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凌云剑 第3章 第3章 高山流水

狐狸老怪认了出来，那个贼眉鼠眼的便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赫赫有名的神偷，人称“短毛鼠”刘闲的。

他历来都是神出鬼没，只有当人们丢失东西的时候，尤其是贵重的东西，才后知后觉，原来刘闲已经来过了。他当然还是讲江湖道义的，从来不会去偷穷人的东西，只是去偷那些富得流油的，拿来偷偷地塞给穷人之后，迅速地跑走，不让任何人知道，是他给的。他刘闲，就是这么一个人，总是深藏功与名。

当然，他也只偷那些又有钱又坏的人，有道德的有钱人，他有时候会考虑一下，也许不会去偷。但因为他偷来的东西都拿去分给别人了，所以他自己穷得叮当响。一件破旧的衣服、帽子，穿戴了十几年都不舍得换，除了腰带和皮靴，是来自于一个可恨的暴发户，他所以用来提醒自己，要继续努力，让更多这样的人财富上有一点损失，用来跟广大的穷人们平衡平衡。

如今他先突然认了出来，那个老头子竟然就是狐狸老怪！他们两个人又是怎么认识的呢？因为从前有一次，他又从一个恶霸家里偷了一件很高级的绸缎衣服，走在路上，见到了狐狸老怪衣衫褴褛的样儿，以为是个要饭的，就好心把衣服送给他。结果狐狸老怪因为嫌他长得丑，就怒道：“你这么个瘪三，配拥有这么样的衣裳吗？！你也不瞅瞅你那样，就算是穿了龙袍，也未必长得像太子！”当时刘闲大怒，骂道：“首先，这衣服是俺偷的，不是俺的！其次，你他妈的这德性也不配穿！还骂我瘪三，瞧瞧你自己那样！活该做乞丐！”

反正二人就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互诉生平，也就成了好朋友。但毕竟也有好几年没见了，所以这会儿才刚刚认出彼此来。

狐狸老怪笑道：“你个龟孙儿，怎么在这里？”刘闲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又是来偷东西的。”狐狸老怪笑道：“莫非是偷我呀？”刘闲道：“嘿，老兄，俺都根本就不知道你也在这儿！”狐狸老怪道：“那你到深山里偷什么来啊？”刘闲突然有点紧张，看向一旁的余飞龙。狐狸老怪道：“嗐，格老子的，你怕什么。那也是我兄弟，自己人。”刘闲这才道：“我……”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是来偷一件宝物的。”狐狸老怪道：“什么宝物啊？”刘闲道：“是……一把剑。”狐狸老怪道：“什么？一把剑？”刘闲咽了口唾沫，道：“对，就是一把剑。”狐狸老怪道：“什么剑啊？”刘闲道：“听说，是个无价之宝，叫做，‘凌云剑’。”

余飞龙一听这话，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凌云剑？”刘闲道：“对，就是叫做凌云剑。”余飞龙皱起眉头，道：“连你也知道这个？”狐狸老怪道：“怎么啦？你难道也知道？”余飞龙道：“岂止是知道，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个来的。”狐狸老怪道：“看来，这把剑，真的就在这座山中。”又问刘闲：“你是怎么知道的？”刘闲道：“这你不用问，像俺们干这一行的，消息灵通着呢。”

余飞龙皱眉思索，觉得这次的行动越来越复杂了，尤其是身边多了这么两个人，也是为了这把剑而来的。但是，也有好处，毕竟人多一点，也可以利用他们先来探探风，自己的兄弟们都死了，自己一个人孤掌难鸣，也确实需要个帮手。如果最终能拿到这把剑，回去也好交差，到时候得到掌门人的位置，也就更稳了。狐狸老怪自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儿的，他自己都说了，还想利用自己。可是这个新来的刘闲呢？他也是为了这把剑？！他到时候会不会和自己抢呢？狐狸老怪跟他是旧相识，到时候又会不会帮他来对付自己呢？

