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鸣带着冉晳婷去了他以前蹲守的拐角处,身后的教室是堆废课桌和凳椅的,确定周围无人,他直接开门见山。
“冉老师,我昨晚看见你了……”见面前的女人神色无半点波动,他又补了三个字,“和我爸。”
沉默代表默认。
杜一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冉老师,上赶着当我小妈的人多的是,您虽有几分姿色,但家境差,综合看起来,和那些女人比还是差了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杜一鸣。”冉晳婷迎着少年的逼问,“我问心无愧,你只是我的学生,我也无需向你解释什么。”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看着越走越远的冷漠背影,没有得到否认答案和解释的杜一鸣慌了,几步冲上前拉住冉晳婷。
“冉老师!”
后者被扯了个踉跄,险些撞进说话人的怀里,用力挣脱开,仰起头瞪着面前的人:“你干嘛?杜一鸣!”
在办公室后门外争执的俩人落入了不少人的眼里,有办公室里面的老师,也有走廊外的学生。
杜一鸣此刻哪儿看得见这些,愤怒的红眼里只装得下冉晳婷一人:“冉老师,你不能喜欢我爸!”
办公室的窗开着,学生警告的话语落进了窗边几位教师的耳里,不由得转过头看着走廊上的俩人。
“杜一鸣,我和你爸什么关系都没有。”
冉晳婷走得干净利落,然而在这个社会,男女关系一半弱势方都是女人,哪怕是男人先勾搭的女人,但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过错方都是女人。
男人出轨,人们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家里的糟糠之妻没有魅力,不懂得提升自己。
女人被欺,人们也会猜想是不是这女人穿得暴露,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
所以,即便她已经当场撇清了与杜升麟的关系,但她与学生家长搞在一块的“丑闻”还是成了学校师生的饭后闲谈。
但冉晳婷自问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闷头继续抓成绩,却忘了击垮一个人的从来不是背负在身的外在困难,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对你异样的眼神与不怀好意的捕风捉影。
由内而外,一点一点击碎你的内心防线,三人成虎,直到你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本性。
自建校以来,礼城高中一直没有划分教师与学生的厕所。
那日,第二节晚自习快要上课的时候,冉晳婷特意候在最后一格的厕所外。
一学生从里面出来:“冉老师,这个门栓坏了。”
“没关系。”
“我在外面给您守着吧。”
“谢谢,我还有一会儿,”虚掩着门,里面的冉晳婷看着门缝里校服的一角,“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学生看了看手表,声音带了些歉意:“那……冉老师,我先走了。”
上课铃刚打响,冉晳婷也换好了卫生巾,还未来得及冲水,有两人就进来了。
“诶,我当时坐在窗边可听得一清二楚,她和那学生家长肯定有问题。”
“对啊对啊,毕竟我看到了那学生咬牙切齿的样儿,听说一回到教室就踢飞桌椅离校了。”
“想当年她妈也是勾搭的已婚男人,后来混不下去了托关系调到其他学校去,没想到亲生女儿也是这个本性,虽然这个是离了婚的,但孩子都上高二了,她也下得了手。”
“是啊,和她妈年纪都差不多呢,看不出来啊,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说她家的家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知道自己长着一张狐媚子脸专门去勾搭有钱的,也不管是已婚还是离了婚的老男人。”
又一人从门外加入了会谈:“你们在说谁呢?冉晳婷?”
“嘘!别提大名,声音小一点!”
“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说着,那人扫了一圈开着和半开着的厕所门,“小心祸从口出。”
“早就确认过了,没人。”
刚进来的人明显是谨慎的性子,降低了音调,但厕所内过于安静,模模糊糊的话语是平地而起的一惊雷。
“你说,她既然那么招男人喜欢,有没有可能有学生也……”
“啪——”
最里间的厕所门狠狠打在墙上,冉晳婷从里面大踏步走出来:“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师德?枉为人师!说我可以,少污蔑我的学生!”
“黄老师,你喜欢周老师,请你把闲下来嚼我舌根的大把时间节省下来放在周老师身上。”
“孙老师,您当年与我妈评高级教师,本就是您自己实力不足,您俩同一年入职,我妈的教学成绩一直都比您好,不过比我妈晚评级一年,您也不必处处泼她脏水。”
“王老师,您家孩子也和我差不多大,您就不能将心比心,换做是您女儿在职场受到风言风语,您身为母亲的该怎么看?”
