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胖子被逼无奈,只能爬到里屋的床上,躺好,这一身赘肉真是碍事,拖着行动不便,翻个身也难,仰躺着就如被座小山压着,做个真胖子实在不容易啊。
青刀站床边盯着他那身颤悠悠的肥肉上下打量,那眼光好像研究真品一般认真专注。
假胖子感觉此刻就如砧板上任人摆布的冻肉一般,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青刀却有些不知哪里下手的困惑,如果是裹了层皮囊,就如穿衣一般,总有接缝处,“翻过去!”莫非这接缝不在前面,在后背?
“干,干嘛?”假胖子紧张到说话大喘气,每次都要他脸着地,莫非他只喜欢从后位进入?
“废话太多可是要讨打的。”青刀放缓了口气,温温和和地说。
“不,不行。”这后背对敌,可是耳背者的大忌,怎么能轻易就范。
“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了。”青刀此刻这种温和的口气和神态不知为何阴森森地让人汗毛竖立。
要来的总要来,横竖逃不过,不如就这样受他一受,假胖子眼一闭,心一横,惨叫一声,“不要啊!”
死肥胖有初级胖子及不上的好处,躺上面那一滩肥脂犹如春心荡漾的碧波一般,无论如何蹂躏,总能进退有度地无缝隙契合,是重力均匀分散可全身依托的最舒心床垫,青刀颇有种躺在水面上四处都着力却哪也用不上劲的悬空感,一边维持着平衡,一边沿着胖子的后颈处细细摩挲,终于被他找到了契入点!
假胖子只感觉一阵酥麻,心道一声不妙。
蛮疆的变形术果然不容小觑,仅凭六根银针,就能改变人的体貌,不同普通易容术需借助外力化妆出来的假容貌,这种变形术是通过自身的改变,就如同瘦子吃多了真长胖了,矮子吃了增高丸真长高了一般,是真的让人改变了体貌,不知窍门的人,就是把人剥了皮也找不出破绽。
青刀摸到后颈处的两根银针,这才笃定没认错人,嘴角勾起笑,在他耳边说,“说了让你乖乖地洗干净了等我,竟然敢跑,你自己交代这次该怎么惩罚才能教会你乖乖听话?”
假胖子此刻心情极其复杂,跳起来逃走?还是就这样认命算了?虽说正确的选择应该是跳起来逃走,他怎么就挺乐意这样躺平了任他惩罚呢?
然则大仇未报,不能这么犯贱!
万一从了他可以拉他上贼船呢?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希望,自己此刻最缺的就是人手。
不行,这人还欠着他两条命呢,要是这般轻易从了,就算对自己交代得过去,也对不起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柬仁义。色字当头一把刀,刀柄可以长错地方,人不能站错了位,已经错过一次了,断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假胖子打定主意,刚想拍案奋起,就听门口处有人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柬仁义一脚屋里一脚屋外,手里托着的餐盘差点打翻,一边脑子:自己主子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节操,这么容易就被仇人压倒了!另一边脑子:那个贱人口味怎么这么重,喜欢这样一堆冒油又长满斑点的肥肉!
左右脑子互搏了一阵,柬仁义跳起来,手中餐盘扔在地上,自己跑到屋角吐了起来,这事他想干了很久了,一直没找到借口,今天终于有了。
呕吐的声音加上熏鼻的气味终于打消了青刀的“雅兴”,他翻身落地,皱着眉头,掩住鼻子,“我给你三日,带着疯子的头来见我,不然你就准备被他追着砍吧!”说完,大门不走,从离柬仁义最远的一扇窗跳窗跑走了。
假胖子吐了一口气,死瞪着床顶,这青刀究竟是谁?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面貌,又怎么确定疯子是冲着自己来的?三天?他要是能单枪匹马砍掉那疯子的脑袋就不至于龟缩在这里装个油腻男了,更何况只有三天!不行,要死也得拖个垫背的。他想到这里,忘了一身赘肉的拖累,如猴子般机灵地从床上跳起来追着青刀离去的方向就跑了。
柬仁义吐了个昏天黑地,瘫坐在一堆打翻的美食和熏鼻子的呕吐物之间,翻着白眼无力地喘着气。唉,这样窝囊地活着,还不如操刀子杀过去,拼一个是一个,死了算了。
夜半时分,吊过两个死人的那间怪屋子里灯幽幽地点起,照亮了此刻静坐在方桌边换成贯山堂少堂主言又见模样的假胖子,门被人推开,青刀一步踏入,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皱着眉头问,“头呢?”