狐狸老怪道：“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要在茶水里给我们下蒙汗药呢？”刘闲道：“那都是个误会，我以为山里面没人儿，突然远远地瞧见你们来了，就在亭子里现成的茶里下了点子药。那只是最轻的迷药，就算吃了也没啥事儿的，最多就睡一觉就醒来的，何况你们还没喝呢。对啊，你们咋没喝呢？”

狐狸老怪道：“格老子的，我们没那么蠢！我当时一开始就怀疑里面会不会有问题，装作没有怀疑的样，后来瞥见了旁边树丛微微一动，你头上那破帽子就已经露出来了，我就暗示这位兄弟将计就计，演了一场喝了茶的戏。结果你还真信了。要不是后来看你走过来的时候，你那德性不像是很会打的样儿，我他妈的早就把你给宰了！还会让你跑？！哈哈哈！”

刘闲大吃一惊，这人心机是有点吓人，只得陪着尬笑了几声，又问道：“那你们是为什么来的？”狐狸老怪道：“这难说。本来只是想顺便看看热闹。现在呢，另有打算。”余飞龙微微皱着眉头，不说话。刘闲又咽了口唾沫，又想走，又不敢，而且又想得到那把剑，因为听说真的是很贵重！所以也一言不发了。狐狸老怪也静默。云雾还是很浓，三人在一片阴凉的绿影中，谁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狐狸老怪道：“要不要继续走啊？”余飞龙道：“走吧。”狐狸老怪道：“刘老弟，你来不来啊？”刘闲道：“那就来吧。”狐狸老怪道：“好，走。”三人于是走了出来，到了峭壁前的空地上，仰头一看，云雾缭绕，看不见山顶，因为雾太浓，山太高。

他们三人正在犹豫接下来该怎么走，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而且是很缓慢的，但是声音逐渐地转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并且快速非常，响得非常非常地迅速，但是突然又小了，然后，突然又没了。三人都听出来了，是兵刃相交的声音，是铁器相撞的声音！怎么，这山里还有人？！而且是在打架？！他们是谁啊？！三人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他们于是决定了，绕向峭壁的侧面，沿着山坡而上，争取能在天黑以前赶到山顶。并且，他们尽量从反方向行，避开刚才打斗之声传来的地方，以免又招惹是非，节外生枝。

他们行了一时，总算是沿着峭壁和密林，走到了另一端的山坡边上，道路自然是相当的崎岖难行。刘闲突然大笑道：“我先走啦，不等你们啦！”说着，展开轻功，脚踏遍地怪石，迅捷无伦，飞身而上。狐狸老怪大怒，喝道：“你个狗日的！也不等等爷爷！”也飞身而上。余飞龙自是紧跟其后，脚踏嶙峋的山石，掠过道旁奇形怪状的松树，在一片蒸腾的雾霭之中，左一下、右一下，向上奔去。

空气凉爽又清新，越往上走，空气越凉，风声呼啸，迎面而来，他们都仿佛飞了起来，穿过一片松树的阴影，他们来到了山峰的另一个平地上，虽然还不是顶端，但也是相当的高了。这里的风景极佳，可以眺望到刚才他们所在的那片密林，已经变成了一堆很小的树了，但眼前主要是白茫茫的云雾，在远方和空气中飘浮。视线所以变得异常朦胧，好似在梦中一般。

狐狸老怪这时叫了几声：“刘老弟，刘老弟……嗯？”余飞龙道：“恐怕早跑了吧。”狐狸老怪大怒，骂道：“狗日的，又他妈的跑了！再让爷爷见着，可不打断他的腿！”余飞龙道：“现在怎么办？”狐狸老怪看了他一眼，道：“我问你，你这次到底干吗来的？”余飞龙道：“奉命而来。”狐狸老怪道：“奉谁的命？”余飞龙道：“掌门人。你不是认识他么？”狐狸老怪道：“你怎么知道？”余飞龙道：“你刚才亲口跟朱茂年说的。”狐狸老怪道：“你刚才不是晕倒了么？”余飞龙道：“我装的，假的。”狐狸老怪道：“你都听到啦？”余飞龙道：“听到了。你说你认识我们掌门人。”