大气不带喘儿的说完这几句话,冉晳婷便迎着上课铃声离开了厕所,只剩下三人愣在原地消化。
从那晚后,闲言碎语和不善的目光确实少了不少,但她忘了杜一鸣不是个省事儿的人。
晚自习下课,她回办公室批改剩下的几张试卷。
“冉老师。”
见门口的杜一鸣满脸愧疚,冉晳婷叹了口气,还是让他进来了。
“冉老师,对不起,这件事给您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杜一鸣态度极其诚恳,她放下笔:“杜一鸣,有些事用道歉也无法解决的,不过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
“冉老师,听说今天是您的生日,对吗?”
“身份证上的日期是错的。”
“哦,”杜一鸣还是拿出藏在书包里的康乃馨,“老师,祝您生日快乐,这是我前几日做错事的歉意。”
“知错就改是个好孩子,孺子可教,”冉晳婷收下这一束小小的红色康乃馨,“谢谢,老师很高兴看到你的成长。”
又是那次她对杜升麟说的那句话,杜一鸣有些泄气,他要成长多少,才会变成一个大人呢。
然而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让杜一鸣等得太长,仅仅就是在道歉后的第三天,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
他看见冉晳婷和一名年轻帅气的男子进了家日料馆,一路跟踪过去,发现冉晳婷处处逾矩,举止亲密,很是关心那人。
短短十分钟,杜一鸣又见到了她为数不多的笑容,听到了她从所未闻的喜悦笑声,心里的酸意与气愤顿时如这个夏天的雨来得凶来得猛,颠覆了他的全部理智。
“冉老师,好巧。”
知道这个不速之客是表姐的学生后,耿介盛情邀请他入座。
正是中午午餐时间,服务员有些忙,耿介起身:“姐,我去找服务员再拿双碗筷。”
见男人走远,杜一鸣的獠牙不再隐瞒:“冉老师,他是你男朋友吗?”
冉晳婷很不喜欢这个质问的语气,没回答。
“我喜欢你,冉晳婷。”
前两天在厕所里声讨的丧了师德、枉为人师的愤慨言语通通打在自己的脸上,女人脸色煞白,挤出个自嘲的笑:“请你放尊重点,杜一鸣,我是你的老师。”
“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最后再重申一遍,”冉晳婷压低声音怒斥,“我是你的老师。”
起身离开时,她瞥到身后刚落座的一桌正是学校的同事。
不安笼罩了冉晳婷一晚上,上班时神经也绷了一整天。
还好,除了自己与学生家长的传言,她也没听到有关杜一鸣与她的事,暂时松了口气回到家,然而她不知道她与杜升麟那糟事,已经传到了隔壁学校卢谐的耳中。
此时,自己的母亲备着一桌菜等待她坦白从宽。
“冉冉,最近有什么事想对妈妈说吗?”
“没有。”
“好,那吃饭吧。”
见自家女儿吃饱停了筷,卢谐又斟酌着开口:“冉冉,妈妈最近听到一件事。”
擦嘴的人顿住,绷紧了脸,压下心头的惊惶:“什么事?”
“冉冉,他是你学生的家长,即使是离婚了,但你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也不能……”
“够了!”见自己的母亲也信了这空穴来风,冉晳婷冷笑出声,“他都离婚了我为什么不能?”
“冉冉,妈妈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同样的错误你不会犯……”
冉晳婷打断卢谐的话:“同样的错误?!什么叫同样的错误?”
“妈,”冉晳婷气得起身,“您可别忘了,勾搭已婚男人这个错误是您自己犯的,可不能栽赃在我头上。”
卢谐紧紧捏着筷,站着的人还在继续指控:“他当你信誓旦旦对你承诺会为了你离婚,你看现在呢,人俩夫妻还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没了一个卢谐,照样就千万个卢谐来倒贴,而且一个比一个年纪小,您算什么……”
“啪!”
吃了一记耳光的冉晳婷癫狂大笑:“您这一巴掌可是让我很受用呢,现在想想,我去跟着那个离婚男人或许也不错。”
说完,女人摔门而去。
卢谐害怕女儿真的去找那个学生家长,劝耿介打电话问问,得知他们住在礼城大酒店才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当母亲的一巴掌挥到她脸上,冉晳婷才从浑浑噩噩地从这一周的流言地狱里清醒过来。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就如那碎了的镜子可以重圆,但裂痕始终在那儿。
过往不会改写,错误不会纠正,隔阂不会填补,往日塑造的假象也会分崩离析。
于是,她主动辞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