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等妙玥醒来时早已看不见康熙的身影了,妙玥还有点不习惯,以往她应该是和康熙差不多时间醒的,没想到今日康熙醒得这样早。
“皇上何时走的?”妙玥随口问道。
“回主子,万岁爷寅时便起身回乾清宫了。”
“寅时?皇上今日怎这般早?”妙玥诧异道。
要知道寅时才凌晨三点左右,搁以前她大部分这时候还没睡呢。
啧啧啧,难怪昨晚她见康熙的黑眼圈那样明显,也不知道下次见康熙他的黑眼圈会不会加重,变成熊猫眼。
不过一想到康熙一向严肃的脸上顶着两个熊猫眼,妙玥就觉得自己忍不住想笑。
檀心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能感觉自家主子好像有点莫名的开心,檀心悄悄挠了挠脑袋,真是难懂。
妙玥看了眼外面还未泛白的天,心里又伤心起来,唉,这段时日来天气越来越冷,天也亮得越来越晚了。
虽然这样想有点缺德,但是妙玥还是挺高兴的,那就是如今钮祜禄皇后身子不好,她们这些嫔妃不必天天早起去请安了,她也不用冒着这样冷的天气早起请安。
这时坤宁宫内,近来醒得越发迟的钮祜禄氏今日也醒的格外早。
“主子,天还早着呢,您要不再睡会儿?”马嬷嬷也没想到今日主子会醒得这样早,想着如今天儿越发冷了,怕主子冷着了,便这样劝道。
“无碍的嬷嬷,我现在也睡不着了,你去拿张炕几和纸笔来吧,我写点东西。”钮祜禄氏吩咐一旁的马嬷嬷。
马嬷嬷还想劝劝,但见主子认真的模样,还是转身叫人抬张炕几来,顺道叫宫人再多加几个炭盆子,早晨寒气重。
钮祜禄氏拿起笔时,还未开始落笔,就已经能感觉到手腕的无力,愣神间一滴墨水便已落在纸上,墨点黑的像是人间难以存在的彼岸花,纯粹而浓烈。
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没人发现她的无力,钮祜禄氏凝神静气地下笔,刚开始字迹还有点抖动,不过写着写着倒和她平日的字迹差不多了。
钮祜禄氏把自己这段时间内想的事尽量用自己额娘能看懂的内容表述,只有额娘能救妹妹了,这件事也是这段时日里她才想明白的。
她也真是可笑,以前口口声声怨恨着额娘,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倒是心明眼亮了起来。
写着这些字的时候,钮祜禄氏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但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从小到大经历的点点滴滴……
儿时对额娘的怨言,遭受的白眼与轻视,日日夜夜从未间断的规矩、内务学习和深夜里悄悄哭泣的一个个深夜,还有初进宫时的意气风发对未来的满心期待……
这些记忆好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但又好像就是昨日才经历的事似的。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嘀嗒”一声,一滴眼泪滴在了书信的末尾处,瞬间一朵泪花绽放在纸上。
钮祜禄氏也被突然掉落的泪水吓一跳,下意识地快速用手擦拭,速度之快,动作之隐蔽连最近的春生都未发现。
钮祜禄氏看着纸上格外明显突兀的泪痕,立马想把这页纸撕毁,重新拿张纸来写,但双手刚放在纸上,她又犹豫了。
最后,她还是把这张准备作废的纸和其余纸张用几张银票裹住放进了早已放在一旁的两个荷包里。
正好也到用早膳的时候,钮祜禄氏强撑着坐起身来,在床上用完早膳,然后很是爽快地用下了药汤。
“嬷嬷你去把梳洗的宫女叫进来吧,今日我可要好好收拾收拾见额娘她们,咳咳。”话音未落,钮祜禄氏未曾压下的咳嗽一下连声咳出来了。
马嬷嬷赶忙上前轻轻拍打主子的后背,又递上杯温水给钮祜禄氏顺顺气儿,一旁的春生倒是格外利索地出去让梳洗的宫女进来。
娘娘自从病后,就很少梳洗打扮了,平日里哪怕是万岁爷来,娘娘也不怎么用心打扮。今日许是因为钮祜禄氏的两位福晋进宫,娘娘她也生出几分打扮的心思吧。
钮祜禄氏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人影,心里很是平静,虽已有段时日未曾照过铜镜,但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精力的衰退。
尤其是这段时日,光是看见她枯瘦苍白的手,和越来越无力的身体,她心里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只愿今年的冬天不要太冷,让人心寒吧!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巴雅拉福晋和舒舒觉罗氏福晋两人恭敬行礼。
“额娘快请起,快给额娘赐座。”钮祜禄氏好似精神气儿又回到刚入宫时似的,说话间看不出一点的虚弱。