狐狸老怪道：“格老子的，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余飞龙道：“你说什么？”狐狸老怪道：“那汉子，我骗他的，我以为你没听见。”余飞龙皱眉道：“那你到底谁啊？你怎么知道的？”狐狸老怪道：“知道什么呀？”余飞龙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虎刀门的事儿的？”狐狸老怪道：“我怎么知道啊。”余飞龙道：“你……你撒谎呀？”狐狸老怪道：“我就是胡说的嘛。”余飞龙道：“你……你想干吗？”狐狸老怪道：“不就那么着嘛，跟你说过了，让你当上掌门人，爷爷我拿好处。”余飞龙道：“你好厉害呀！”狐狸老怪道：“彼此彼此。”余飞龙皱着眉头，寻思对策。

狐狸老怪道：“我问你，你这次到底来干吗？”余飞龙道：“我都说了，奉命而来。”狐狸老怪大声道：“奉命来干吗！”余飞龙叫道：“来杀人哪！”狐狸老怪大声道：“杀谁，我吗？！”余飞龙喝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狐狸老怪大声道：“那你杀谁？”余飞龙道：“一个男人！”狐狸老怪道：“我不是男人吗？！”余飞龙道：“难说！”狐狸老怪怒道：“好小子，骂你爷爷。你死定了！”余飞龙道：“你杀我呀，来，你武功高，了不起！咱们俩单挑！”狐狸老怪道：“我才不杀你呢，我就问问你，你来干吗，我可以帮你，你紧张什么？你当了掌门人，我不是有好处吗？我难道这会儿害你吗？”

余飞龙道：“我都说了，我来杀一个人。”狐狸老怪道：“一个男人？你肯定？”余飞龙道：“我也不知道，那应该是吧，反正他绝对是个高手，而且，他就是那个凌云剑的主人。”狐狸老怪道：“那个高手有多高啊？”余飞龙道：“应该比你高。”狐狸老怪道：“难说吧。”余飞龙道：“不难说！掌门人都说了，十几年前，这人已经天下无敌了，你那会儿在干吗？”狐狸老怪道：“我当时也厉害，就没听说这么个人。”余飞龙道：“那你听说过凌云剑吗？”狐狸老怪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余飞龙大怒道：“我他妈的也是服了，你刚才都在撒谎是不是？你肯定认识，不然你刚才一直抖什么？！”狐狸老怪道：“这……我是听说过。”余飞龙趁机反客为主，喝问：“你都听说了些什么！那个人到底是谁！谁是凌云剑的主人，你说！”狐狸老怪颤道：“那个人……他……他叫……云孤海。”

余飞龙道：“我也知道，这次我就是奉命来杀他的。”狐狸老怪道：“你……你能杀得了他？”余飞龙道：“先得见到他人再说，杀不了，到时候再跑。”狐狸老怪道：“只怕你真的杀不了，连我也杀不了。这世上武功能跟他匹敌的，最多就几个，我……恐怕还排不上号。”余飞龙道：“你认识他么？”狐狸老怪道：“听说过。”余飞龙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厉害？”狐狸老怪道：“因为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是这么说。”余飞龙道：“他到底有多厉害？”狐狸老怪道：“掌法已经天下无双了，剑法……更是无与伦比。”余飞龙道：“就是那把凌云剑？”狐狸老怪道：“是的，这是最珍贵的一把宝剑，斩断过无数人手中的器械。江湖中，还没有一个能与之匹敌的武器，除了……”

余飞龙道：“除了什么？”狐狸老怪道：“除了，另一把剑。”余飞龙道：“什么剑？”狐狸老怪道：“清风剑。”余飞龙道：“清风剑？在谁的手里？”狐狸老怪道：“江南首富，清风山庄，二少爷，傅叶秋。在……他的手里。”余飞龙大吃一惊，因为他也听说过这个人。狐狸老怪道：“这位傅二爷，年纪虽不大，但是武功，也是天下无双。”余飞龙道：“那这个云孤海，跟他认识吗？”狐狸老怪道：“我也不清楚。”余飞龙道：“为什么这个云孤海要退隐江湖呢？”

