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扣扣”敲门声响起:“王爷,给世子送信的小厮回来了。”陈纭在书房外禀报道。
门内的韩景墨闻言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进来。”
陈纭推门而入向韩景墨行礼,在韩景墨点头后抱手立在他身侧。
他身后的小厮上前叩首:“小的拜见王爷。”
韩景墨伸手摆了摆:“世子殿下如何说的。”
小厮起身站立拱手而回:“回王爷,世子殿下说是日后他会如约而至,还有…”那小厮吞吞吐吐好半晌才思酌道:“世子殿下还让小的代问王爷安否。”
韩景墨闻言一顿,陈纭看向他:“这可不像世子殿下会说的话啊”祁言可不像会管韩景墨身体康否的人,别说现在着合作还没成,即便成了也不大可能啊。
小厮抬头看了一眼又有些为难的低下头。
韩景墨吩咐道:“直说”
见他如此说小厮才敢直言:“世子殿下说,您是不是有病。”
韩景墨没说话,小厮误人为他生气了,连忙跪下磕头:“小的失言了,王爷恕罪。”
韩景墨摆手示意他下去,小厮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随着书房门合上的声音响起来的是陈纭欠兮兮的声音:“王爷,人世子殿下问呢,您好歹给人家回句话啊。”陈纭有想到祁言或许不会留什么好话,但实在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
韩景墨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一旁的账本上,等陈纭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韩景墨拿起账本朝他扔去:“就属你会说话。”陈纭连忙向门外跑去,出了门便乐呵呵向宫里走去给韩景梧说去了。
韩景墨独自坐在桌前,回想方才祁言的那句话,他甚至能想象到祁言在看完那封信后的表情及说话的语气,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好像那句话不是骂他一样。
太阳东升西落,天空月落星沉,时间转瞬已过。
祁言算好时间与范深出了门前往摘星楼。
东市坊市屋舍鳞次栉比,摘星楼坐落于最中心,规模宏阔,直插云霄,雕梁画栋屹立于市,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不知凡几。
楼前的祁言同范深直愣愣的站着,不过当然不是因为摘星楼的富丽堂皇。
范深抱着剑凑到祁言身边说:“殿下,我们还进去吗。”祁言忍不住腹诽:一个花楼起这么文艺的名字干什么。两个人想了这么多天,都没想过这摘星楼竟然是个花楼。
复道上的打扮艳丽的姑娘站在高处俯视着楼下进出的公子哥,婉转流长的琵琶声在风中回荡,听着悦耳无比。
但范深总觉着这弦每弹一下,他家殿下的脸就更黑一分。实在是太丢脸了,倒不是因为这摘星楼是花楼。他们这十日里来是将这京城里的大小事都查了个差不离,但偏偏就没有查这摘星楼,以至于他们这一路都是问路问过来的,范深半捂住脸,这跟昭告天下他们要去寻欢作乐了有什么区别,他现在无比后悔,这么多天他们为什么就没有提前多问一句啊……。
祁言轻咳一声:“进去,我倒要看看他韩景墨还能玩出什么花来。”范深叹了口气直得跟了上去。
摘星楼内远比外面更加奢华,殿内金砖铺地,青瓷玉器陈列在两侧,琉璃灯盏高悬,映得大殿亮堂生辉,檀香同姑娘们的脂粉味混在一起染在来往的客人身上。凸起的玉台上,动听的琵琶声从雕花隔扇后缓缓流出,台下的看客为之着迷,却不得姑娘一个赏眼。
祁言还未来得及将楼内观察完全,便被涌上来的姑娘围了个严实。
“世子殿下,可是来找奴家的”
“世子殿下,奴家可等了你好久”
“世子殿下,怎么不说话啊,莫不是被被迷了眼”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句的,祁言无法招架,但又出不去:“范深,范深”。
范深被隔在了外围:“殿下,我进不去啊。”都是一群姑娘,范深也不好拔剑,偏的东市里的姑娘又多是艺妓,一群人混在一起,范深也辨不清,不能上手拉拽。范深正急得不行时,察觉到身边来了人,尘灰色的锦袍从姑娘们的霓裳羽衣中穿过。
祁言为了躲避更进一步的姑娘向后一步退去,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来人好闻的檀香味沁入鼻间,骨节分明的手从祁言白皙的脸庞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翻动雕刻着青竹的折扇腾空展开,在祁言和姑娘们间隔开一个屏障。
那人轻佻的语气在祁言耳边响起:“世子殿下这是在对本王投怀送抱吗,那本王可就却之不恭了。”
姑娘们看见他行礼过后向两旁退去。
祁言早在向后退时便知道是韩景墨,他抬手抢过韩景墨手中的折扇,挡在自己身前:“王爷的待客之道真是令在下开眼啊。”
韩景墨将空了的手收回:“世子殿下这可就冤枉本王了,这楼里的姑娘可不归本王管,世子殿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自个招了桃花上来,怎能怨本王呢。”
