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次表白之后,手机就再也没收到过叶知淮的消息。
南休思几次想发短信给叶知淮,跟他说那句话并非自己本意,只是迫不得已....
可后来,她酝酿良久,还是没把那个道歉的短信发出去。
南休思想,叶知淮那样众星捧月,心高气傲的人,表白不仅被人无情拒绝,还被人说他的出现耽误到了她的学习,此时就算没生气,也一定在心底记恨她,再也不想跟她有什么交集。
所以那个短信,她没发。
叶知淮说她是他第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这只是仅限于一中罢了,等他离开一中,离开春城,去到北京,去到北大光华,到那时会有更多与他比肩优秀的女孩子,也会有比她漂亮会说话一万倍的女孩子。
人生那么长,未来那么远,他总会遇到比她更好的人。
没必要执着于她。
本以为这件事就放在彼此心底,随着时间冲淡就好,没想到十一月中下旬叶知语神神秘秘突递给她一个盒子,说是叶知淮去北京之前千叮咛万嘱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上的东西。
叶知语到校喜欢卡点这十班人都知道,这也导致后来每天早上她一来大家就会自觉安静下来,而时铃总会在她坐下三秒后到达教室,从无差错。
那天叶知语比平常来得早,似乎就是为了专门给人跑腿赶到学校的,连头发都扎的七扭八歪。
她把东西放在南休思桌上,如释重负般深呼了口气,缓下喘息,说:“这是我哥早上临走之前让我给你的,他还不准我打开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看看。”
南休思当时在刷题,听到是叶知淮给她的东西之后,脸上尽显惘然之色,指着自己不确定反问道:“你确定是你哥给我的?没听错人?”
“是你是你,今早送我哥去机场的路上,我哥硬是给我从床上捞起塞车里,絮絮叨叨了一两个小时你名字,说这是给你的,让我别给错了。”叶知语打了个哈欠,单手撑着脑袋朝南休思挑眉,稀奇道:“你打开看看?没想到叶知淮那小子还会送女生礼物,真是难见。”
“不过你也不要抱有什么太大的期待,那家伙这些年不是学习就是比赛,很难想象他会送些什么直男审美的礼物给女生。”
南休思抿了抿唇,她拿起那个木制小盒子,指腹在上面细细摩擦着,心底在迟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打开。
她属实没想到叶知淮在去北京之前会托人送礼物给她,那这代表着,他是不是没有生气呢?
“打开啊,想什么呢思思。”
叶知语在旁看她墨叽,忍不住开口催促。
其实要不是叶知淮不准她打开看,她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打开了,都不用等到现在。
南休思微抬起头瞟了叶知语一眼,得到她的肯定。
低头手上力道一使,四方木盒像抽屉一样抽出里面的东西,她看到东西时表情一怔,随即茫然地看向正盯着她动作的叶知语,眼神传递困惑的信息。
“什么东西?”叶知语见她当场呆愣住的表情,来了兴趣;她拿过她手中的木盒,小心翼翼抽出来看。
本以为会是什么直男审美的东西,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个银镯子!
那镯子亮闪闪的,做工很精细,可能是考虑佩戴之人日常生活的不便,上面没有什么其它装饰,只是雕刻了些许枝叶作为点缀,使其更加美观好看,那时两人坐靠窗边,早晨斜阳熙熙攘攘错落台面,镯子在阳光余韵中反射出光彩,刺眼夺目,看呆了两人。
南休思指着那木盒拒绝说:“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你拿回去还给叶知淮学长吧。”
叶知语把东西塞回她手中,惊愕地摇头,话里有话地说:“没想到我哥那死脑筋竟然这么浪漫...”
“啊?”南休思不懂她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叶知语解释:“这东西是我哥给你的,那就是你的,是专属于你一人的东西,就算你还回去,最坏的结果也不会转送给其它人,而是直接丢掉。”
说完,她手肘撑着桌面,低下头去看南休思表情,笑得别有意味:“我哥喜欢你啊?”
“?”
“?!”