当下巴雅拉氏心里的担忧才放下一点,近来京城里关于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甚至都有说皇后活不过今年,害得他们钮祜禄氏一族的人担忧不已。
幸好,皇后看起来状态还不错,至少暂时还不用走那一步棋了。
“皇后娘娘您玉体健康就好,咱钮祜禄氏一族都为您的身子操心呢,生怕您有点事儿。这几日钮祜禄府里,臣妇已经带着全府后院之人为皇后娘娘您日夜祈福着。”巴雅拉氏一脸真挚地说道。
钮祜禄皇后脸上也露出恰当的心疼,“真是劳累额娘您了,您如今年岁上来了,可得多注意着自己的身子,本宫这里一切都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省得玉姿她在府里天天担心着您,这段日子可是消瘦了不少。”
听到这里,钮祜禄皇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但随后便恢复了自然。脸上做出认真的神情好似听巴雅拉福晋的话入了神。
一旁的舒舒觉罗福晋和巴雅拉福晋比起来倒显得沉默不少,全程微微低着头,做出聆听的样子来。
说了小半个时辰,太皇太后那边派人过来请巴雅拉两人,钮祜禄皇后只好不舍地送别二人。
等看不见两位福晋的身影时,钮祜禄氏才把一直强忍着的咳嗽咳出来,咳完后,她清楚地感受到喉咙里涌现的淡淡血腥味。
她装作无事的模样,端起面前的茶杯,用清浅的茶水压下喉咙里让人不适的血腥味。
马嬷嬷几人倒也没发现钮祜禄氏的不对劲,只悄悄靠近低声说:“主子,荷包已经递给两位娘娘了,这是巴雅拉福晋让奴婢交给您的。”说完,马嬷嬷就递上一个做工精致的金钗。
钮祜禄氏看着眼前熟悉的金钗愣住了片刻,接过马嬷嬷手中的金钗,下意识地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这是她进宫前送给玉姿的生辰礼,她现在还记得玉姿脸上当时收到这个金钗脸上开心的模样。
但随后钮祜禄氏发现了这个金钗不对劲的地方,下一刻,面前的金钗被她拆成了两截,露出了一张纸条。
……
出乎妙玥的意料,随着天气逐渐入冬,钮祜禄皇后的身子居然意外地好了起来。
刚开始后宫众人都以为今年的家宴可能要由佟佳贵妃和其余嫔妃共同操办时。
没想到后来皇后居然莫名地好了起来,还和佟佳贵妃两人一起操办了这次的家宴。
就在众人以为皇后没事的时候,皇后又一下病倒了,而且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不多时皇后居然就已经卧病不起了。
景仁宫内,妙玥也是一脸懵逼,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真的是经历了大起大落。
刚开始钮祜禄皇后身体一下好了起来,她还惊讶了一下。
直到那段时间里筹备家宴时和皇后亲身相处了不久,她才开始相信皇后娘娘是好了,还纳闷她明明记得钮祜禄皇后是当上皇后没多久就死了的呀?
结果皇后她说好就好,说病也就病,只把她糊弄得团团转。
这不是刚结束家宴不久,她还没从筹备家宴的事里缓过来,实在是进宫以来她玩得实在是太过惬意了,都快不适应高强度的“职场生活”了,但还没等她缓口气就收到了皇后病重的消息。
妙玥只好拖着两个小小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灵魂飘去坤宁宫。
见到钮祜禄皇后的第一面,妙玥的疲惫就被吓飞了,好吧,她不该在背后蛐蛐一个病重的人的。
是的,如今只要看见钮祜禄皇后模样的人,都很难说出她病得不严重的话。
明明前几天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今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吸干了的人干,整个人瘦得像是一张人皮黏在一架人骨上似的。
原来还算饱满的脸颊,也一下凹了进去,脸上的颧骨高高“耸立”。
但还没等妙玥的同情心泛滥,皇后的下一句话吓了她一跳,“马嬷嬷你先带人下去吧,我和贵妃说几句话。”
像是看透了妙玥的心里话,皇后还特别不符合她人设的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放心,我已经去请皇上过来了,他一会儿就到。”
妙玥听见这番话,心里诡异地冷静了不少。
而原来看妙玥总是阴阳怪气的马嬷嬷,今日却格外的安静,红肿的双眼再不见平日的神气,只安静地带着殿内的众人退下。
“对不起。”等众人退下后,皇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妙玥觉得自己好似见了鬼。
“没…没关系?”妙玥迟疑片刻说道。
钮祜禄皇后只是笑笑,“你现在不必把我当作皇后看,现在是我有求于你的时候,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