正在两人闲聊之际,方才在台上弹奏琵琶曲的姑娘也从屏风后移到台前:“王爷与世子殿下大驾光临,奴家有失远迎了。”
见她出来有几个公子哥按耐不住想上前去,但看见尽头的韩景墨又只能不甘心的退回去。
韩景墨移至祁言身前:“玲珑姑娘几日不见,风姿更胜往昔啊。”
被叫做玲珑的姑娘生的极艳,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间尽显风情,从台前上到台前的几步路走得那叫一个顾盼生姿,听到韩景墨的话,盈盈一笑便是万种风情。躬身行礼,红色的衣裙随动作摇晃:“谢王爷夸奖”上挑的嗓音浸在脂粉中更显妩媚。
韩景墨轻笑:“不知道本王是否有幸邀玲珑姑娘今晚来府中弹奏一首琵琶曲啊。”
玲珑笑到:“那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祁言不动声色的向后看去,范深不见了,他转过头来还没问出口便被韩景墨牵住了手向楼上走去:“韩景墨我不会走路吗。”
韩景墨偏头看他一眼:“楼内人多杂乱 ,我们家阿言有这么招人爱,若是一会儿让人掳了去,我找谁说去啊。”祁言假装没听见他的胡话。
房间
祁言坐在檀木椅上,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倚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扇子轻轻晃动着。韩景墨拿着那把扇子时,常是是漫不经心的、随意的遮在身前,加上他脸上多是玩世不恭的笑容,总给人一种混不吝的感觉。可这柄扇子在祁言手中却显得他有些捉摸不透,渊渟岳峙。
祁言不喜欢手里有多余的东西,他将扇子放到桌上看着坐在对面的韩景墨开口道:“人是你安排的,你和这摘星楼有什么关系。”
韩景墨将扇子拿了回来,又将倒好的热茶的茶盏放到祁言身前才开口说道:“世子殿下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这摘星楼里的姑娘我可做不了主。”
祁言脸上淡漠的表情并没有因为韩景墨的否认而更改,反而语气变得更加平静:“我初到京城,别说花楼里的姑娘了,就是城里的达官显贵能认出我的都不多,再者说,这楼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清高得很 ,肚子里没点墨水她们可瞧不上眼,怎么会一群人混在一起来堵我。”
韩景墨点着桌面的指尖一顿,失策了。
祁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王爷不解释解释吗。”
韩景墨释然一笑:“没什么好解释的,世子殿下既然已经猜到了,那本王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了。”
祁言:“韩景墨你约我前来就为了逗弄我一下”。
韩景墨戏谑着说:“怎么会呢,本王可是诚心邀请世子殿下来谈合作的啊。”
祁言纤长的手指沿着茶盏的边缘打转:“东陵王世子贺池此次也入了京。”
祁言的言外之意是韩景墨不止他一个人选。
韩景墨嗓音浸笑:“或许是因为世子殿下正好符合本王的眼光呢。”
韩景墨觉得他其实没说错,早在祁言入京前,他就见过贺池了,先不说才干如何,就单论相貌而言那肯定是比不上祁言的。
墨兰锦袍,玉佩垂挂,宽大的衣袖显得祁言更加清瘦。眉如远山含黛,夕阳浸染下那双不含一丝情绪的凤眸漂亮的更是过分。的确很符合韩景墨的眼光。祁言突然将身子凑上前去,那张惊心动魄的脸瞬间清晰的呈现在韩景墨的目光中,使得韩景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停滞。
谁料祁言却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可惜了,王爷的长相不是很符合在下的眼光。”
韩景墨回过神来,气极反笑:“这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祁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无妨,在下倒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韩景墨丑吗,当然不,相反他也很好看,但同祁言那种清秀的美是不一样,韩景墨的美极具攻击力,上挑的眉眼本应显得不怒自威脸,但他却将之收的很好,脸上永远挂着浅笑给人一种很好接近的感觉,但举手投足间却又全是上位者的姿态。
韩景说:“那世子殿下不如说说有什么好东西能入得了世子殿下的眼,本王好巡来博美人一笑。”
祁言:“好说,天顺七年,承天门变。”
韩景墨没做声。
祁言接着说:“找人合作,王爷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韩景墨正了正神色:“自然,以当年的宫室秘辛作为本王与世子殿下合作的筹码再好不过了。”
天顺七年
