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降返回地面,两个人多数时候一前一后,只有在保护站理绳时,有几分钟并肩闲聊的机会。都是黎晓唱说得多:
“你猜这条路线难度多少?才5.6,你信么?是不是回头再看觉得好轻松。”
“这条路线还好,你看河对面的大岩壁,太阳一出来就照一天,夏天结组就是石板烤肉啊。”
“等你什么时候能领攀了,我们交替保护,速度就快了,可以去爬更长的路线。”
李澍都只是“哦”的回一声。
黎晓唱探身,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啊啊,不用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不管是比赛获奖还是学业进步,我相信,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他本来,想告诉她的。
在坡顶,清爽的晨风吹得灌木丛哗啦啦地响。在她好奇的目光中,他心跳如擂鼓,仿佛要用手按在胸口,才能平复下来。
他怔怔地,对上她的目光。
我的愿望是,和你在一起,每天都能见到你。
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么?
他嘴唇翕动,却一时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晓唱……”
刚开了个头,手机铃声欢快地唱起来。
“啊,谁一早找我?”她拽过百宝袋,又埋头翻了起来。
“咿,你也要来白河,已经过密云水库了?哦,那接着开……左转……”她在为谁指路,“对,大家就在那个农家院……嗯嗯,有早餐的,你可以一起来吃。”
李澍探询地看她。
她侧头看了看李澍,又对着电话说:“哦,我和李澍先出来结组了,还得一会儿才能回去。”
放下电话,她说:“是程师兄。他开车来白河啦,说要过来接上咱们。”
她看起来,有些开心。
黎晓唱看了看时间,低呼:“哎呀,我们下去吧。还要和大家汇合,吃了早饭再去岩场。”
突如其来的电话扰乱了李澍的思绪,看她急急忙忙准备下降,也没有了开口再说什么的气氛。
两个人下到坡底时,程峻齐已经等在路边。李澍将绳子抽下理顺,黎晓唱将快挂和保护器分门别类一一整理,简要说了早晨结组的情况。
“你们还在山顶吃西瓜,也太奢侈了。”程峻齐仰头向上望去,“上面的风景一定很好吧。”
黎晓唱说:“从后面也可以绕上去的。”
他一笑:“那哪有结组有意思?我有点后悔大一退出登山协会了。不知道现在学,会不会晚了些。”
“不会啊,师兄运动能力这么好,进步会很快的。”黎晓唱认真道,“美国攀岩普及度比国内高,会很容易找到岩馆和搭档的。”
程峻齐开了一辆大众途观,看公里数还是一两年的新车。
“前两年家里买的,”他说,“我拿了驾照后偶尔开开,这不是要去美国,前段时间找陪练认认真真又练习了一阵子。”
黎晓唱笑:“你是趁早晨车少,出门遛车么?”
“也不全是。”他解释,“这不是毕业前,班上想要一起郊游么,说去个没去过的地方。我提前踩踩点儿,正好听说你们在,就想过来看看。”
李澍坐在后排,闷头不语。车过急弯的时候还略显生涩,速度和弧度明显不够流畅顺滑。但他能说什么,说自己高三毕业的假期也顺手拿了个驾照?好像攀比一样。
回到小院里,队友们已经起床洗漱,正围着大桌吃早餐,先看到李澍和黎晓唱背着装备进来,惊讶道:“你俩几点出门?这都爬回来了?”
听完解释又说:“唱姐你偏心啊,一早就带李澍结组,那我过生日的时候,怎么不带我呢?”
“吃你的油饼吧!”黎晓唱在他后脑勺弹了一下,“我又不是三头六臂,哪儿能带那么多人。你去问你自己师父啊!”
说笑之间,程峻齐停好车进门,大家又是一阵惊讶。有和他相熟的院友问:“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他大方落座:“毕业旅行踩点,来和你们取经啊。”
老吴支招:“附近倒是有几个景区,也有农家院和漂流什么的,适合班级聚会。”
曾勇揶揄道:“需要有人带路不?唱姐来过好多次白河,她熟。”
“哪有。”黎晓唱耳根发热,“我熟的都是岩场还有徒步路线,不大适合全班去,景区我可是一个都没去过。”
“没事,我看黑龙潭什么的就在主路上,一会儿过去转转。不过可以先观摩一下你们攀岩么?还挺感兴趣的。”
早饭后,众人去到河边的岩场。大家摊开地布,整理好装备,三两成群,老队员们挂好几条顶绳路线,供大家一同练习。
程峻齐也拿出相机,特意走到半山坡上,回身用长焦拍摄众人攀登的照片。队员们都围上前去,兴高采烈地翻看自己的潇洒身姿。他也拍了河畔风景和鸟儿,黎晓唱一一辨识:“白鹭、苍鹭……这个小家伙是棕头鸦雀……这个是山麻雀,哦,和我们城里经常看到的麻雀不一样的……这个是翠鸟,好漂亮的小翠。哇,你竟然拍到它捉鱼了,好厉害!”
