若问。
“放心,本王不会碰你。”他按捺住心中隐隐的悸动,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的沉稳,“只要你不想,本王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甚至你要和谢朗离开也可以。”
看她还是不为所动,他加上一句,“你和谢朗离开之后,便不会有人再去烦扰你们,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听起来条件的确很优厚。
她点点头,“让我先考虑一下。”
“好。”他静静看着她,“你考虑清楚之后,给本王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