“咳咳——”
南休思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呛到连咳几声,她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绯色,呼吸都变得不畅,说出的话也变语无伦次,反应很大地摆手掩饰:“没...没有!你哥那么优秀,他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怎...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无名小卒嘛...没...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叶知语被她的强烈反应吓到,她连笑了好几声,说不出什么深意,只是觉得此刻的南休思特别特别好玩,也难怪叶知淮那小子会喜欢她。
她笑着说:“我只是问我哥是不是喜欢你,又不是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哥,怎么反应这么大?难不成...”,话至一半,叶知语扫了眼她绯红的脸,问:“你喜欢我哥?”
“我哥也不错吧,赫赫有名的中考状元,还是全国物理竞赛第一名,是北大光华的保送生,未来不说大有作为,但至少也前途无限,是吧?喜欢他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天知道这些话叶知语是怎么说出来,如果不是面前南休思还在,她已经要去找个花坛吐了...
过往十几年都在和叶知淮不对付,没想到这辈子唯一一次夸叶知淮那小子,还是在试探她未来嫂子的态度。
“没...没有!”南休思脸色从耳朵红到脖子根,她起身拔高音量着急地解释,眼睛红的似快要哭出来“我跟他都没接触过几次,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几乎没单独相处过,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嘛!”
此话一出,前后位嗅到八卦气息,转过身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谁喜欢谁啊?”
“没你们的事儿,转过去转过去。”
叶知语知道自己闹过头了,挥手遣散看热闹的前桌,好声好气地拉南休思手坐下说:“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你不喜欢我哥,行了吧。”
南休思这才消停。
她低头看手中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知语拿过木盒把里面东西拿出来,抓住她左手,在人分神之际给她戴进去,感叹一声:“圈口刚好合适,叶知淮啊叶知淮,你小子不简单...”
虽然叶知淮和南休思两人之间的事态发展出乎意料,但如果格局放开点想的话,与其未来让一个陌生的女人嫁进叶家做她嫂子,还不如支持他追南休思呢,起码高中三年知根知底,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等南休思反应过来时,叶知语已经给人戴好了。
她想拿出还给叶知语,被叶知语按住手腕说:“其实银质这种东西挺便宜的,而且我哥也是个学生,想来也不会买多贵的,你手上这一看就是两元店买来送你装大头的,估计还没二十块,你就收了呗,男生都要面子,你也别驳了他面子。”
为了能让南休思收下,叶知语也是煞费苦心圆场道:“你应该不知道,我们理城人,理城那边男生送女生银镯子是有寓意的,代表着...嗯...”
“代表着什么?”南休思问。
“代表着平安顺遂。”叶知语点头笑呵呵道:“对。代表着平安顺遂,我哥这是在祝你未来的日子平安顺遂。”
她断不能说是叶知淮送她的定情信物吧?如果被南休思知道了这是他送的定情信物,以她对南休思的了解,这玩意她肯定死都不收,所以只能随口胡诌些寓意了。
在理城,她们白族女人一生会有三个银镯子。
一个是十二岁那年父母送的本命镯,一个是意中人送的定情镯,还有一个就是未来子女送的平安镯,这三个镯子分别代表着不同寓意,且缺一不可。
叶知语十二岁那年叶父叶母叶送了她一个银镯子,现在还在她右手边上戴着至今未取下来过呢,所以从她看到木盒中是银镯子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确定了叶知淮喜欢南休思的心意,而白族以女性为主导地位,挣钱养家的事情基本都是女方来做,男方就要在家学习雕刻艺术,让自己有门立身的技术吃饭生活。
她们一家虽常年在春城居住,但风俗还是从那边带了过来,叶知淮从小就跟叶父一起学习雕刻技术,经过十几年如一日的练习,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雕民”了。
其实都不用想就能知道,镯子上面的雕刻是出自谁手,如此精细的程度,没个十几年功底,真雕不出来银镯上那像艺术品的立体枝叶。
南休思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你晚上回去帮我跟你哥说句谢谢。”
叶知语:“你自己去说比我说有用。”
南休思:“可我没他联系方式。”
叶知语不以为意:“那我给你呗,微信Q\Q电话我都给你。”
她现在巴不得这两人赶紧好上,然后嫁进叶家,这样以后对付叶知淮就有杀手锏了,不怕吵架再吵不过他。
南休思不知道她心里那些小九九。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在高考之前和叶知淮有太多的交集,所以拒绝了叶知语给的联系方式,只是让她替她说一句谢谢。
叶知语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办法最后只好泄气答应下来。
她暗自想,叶知淮这小子还得努力啊...