狐狸老怪道：“听说此人从前，意气风发，骑着一匹白马，游遍天下山水，四处行侠仗义，结下了很多仇人。有一天，可能是厌烦了江湖里的厮杀，就突然退隐了，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今天，突然他的名字又出现了，还有那把令他名扬天下的凌云剑，也跟着出现了，竟然就在这个偏僻的去处，这个远离尘嚣的山林之中。我也听说了，不知消息最先是怎么传开的，如今半个江湖又轰动了，为了他云孤海，一个人，就跟当年一样。好人都欢喜了，坏人都惧怕了、愤恨了。我究竟是好人呢，还是穷凶极恶的坏人？我自己也说不准。但是江湖，就像一个大染缸，只要身在其中，就难免不受里面丑恶的影响。如果你不变得跟大多数人一样，你就无法生存。我……我知道的就那么多了。所以这次，我只是……想来看看。”

余飞龙听了，感叹道：“看来，此人也算是一个英雄人物了。”狐狸老怪道：“可是你却要来杀他，并且夺走他的剑。”余飞龙道：“我也是身不由己。”狐狸老怪道：“不是身不由己，是被名利牵着走，无法自拔。”余飞龙道：“你虽然嘴上看透了，但是心里还是跟我一样。”狐狸老怪道：“因为我们是人，所以败给了**。”余飞龙道：“是的。如果无法超脱，就只有毁灭。”狐狸老怪道：“但是你依然选择要去。”余飞龙道：“因为我已无路可退。”狐狸老怪道：“或许，我也是吧。”余飞龙道：“那就继续走吧。”

他们于是穿过云雾，向空地的前方行去，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片声响。那是交杂着铁器相撞的叮当声，水流喷溅的冲击声，还有斗杀过程中的呐喊声，各种声音的大融合，一片令人感到兴奋悦耳又紧张的喧哗声。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就赶忙快步朝前方声音传来之处走去。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直到一大块山石遮挡在眼前，杂乱的声音已经清晰地响在了耳边，二人连忙躲在石头的后面，偷偷地往前一看，原来是两个人，在山崖的对面，倒悬的瀑布之上，沿着水势猛烈下冲的边界，脚踏水中的几块石面，一上一下，又一下一上的，各自手持青光闪闪的长剑，在那边斗杀个不休。

仔细一看，其中一人四十来岁左右，身着宽袖靛青色长袍，须发飘然，面色白净，形容冷峻，腰间悬挂着的剑鞘随着迅捷的身形舞动，腰带上正中央绣有一个阴阳的图案。在他跳跃时，飞起来的双脚踏着的是一双黑色布履，穿着毛绒绒的白色长袜。宽大的道袍随风摆动，衣袖呼呼声响，看着他丰神俊逸，宛若神仙一般，身轻如燕，武打时的招式美得仿佛舞蹈，动作之间无丝毫停滞，令观赏性大大提升。然而，他的招式却一点也不差，完全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花拳绣腿，而是完美的诠释了道家思想当中的“以柔克刚”，用柔软的动作，克制对方刚猛的攻击。

狐狸老怪道：“这是武当山的静虚道长，他怎么也在这里？”余飞龙道：“连武当派的人都来了？”狐狸老怪道：“旁边那个穿布衣的，有点眼熟，好像也是武当的，好像……还是静虚道长的师弟呢，怎么这副打扮？他们怎么还打起来了？”余飞龙冷笑道：“有什么稀奇的。”狐狸老怪道：“是啊，有什么稀奇的，你连你的师弟都亲手杀了呢。”余飞龙咬牙道：“我恨不得立刻宰了你。”狐狸老怪摆了摆手，道：“别吵，别吵，咱们先看热闹，到时候再宰。”