这人怎么这么有型呢?皱个眉头都这么好看!心里发着花痴的言又见脸色一片平静,“我知道疯子的下落。”
“那不很好,不去提他的头,还呆坐在这里干什么?”青刀一脸不耐烦地质问,神情间一点不似白日对着一堆肥油肉那般耐心。
“我需要帮手。”言又见坦然地提出要求。
“你不是有个贱人跟班吗?”青刀站得笔直,如同收在直立的刀鞘中一般不偏不倚。
“他太弱,只够端个菜盆子,去了也是送人头,我需要象你这样的高手。”
“你们贯山堂的人都死绝了?”好汉难敌四手,就算堂下弟子只有杀鸡的力气,几千人一起上,累都把那疯子累死。
“你明知我是个冒牌货。”贯山堂的那几个败家子瞒着大堂主偷偷做窝匪,做完年前那单劫案就撤离了绣景城,现如今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等风头过去,倒是他这个浑水摸鱼跟着只做过一单的倒霉蛋被人追着通缉。
“哼,”青刀牵了牵嘴角,少见这么理直气壮的冒牌货,他还没法反驳这句话,“你要多少帮手?”
“我擅长易容,你擅长幻术,你我联手,今晚偷偷摸进去取人头,你敢不敢?”假堂主说这话还对着青刀挤挤眼眉,好似两人很熟的样子,“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趁他不备下手,能得手最好,不行逃起来也方便。”
青刀沉呤,这想法虽然很是冒险,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也许值得一试,“说具体。”
“隔墙有耳,你靠近来,我告诉你。”假堂主边说边对着青刀勾手指。
青刀没动,显然有所提防,怕他使诈。
“你不想杀那疯子吗?”假堂主的眼里冒出光来,温润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水里拔出的刀,连带那眼中的光芒都带着水痕,“我很想他死。”
青刀突然放下了戒心,比起给他下套,这个假堂主此刻应该更希望杀了那个疯子,相对疯子和他的过节,两条人命的仇怨实在不值一提。他走到方桌另一头,坐下,“说吧,我耳不背,听得清。”
“这疯子缜密而多虑,极难瞒骗,一旦投身他的罗网,若被他勘破,你我必死无疑,你若同意我的计划,必须步步遵循,即便心有疑虑也不能中途变卦,否则不如不去,去便是送死,你可答应?”假堂主直视青刀双眸,神情极其严肃。
眼前这人自打在绣景城现身就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也未曾干过什么值得信赖的好事,这开口就要人性命相托,未免太过自信了,到时当然是见机行事。青刀心里打了个转,并未把这人的叮咛当真。
月色下,屋外的院子透着掩不住的灰败,草木杂乱,院墙残破,这座被遗弃的大户人家的宅子无人打理,荒废多日了。青刀借来设局,假堂主痛失柬仁尔和雪媚娘,约在这里谈合作,何其讽刺?柬仁义仰望着院墙上空横出的枝杈,在屋里两人出门前退离了这座刺眼的旧宅。
青灯小院,青山环抱中的一座竹林小院,静谧古朴,这里是吕方寺后山供有钱有闲的香客清修的一座别院,只要给足香油钱,便可得享片刻不受外人打扰的清静,如有有关人生真谛的疑问,还可即时得到驻寺高僧的免费解惑。
两只麋鹿正举步艰难地沿着山道往小院方向攀爬。
一只麋鹿对另一只麋鹿说,“你确定必须这样走吗?”
另一只麋鹿一脸惭愧地回答,“这变形术不是仙术,有相当局限,并不是想变成什么样都能变的,人变人还过得去,变成其他形体还不如易容术看上去真实,若不是能借助你的障眼法,一眼就能看出人形来。”
自打变成这走路都费劲的人形麋(迷)鹿(路)以来,青刀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是被门夹了,不止是被夹到了,而且是被夹扁的那种,竟然会同意这种荒谬的建议,所谓变成麋鹿,就是人先趴着四肢着地,然后靠下针之力让身体变形,把腿缩短变细,身体涨成圆筒,头拉长,头顶长角,就完事了,剩下的,要靠迷心术和真皮囊,让看到的人以为看到了两只麋鹿,而不是皮子底下两个长废了的人。既然要用到迷心术,还要变形和易容干嘛?难道是认为他青刀的迷心术也象这不靠谱的变形术一般只是三脚猫功夫?
越走青刀越后悔,看他变形成胖子还以为这变形术有多神奇,一时动了好奇之心,想感受一下变形的魔力,谁知非但样子没变象,身体还适应不了这新形态,到处都牵扯着,连走个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走不会了,要不是让人看到两只麋鹿在路上争执太过离谱,青刀真想把躬在身边的那只人形麋鹿一蹄子踹翻,不干了。
内心频临崩溃的青刀和那只各种花式走路的假麋鹿一路默默向着小院靠近。
今晚的青灯小院戒备森严,离目标还有三里地青刀已经发现了层层叠叠的暗哨和机关陷阱,如此高密度的警戒,要偷偷接近目标不被人发现显然是不可能的,光明正大地进入反倒是正确的选择。
这一次青灯小院的香客一早就给住持下了免打扰通牒,不需要高僧解惑,不需要小沙弥送温暖,三里地内有活物接近,死生后果自负。
香客的通牒下的很明确,可惜麋鹿们依旧错估了这活物两字的含义。
沉默而执着的麋鹿顺利地越过三道暗哨,就在两人以为得计的时刻,一支长箭当空射来!
麋鹿不会躲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