程峻齐惋惜道:“恰巧拍到了,不过200mm的长焦还是差太多,就有个影,还都糊了。”
“那也不错啊,小翠速度很快的,能抓拍到就挺厉害。”
两个人又说起一些共同认识的朋友,也是校内拍摄野生动物的高手,聊得十分投契,直到有人招呼黎晓唱去监督新人练习,她才反应过来,歉然道:“啊呀,我还有任务,先过去了。”
“没事,是我来得突然,打扰你们练习了。”他看了看时间,“我去黑龙潭和精灵谷,估计都看完也傍晚了,再回来找你们吧。”
他指了指背包:“我带了些吃的,都在包里,就先不背了,你们大家分吧。”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我们出来都自己带吃的。”
“你们社团的风格我知道,艰苦朴素,我就是享乐主义那一拨的。”他笑,“我都背过来了,别让我再背回去了,就当帮我解决负担,好不好?”
午餐时大家围坐一处,啧啧称赞:“猪肉脯、牛肉干,鸭脖……太**了,我们今天可真是沾唱姐的光了。”
“什么叫沾我的光?”她不好意思去吃那些零食,盘腿坐在一边啃着烧饼,“好像你们不认识程师兄似的。”
“哈哈,”大家笑,“程师兄也不是来投奔我们的。”
黎晓唱不和他们打哈哈,看李澍也坐在一旁,不发一语,向他扬了扬下巴:“小澍你多吃点啊,刚才都爬了一圈了,补充补充体力,下午继续!”
“哦。”李澍应了一声,还是低下头,默默嚼着面饼。
晨间的快乐和勇气,就如同山间的雾气一样,在鼎盛的阳光下消弭不见。无论是早晨在车上,还是刚才在河边,两个人并肩说笑,你一言我一语,也没有多少别人插话的机会。
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却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
傍晚攀岩队回到农家院,程峻齐也从两个景区踩点归来和他们汇合。他问了老板要了一间空房,说当晚也住下,夜里不开山路返城了。
门外斜坡上停了辆农用三轮车,留给他停车的位置略为狭小。程峻齐正打算开上来,李澍建议:“还是倒上来吧,明早好出。”又站在一旁转角处,“我帮你看着。”
程峻齐笑了笑,调转车头,在李澍的指挥下将车端正地塞到空隙里。他观测准确,口令到位,明显也颇有经验。
程峻齐拎上背包,拍了拍李澍的肩膀:“师弟可以啊。”
正好黎晓唱跨过门槛出来,也笑道:“咦,小澍深藏不露呀。”
李澍应道:“我家大院也不好停车,总看我爸停。”
黎晓唱看到二人搭着肩,嘻嘻一笑:“哦对,正好。和你俩商量个事儿呗!”
“我们有两个队员堪线,从怀柔那边翻山过来的,昨天就露营来着,今天想在大通铺挤挤,不过男生那边塞满了,就多一个人。”黎晓唱竖起食指,“师兄你那边是个标间吧?”
程峻齐点头。
“那,能不能拜托收留我们一个队员?我们也能省半间房钱。”黎晓唱将李澍向他推了推,“就……小澍吧。反正你们熟。”
程峻齐笑起来:“没问题啊,正好有人聊天。”
打开房门,三个人都愣在原地。
说好的标间呢?为什么是一个,大、床、房?
程峻齐和李澍面面相觑,背着背包,都愣在原地。
黎晓唱喊来老板:“刚才电话里,您不是说留了个标间么?”
“是啊是啊,这是两张床拼起来的,本来就是个标间啊。”老板解释道,“小伙子说他就一个人嘛,我就没挪床。”
房间逼仄,床边还摆放了床头柜、茶几和小沙发,要想挪开,得把零七碎八的家具都先腾出来,颇要费一番周章。
程峻齐和李澍一时僵住,挪也不是,不挪也不是。
黎晓唱“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俩大男人,磨叽什么啊?大通铺都能睡,两张床拼起来有什么啊?又不是不够宽。”
两个人不好再说什么,在房间里各自整理洗漱用品,都觉得黎晓唱说得没错,但就是哪儿有点别扭。
先更这么多吧,不熬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十三章 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