那瀑布仿若银河倒悬，倾泻而下，好似有雷霆万钧之力，声势浩大，水流湍急，喷珠溅玉，肆意奔腾，何等的壮观！

而静虚道长和另外那个穿布衣的汉子，正在水流倾泻直下的那个边沿上，最危险的那个地方，打斗！只要脚下一不注意，就会立刻身不由己，被奔腾的水流猛然冲走，然后瞬间掉下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他们两个人，依然在那里，手持长剑，叮叮当当的打斗！那个布衣汉子“嘿！”的一声，双脚在又湿又滑的石头上一蹬，跃起身来，身子向前一扑，手持长剑，猛地一连十几下，刺向静虚道长的面门。静虚道长迅速回剑挡格，身子美妙的立刻向后略微一仰，叮当叮当叮当叮当，然后抓住布衣汉子的一点破绽，持剑的手臂向前一伸，剑身顺着布衣汉子的剑身向前柔顺地延伸，就要立刻刺到那布衣汉子在空中的前胸。

布衣汉子早瞬间凌空一翻身，避开了这一招“前后相随”，在身子疾速的旋转中，使了一招“长短相形”，身在左边，伸手直往右边飞刺而去，击向静虚道长侧面的肋骨。静虚道长早用手中的剑瞬间画了一个圈，一格，“叮”的一声，一响完，紧接着，立刻连着用剑疾速画圈，仿佛挡格了无数次，叮叮叮叮，叮叮叮叮，然后不待那布衣汉子有空回身站稳，先手臂运劲，瞬间将自己持剑的手腕向空中猛然一扬，“哗”的一声，布衣汉子手中那剑脱手而出，白光闪动，直飞了出去，跟着瀑布的水流一齐掉进了万丈悬崖，连影子都不见了。

布衣汉子也身子不稳，大吃一惊，整个人顺着湍急的水流，瞬间身不由己，要被冲了下去，他还来不及喊救命，静虚道长已经一把抓住了他，将他猛地一提，从水中拉了上来，又轻轻地放到了石头之上。那布衣汉子惊魂未定，吓得不停地喘气，没想到竟然死里逃生了。

静虚道长淡淡道：“这番，你知错了没有？”布衣汉子瞬间仿佛经历了生死，不由得百感交集，浑身**的，冰凉彻骨，忍不住竟流下了眼泪，在两个宽大的石块上跪下来道：“弟子知错了。”静虚道长道：“你还年轻，有虚荣心很正常，但你要学会克服，犯了错，就要改悔，不要一错再错。”布衣汉子用手背擦眼泪，道：“弟子错了……”

静虚道长道：“你私自出山，跟那些纨绔子弟去赌博，又因为怕丢面子，并且他们还给了你钱财，你就偷走了本派的一卷习武的书，拿来送给那些品行不正的外人，然后又怕被惩罚，就远远地逃走了。其实书又有什么重要，哪里有什么可以让你一步登天的武功秘籍，都是长年累月的勤奋，才能让你成为一代宗师。你当时只要认个错，我们师兄弟又怎会不原谅？你既有习武的天赋，我们都很看重你，但是你却往邪路上越走越远。现在，你已经瞬间经历了生死，有没有发现，这一切的名利、面子，其实都是虚无。但是你越看重什么，什么就越是紧紧地抓住了你，让你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布衣汉子道：“弟子该回哪里去，我……我没有家了。”静虚道长道：“回武当，那里就是你的家。”布衣汉子大哭了起来，道：“弟子，今后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再也不敢，走错路了。”静虚道长道：“去吧，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这样的人的。”布衣汉子道：“师父，你呢？”静虚道长道：“我先在这里待会儿，你的师兄们都等着你回来呢，放心，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你要是先到了，替我转告他们，我过几天就回来。去吧。”布衣汉子道：“是。”说着，就回到岸上，跑入周围的树林当中，消失不见了。

静虚道长这时候淡淡地道：“石头后面的旁观者，请出来吧。”狐狸老怪哈哈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余飞龙道：“道长果然了得，不但武功极高，而且口才又好，我们是望尘莫及啊。”二人走到了石头前面，面对着山崖对面的瀑布。

