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梨工作完已是深夜。
她将椅子转向窗外,望着外面的高楼大厦,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的。
或许在办公室凑合一晚也行,总比回家面面相觑强。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躺在会客沙发上,闭目养神。
另一边,许明衍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他就那么一直坐着,情绪也敛在黑暗里,无边无际。
第二天一早,司梨简单洗漱了一下,就驱车回家,打算换套衣服,一会还有个庭要开。
司梨推开门,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许明衍。他小狗一样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七分讨好三分可怜。
司梨移开视线,弯腰换鞋。
“你昨晚怎么没回来。”声线抻着嘶哑。
“工作太晚了,你睡眠不是不好嘛,回来怕打扰你。”
司梨快速换完鞋便拿着换洗衣服冲进唯一有门的卫生间,一个眼风都没留给许明衍。
许明衍指尖飞速滑动,心揪成一团,他要忍住,他不能缠人,也不能耍横,那样司梨只会更讨厌他,说不定还会把他赶出去。他一定要忍住,要维持表面正常。
“我有个庭要开,下午还有个调解。中午就不回来吃了,你自己点外卖吧。有事打我电话。”
司梨换好衣服,嘱咐了句就离开了,速度快到连给他留个说“好”的档口都没有。
早该想到的。早该知道的。她连家里焕然一新干干净净都没有留意,怎么会留意为了等她一夜没睡的他呢。
头痛欲裂,喉间泛起丝丝腥甜,他佝偻着倒在沙发上,缓缓闭上双眼,试图通过身体的疼痛来缓解内心的焦躁。
“姐姐。”他极小声的呢喃。
司梨处理完一系列工作,天都黑了。她在法院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面馆,一边吃一边处理余下的细节。
本来这些都是可以交给下面的律师收尾练手的,但她有点强迫症,总想着善始善终,尽量完整、完美。
突然桌子对面又放了一个碗,明明还有空位置,她有点不悦,但抬头时的面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司律师。”对方先一步开口了。
“是你啊,王律。”一看是王翔,她挑了下眉毛,有点吃惊。
“是啊,来这边开个庭,刚结束,想着吃口面,就遇到司律了。”
“不介意吧?”他指了一下碗,补充道。
“当然不会。”司梨露出两个梨涡,客套着。
“明晚有个欢迎他们实习生和晋升级别的律师的庆祝晚会。你来吗?”
司梨一边加快嗦面速度,一边摆摆手。她一向是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的,拒绝几次,也就没什么人通知她了。
“来吧,这种晚会,可是扩展人脉的好机会呢。”
司梨吃完最后一口,擦擦嘴,礼貌的笑了一下,“不啦,我不太擅长人际交往。”
“好吧。”王翔也不再勉强。
“我吃完了,王律。”司梨不太习惯和不太熟的人面对面一起吃饭,打算抓紧时间告辞离开。
“你还有事吗司律,要不等我一会,我那个案子你有看吗?”
“……”糟糕,她给忙忘了。完完全全抛在脑后了。
王律是个人精,看出了司梨的尴尬,立刻给了个台阶。
“是不是事太多了,你要是没事的话,一会回律所,我向你梳理一下。”
“也好。”司梨笑了笑。
没办法,只能等王翔了。老实说,她真的不想和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交集,人情往来让她很伤脑筋。
二人都没开车,打车回去,司梨习惯的坐在后排,这是让她舒服的安全距离。王翔坐在了副驾驶,司梨心中的好感又多了一分,是个有分寸感的人。
然而到付钱的时候,王翔根据地理位置优势抢先一步付了款。
顿时司梨脑子里的雷达响个不停:人情警告??人情警告??