银白色的闪电划过天空,刺破无望的天际,随之而来的惊雷惊醒了床榻上的景元帝,韩行珩猛然坐起,殿内四下无人,他起身向外走去,谁料他的动作惊醒了身旁的淑仪皇后,
许舒音看向他:“陛下,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
韩行珩动作一停,看向她解释道:“,朕总觉得心里不安,恐有大事发生。”
许舒音起身安慰他:“钦天监近日并无奏禀,陛下莫不是多心了。”
韩行珩也并未多执着,许舒音这么说,他便也放下心来:“希望是朕多想了吧。”
谁料,还未等他再回榻便听见了外面侍卫的嘶喊:“不好了,不好了”。
他与许舒音对视一眼,率先起身便向外走去。
宫门口韩行珩看向方才喊叫的侍卫:“外面发生何事了。”
侍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磕磕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利索:“陛 …陛下,不好了,诚王,诚王……”那侍卫突然止了声,韩行珩向下看去,一支泛着冷光的箭矢贯穿了侍卫的胸膛,那侍卫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也露出了身后那张韩行珩无比熟悉的脸庞。
诚王韩行之
韩行之骑坐在高大的马匹上,手中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韩行珩现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敛下心神向殿外走去,他站在庭院中静静的看向马匹上的韩行之,韩行之也放下手中的弓箭看着他,两人无声的对峙着。
许舒音穿好外衣出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她凄笑一声,瘫坐在玉砖上。
远处赶来的士兵打破了这份沉寂:“禀告王爷,宁安候已经带着人到承德门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便可…便可…”,那人突然住了嘴,有些后怕的看向韩行珩。
韩行珩厉声质问他:“便可什么,朕命令你说。”
那人明知韩行珩大势已去,可是仍因他身上的气势所惊惧:“便可…屠宫。”
话音落下,简直如平地惊雷,韩行珩勉强维持着帝王威仪:“韩行之,为什么,单是皇位还不够,你还要整个皇宫陪你改朝换代吗。”
韩行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仅有的几分情绪也被他染尽,冷静的仿佛那残忍的话不是出于他口一样:“皇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因为我要名正言顺的登基,今日过后,便是诚王平叛有功,陛下死于叛乱,幼太子及公主失踪,诚王为稳江山,登基称帝。”
许舒音听出不对,慌忙起身:“幼太子失踪,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杀了墨儿。”
韩行之冷冽的声音回答道:“皇后娘娘放心,本王自然不会对景墨下手,只是让他暂时消失几年罢了,当然,公主殿下亦是如此。”
许舒音嗤笑一声,闭了嘴,她的教养让她即便在这种境地也做不到破口大骂。
韩行珩说:“禁军呢”。
韩行之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叛了。”
韩行珩回头看向面色苍白的许舒音,两人都明白,现在时局已定,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可韩行珩还是不明白:“行之,为什么,你我兄弟二人,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长大,从未生过嫌隙,就连这皇位也是你我公平竞争,你年少时心游天地,,不愿在这宫中困此一生,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何至于此啊”,韩行珩的声音如同老了十岁。
韩行之自己也很想解释,可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说完他便带着人走了,只留下了处理韩行珩二人的人手。
韩行珩环抱住许舒音:“阿音是我对不住你,来世只愿你我不再生在这帝王家,只做一对寻常夫妻”。
许舒音抬手抚摸着他的脸,两滴清同空中大雨一同滴落,她哽咽着说:“好,你我二人来生再聚,粗茶淡饭,儿女承欢膝下”。
韩行珩从许舒音头发上去下一根白玉簪,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自成婚后,许舒音便一直戴着。
许舒音和他一同看着那支簪子,也好,就让这支簪子结束吧,两人一同握住簪子横向划过,鲜血四溅与瓢泼的雨水将衣裳浸染。
簪子摔落在地,一声清响,他们在大雨中相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