只见静虚道长飞身一跃，凌空踏了几步，从对岸直接跳了过来，身轻如燕，轻轻地来到了二人面前。二人见了，忍不住赞道：“好轻功！”静虚道长见这二人竟然在一起，有一点吃惊，但脸上并不露出来，道：“原来是一指弹老前辈，还有虎刀门的……”余飞龙道：“我是余飞龙。”静虚道长道：“嗯，余首领。抱歉，江湖中的名字太多了，一时记不清楚。”余飞龙道：“道长连我们这种小人物都能记得住，果真是气度非凡，在下真心佩服。”

狐狸老怪道：“道长留下来，应该也是为了见见那个人吧？嗯？”静虚道长道：“不错，凌云剑的主人，云孤海。”余飞龙道：“正好我们也是。”静虚道长道：“好，那我们就结伴同行。”狐狸老怪道：“刚才还有个贼眉鼠眼的，跑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哪儿去了。”余飞龙道：“管他呢，我们走我们的。”静虚道长道：“我先在前面带路，我知道怎么上山。”三人于是穿过悬崖峭壁之间的通路，往深谷里行去。

前面有一个山洞，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一进去，耳边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滴水声，虽然黑暗，但是空阔，回音非常大。静虚道长道：“这是上山的一个捷径，虽然不好走，但一会儿出去就快了。”狐狸老怪道：“这儿你来过？”静虚道长道：“刚才从这里进来过，我们两个已经围着这附近的群山，打了有几天几夜了，所以对路挺熟悉。”余飞龙道：“你们体力真好。”

突然黑暗中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体力好又有什么用，反正都马上要做死人了，还不如先悠着点呢，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儿。”声音似乎从洞穴前面的远处传来，又似乎就在旁边，又好像就在眼前，回荡在空阔的黑暗中，让人不禁毛骨悚然，似乎这是鬼发出的声音！狐狸老怪、余飞龙、静虚道长三人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都手握剑柄、刀柄，迅速地四周环顾，但见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这时他们已是身在了洞穴的中间地带，距离头尾两侧的出入口，已经都相当遥远，所以封闭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光，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狐狸老怪叫道：“谁？哪个龟孙子吓唬你爷爷！”余飞龙喝道：“有种的出来，别躲躲藏藏！”静虚道长静静地观望，但是四周除了他们喊叫的回音，就只有滴水之声，滴滴答答、时断时续地响。似乎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不论是远处还是近处，都连一点呼吸都听不到。但刚才明明就有人在那边说话，虽然声音细若游丝，非常地深邃可怕。

但就在这时，另一种更吓人的声音又传了来，却还是不知道来自哪里：“你们准备好死了吗？哼哼哼哼哼……”声音又沙哑，又阴沉，真的就仿佛幽灵一般，让人听得魂飞魄散。狐狸老怪叫道：“狗日的！你别那么吓人！我老人家心脏不好，会被吓死的！”余飞龙喝道：“狗孙子，出来！”抽出屠龙刀，上下左右乱看。静虚道长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装神弄鬼吓唬人？”那种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不是人，是鬼！”静虚道长冷笑道：“这世上哪里有鬼，都是人们装的。而且，是恶人！”

突然，一阵阵阴森可怖的笑声接连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相互重叠在一起，震耳欲聋般回荡着，好像要将人吞没。“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嘿嘿嘿嘿嘿”，各种各样让人要发疯的诡异的笑声，四面回响，充斥着整个山洞，在深邃无比的黑暗中，在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漆黑里，真的是如地狱一般，要逼死活人！

狐狸老怪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声，从潮湿的地上捡起一大把的小石头，用飞指神功，一个个朝黑暗中弹去，却只听到石头撞击石墙的沉闷声，和掉回地上混入其余石头当中的混合声，还有掉进一些小水滩里的“扑通”声，而没有听到打到人的声音。狐狸老怪大惊失色，居然丢了这么多都没打着一个人，莫非……真的有鬼？

就在这相持不下的惊险时刻，静虚道长道：“你们到底是冲着谁而来的，可以明说，不要这么故弄玄虚，浪费时间。”突然，一个声音粗粗的，跟刚才唬人的那些都不一样，直接就大喝道：“静虚贼道，我们就是冲着你而来的！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