当机立断,司梨就把金额微信转给了王翔。王翔自然是不会收的,还打趣司梨,“司律师啊,这点钱也管你要,是不是太没有男人风度啦,显得我好小气。”
司梨抿抿嘴,一时不知道接点什么。
“你真的不用把这当什么大事,看你如临大敌一样,大不了下次给我带杯咖啡哈哈。”
“好。”司梨点点头。
明天就买。
“那来我办公室吧,我这边案件资料全一些。”
司梨点点头。
时钟指向11:00。许明衍坐在沙发上,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直很安静。
他有点坐不住了,拿起外套就出门了。
斯氧律师事务所。他知道她在这里工作。
他真的忍不下去,他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她,像鱼儿渴望水一样,如果再看不见她,他就要疯掉,甚至死掉。
当他上楼时按照前台告诉的方位,透过玻璃很快看到了司梨的身影。她正和一个男人说说笑笑,他瞥向办公室门前的挂牌。
王翔高级律师办公室。
这不是司梨的办公室。她在别人的办公室,和别人聊得火热,笑的那么灿烂,是不曾对他有过的。
他心底泛起酸意,蜇的他五脏肺腑都在发热。他知道这种情绪叫嫉妒。初二的时候,他打翻司梨同桌的水杯时,被这样说过。
那次之后,司梨3天没主动和他说过话。
所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因为嫉妒做出什么暴力举动,但司梨也再没明面上让他看到她和谁关系更亲近了。
她一向如此,温声细语却悄无声息的改变。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忍住。哪怕嫉妒的发狂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做出什么举动。他不能把司梨再推的更远了。
但他又能做些什么。他又该怎么做。
于是许明衍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起来那么深色如常,可揣在口袋里的食指却已经被磨破。
细长白嫩的手指上又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但徐明衍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眼里都是司梨对那个男人笑的样子,刺的眼睛发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梨注意到了他。她愣了一下,然后拉开门,走向许明衍。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是在质问他怎么来破坏她们的氛围吗?
还是指责他乱跑给她添乱了?
为什么对他的笑容没有对那个王翔高级律师的明媚?
回应司梨的是沉默。
许明衍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不想回、懒得回或者根本听不见,反正沉默对于他来说是惯用的方式也是最好的保护。可他一向对司梨有话必应,很少对她吝啬言语,而如今竟也只能沉默。
“是难受了吗?”司梨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探了一下许明衍额头的体温。
滚烫。
“这位是?”王翔问。
“我弟弟。”
“这个是王翔律师。”司梨介绍给许明衍。
“弟弟也是一表人材啊。”王翔笑着夸赞道。
许明衍只是灼灼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发烧了,我先带他去医院,剩下的我们微信说吧。”司梨有点怕许明衍让王翔下不来台,赶紧插在中间。
司梨带许明衍回到家。因为他不肯去医院,和以前一样,对医院是千万个抵触。
“量个体温吧。”司梨找到体温计递给他。
许明衍恹恹的接过,夹在腋下。
司梨烧了壶热水,然后低头给许清忻发消息,“许姨,明衍发烧了。”
“多少度?”对面很快回来消息。
司梨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她向许明衍伸手要体温计。
“38.2”
“没事的,物理降温就好。他身子不易再吃药了。”
司梨虽然自小和许明衍同吃同住,但他生病发病也都只是需要她在一旁待着,至于诊断开药都是有专门的医生负责。所以她只是知道徐明衍的一些症状,至于病理和具体药品她是不清楚的。
物理降温。她不太知道怎么操作,于是上网搜索,网上说温水擦浴。擦浴的部位,主要是在大血管走行的部位,可以用小毛巾蘸温水,在双侧颈部、腋窝、腹股沟、腘窝等部位进行擦拭。
“许明衍。许明衍?”她喊许明衍,许明衍半张开眼,看着视线里朦朦胧胧的司梨。
“你能动吗,你发烧了,需要物理降温。有些位置我不太方便…”
许明衍合上眼睛,点点头。
司梨看着他虚弱的蜷起身子,皮肤被烧的泛红配上眼底的乌青和嘴唇的干裂,着实让人不太忍心让他自己给自己物理降温。
他的皮囊是极好的。
算了,还是给许姨打电话吧。
“许姨,你在P市有熟悉的私人医生吗?物理降温涉及到的位置太敏感了…”
“有的有的,阿梨,我来联系。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司梨兑了杯温水给许明衍,“起来先喝点水。”
许明衍没动,她又唤了两声,还是没动,或许是睡着了。
她帮他掖了掖被角,看了眼许清忻刚发来的消息,说医生已经往这边来了。她起身打算打盆温水备用,刚一动,衣角便被人紧紧攥住。
她回头看向许明衍,少年微微皱眉,额头冒着虚汗,发丝被打湿,凌乱的散在两旁,俨然一副烧糊涂了的样子,可手却从被窝里钻出来扯紧了衣角。
他惹她生气了,怕被冷落,又怕哄不好她,管用的招数就是抓衣角然后亦步亦趋,配合着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睛,让人没法狠下心来。
她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然后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衣角,再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掖好。
在她离开后,许明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他轻轻的摩挲着刚刚被司梨碰过的地方,高烧让他感觉不到司梨停留的温度,只能通过反复摩挲来确认她真的有碰到自己的手。来确认在身边的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司梨,不是在国外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幻生出来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