-
十一月底,夏桥在五华找了一个月工作都找不到合适的后,最终迫于身上担子也跑去干了工地。
恰好他去的时候春城已经入秋,虽然白天也热,但相比之前夏天而言凉爽了不少,没有高温预警的情况。
夏桥在里面跟其它四五十岁工人一样,每天搬钢筋铺钢筋,高空作业是常事,为了能供应杨盈住院费和南休思上学,从前在闻泰上班的好友问他近况如何,他都说自己在找了个工地上班,被几人在电话那头嘲笑不知多久,说还不如在闻泰上班,起码不用风吹雨淋。
他们曾问过夏桥有没有后悔赌气离职,犹记夏桥当时笑了一声,没说话,就被几人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删除了好友,从此没再有过联系。
夏桥知道,他们电话挂断后一定会在背后议论他,嘲笑他,说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还会有羞耻心地想去解释一下;可现在他已经不是之前的夏桥了,他身上的重担赋予了他对一个家庭的责任,再丢人也没钱来得实在,不是吗?
他在那干了几天,经常能看见晌午时分热到脱衣服干活的大叔们,更甚至还有直接拿水管往身上冲的,形形色色被钢筋压弯的佝偻脊背,黢黑幽深的皮肤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劳累的证据。
做着做着他渐渐跟几个大叔关系熟络起来,有些是之前住青旅的时候就认识,有些是后来因为一点小事认识的,大家每天一起上下班,上班之前在工地门口的便利店买瓶四块钱的冰红茶,且一定要拿冰箱里面最冰的,不然天气热了难以解暑;还有中午一定要快点吃饭,不然阴凉地就那些,去晚了没地方躺,就只能在大太阳地下席地而睡.....等等,很多工地里的事也是他们带着他慢慢熟络起来的。
相比于在工厂上班,工地更灵活,关系也更融洽,虽然每天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没一处干净,但下班之后和认识的大叔们在外面小摊吃个炒粉喝个啤酒,再高谈阔论吹个牛,日子也还算过得过去。
平常他每月排休了也会去医院陪护杨盈,去跟她聊聊天,帮她擦擦身子,涂抹涂抹药膏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照顾杨盈的护工每次看见他来都自觉退出病房,夏桥不让她把自己来过的消息告诉南休思,她也就守口如瓶真的一点都没透漏出去过。
.
几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转眼十二月份,寒冬来临。
今年春城的冬天下雪下的很早,十二月中旬就开始下了,下的措手不及。
初雪降临的那天,夏桥给南休思发了一条注意保暖注意出行的短信——
【春城下雪了休思,你早上起床去学校的时候多穿点,别着凉了。】
南休思收到短信回:【谢谢叔叔关心,我已经竭尽所能把能穿的都穿上了,现在同学都说我每天像个包子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
夏桥拿手机没忍住一笑,那天是一个周末的中午,他正在吃饭,念着南休思放假才发了个短信过去,平日工作日从不会发短信打扰她学习。
他说:【别人穿的少是别人的事,等他们感冒就知道难受了,你多穿点万一滑倒了还能缓冲呢,他们都不懂,什么包子,别听他们说的。】
南休思坐在书桌前被夏桥的话逗到笑声不止,据几个月短信联系,她时常觉得短信对面的人或许不是27岁,因为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彼此之间对于其它事情上的交流,观点都很跟时代,很年轻化,就像对面是个同龄人,说起话来很舒服,没有隔阂。
她回:【还真被叔叔预言到了,我前几天出门的时候在路口摔倒了,幸亏当时穿得多,不然身上的淤青就不止屁股上两大块了。】
看到消息,夏桥吃饭的手一顿,皱眉问:【你摔倒了?怎么不跟我说?】
南休思不以为意:【不想让你为我担心,也没什么事,就没说。】
夏桥心里火一下子上来,他说:【什么叫不想为我担心就没说?身上都摔有淤青了还叫没什么事?那你认为什么叫有事?什么情况的伤势才到你跟我报备的程度?是半死不活的程度了,还是植物人程度?】
南休思盯着对方发过来的短信,字里行间都在表示生气的情绪。
她跟这个资助人叔叔聊天一直都很谨慎,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或是说到他不高兴的点子上了,他就会突然中断对自己的资助,让她现在的生活一落千丈。
所以在之前的聊天中,她也有意讨好他的意思,说得都是一些让人顺心的话,和日常乐事。
这是第一次她在这位资助人叔叔面前透露不好的事。
果不其然他就生气了。
南休思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她手在对话框打字,想道歉,但没想到比她那句道歉来的更早的,是对方的爱与包容。
夏桥:【叔叔刚刚说话有些不经大脑,吓着你了吧?我这也是怕你出什么事,怕你受伤,知道吗?】
南休思想说知道,但还没等他两个字发出去,下面又弹出几条短信。
【休思,我现在是你的家人了,你可以学着依靠我,信任我,好吗?】
【这一辈子,只要叔叔还活着,都能成为休思的依靠,以后你钱不够就跟叔叔说,在学校不开心也可以跟叔叔说,能给你的,叔叔都给你,只要你能健康快乐地长大,一切都在所不惜,知道吗?】
【我这人没什么文化,说话粗鲁急躁,你多谅解。】
南休思视线定睛在“家人”两个字上,许久许久...
他是她的家人,她可以信任他,依赖他。
他打消了一直像个定时炸弹般留存心底的疑虑,他说只要她健康快乐的长大,为此一切都在所不惜。
她又想哭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万般险恶,会存在有这么温柔的人?
“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一定要等我长大...”
南休思对着手机说。
一整个中午夏桥都拿来跟南休思聊天,就没时间休息了。
吃完饭,夏桥又跟南休思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草草结束了聊天,回工地继续上班。
另一边,南休思写完作业后,也和孟伊元煲了几个小时电话粥后,晚上六七点就上床休息了。
-
次日早上五点半,白雪皑皑的道路上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寒风萧瑟,少年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走在雪地,他戴着帽子,瑟缩脖子,低敛着头,手上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铁铲,一个人,从路口尽头开始铲雪,铲到女孩小区楼栋下。
原本一条被雪覆盖严严实实的路,硬是靠单薄的身子开辟出了条方便走人的大道。
整张脸被寒风摧残地僵硬通红,鼻涕直吸,拿铁铲的手也早在不知什么时候没了知觉,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下,夏桥大脑被冻到发懵,他时常铲着铲着就要停下来愣一下,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而来才继续弯腰铲。
道路两边都是成堆的积雪,每隔一两米就能看见。
早上六点,南休思从楼上下来,看到道路都被清理干净的时候,不可置信惊叹一声,摇头说:“环卫叔叔阿姨们起这么早就开始扫雪了,真是辛苦了。”
她背着书包走出楼道,现在地面上没有积雪了,也就不用顾及滑倒的困扰了,南休思出小区的步伐不自觉加快,她要去赶最早的公交车去学校上自习。
在出小区那个荒无人烟的小路时,少年扫雪的背影和少女快步跑来的身影短暂相交,重合,随即一个站在原地,一个跑向远方。
他们彼此都没有注意到对方,也都没有为对方停留。
那一整个下雪的冬天,夏桥与南休思都在上演着擦肩而过的戏码,明明近在咫尺,明明转个身就能看见的人,却像是被人下了诅咒,无数次错过,错过,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