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才惴惴,道:“此前卫贵人腹痛难止,贵妃娘娘命太医仔细诊治,太医说卫贵人是……有些疾痛在身上,还不易侍寝。”
“什么病症?”康熙眉目极冷。
“是女子的病症。”徐良才说得隐晦。
康熙正皱眉间,梁九功来禀,“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近来表妹来的十分殷勤,对他更是体贴万分,再也没有过的柔情似水,康熙勾唇,大概知道卫氏是个什么情况了。
想到昨日佟国纲为他解忧,他心头微微一软,罢了,也是卫氏太胡闹的缘故,让她出出气,“传。”
梁九功忙出去了。
长绮自打从承乾宫回来后便一直称病不肯再去佟贵妃那儿请安 。
佟贵妃也不肯放过她,眼见卫氏称病,索性找了个太医给她看诊,称她腹痛是因为得了不可说的恶疾,暂时不能侍寝皇上。
长绮听了直叹她有妙招,当即乐得在后宫消闲。
她消闲了,安妃便常来走动,自己捡了这么个便宜,心里只有乐的,这宫里可见还是得靠她。
故而她来此将贵妃这些日子的动向悉数道明。
长绮咬着李子直乐呵,安妃见状也不急,轻罗小扇徐徐扇动,扇面上的苏合香扑面而来,道:“你不着急?”
“贵妃想要自己的孩子,我急什么?”
安妃撩起眼皮子看了长绮一眼,不想她一下点透缘由。
贵妃若是要自己的孩子,那么胤禔……胤禔想必也还得养在她名下,毕竟是大清的皇长子。
“若是贵妃有了自己的孩子,怕是后宫要热闹了。”安妃莞尔,一个皇长子,乌雅氏还不知生个阿哥还是公主,若是再来个自己的孩子,皇上也得考量几分。
“热闹的不是后宫。”长绮又吃了一个李子,递给安妃一个。
安妃触到她的目光微微一停,不敢接话,好生机敏的女子。
她伸手接过李子,试探道:“后宫不热闹,还能哪里热闹。”
长绮笑而不语,二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在庭院中看到敬事房的人去了东面的屋子里。
安妃飞快地看了眼她,只见她笑眯眯地看着,丝毫不见不平,哪怕一丝哀意也是没有的,不知她是真的心如止水还是善于伪装。
日子平静,长绮埋头在草图之间,康熙再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正伏案忙劳。
屋中几扇窗子都开着,几案上的牡丹一枝独秀正在吐芳。
长绮看到人来,迅速收了东西,压在砚台下面,上前行礼,“皇上。”
“在忙什么?”
“没什么?”长绮笑着吩咐青萍等人上解暑的饮子,“去拿些清凉糕来。”
青萍颔首应下。
康熙来到桌边,视线从砚台下露出一角的纸上,坐在炕上,脱去了鞋子,斜靠在一侧,长绮坐在一边儿,给他轻轻扇风,“皇上今日得空了?”
“嗯。”康熙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穿着一如既往简素,头发也松松挽着,像是汉家的发髻,虽然随意了几分,却十分清丽可人,更有几分温婉之姿。
康熙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长绮抬眸一笑,言语活泼,“好多点了。”
青萍走进来,长绮接过茶盘,将糕点一一摆好,梅子饮放在一边儿,“这几日我们都在用这个消暑,皇上可要尝尝?”
“梅子汤?”
“是,色泽好看,是通贵人做的呢。”
康熙目色微微一深,看进她眼底,企图找出一些其余情绪,“吃醋了?”
“吃醋?”长绮微微一愣,旋即认真道:“可醋了,牙酸软。”
康熙眉梢染了一丝笑意,伸手,长绮没有放在他的手心,反而豪气一拍他的手掌迅速收回,叫他落了个空,“放心,我不酸,男人嘛,我懂。”
说着还给他挤挤眼睛,康熙被她逗乐,将她拉到身上,垂视的眼眸之中有几分凉意,“你很懂男人?”
长绮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认真道:“嗯!”
“从哪儿懂的?”康熙拆掉她的发髻,长绮去拉头发,被他捉住手臂,“做什么呀,头发乱了。”
“本来也乱。”
“才不乱呢。”长绮道:“青萍给我梳得可好了,我喜欢。”
“你喜欢……”康熙觉得她虽常常表现出恭顺温柔来,但这些温柔总是伴随着情事,可除此之外的时候,她常常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前些日子你闹出风波害的嫔位没了,你让朕为你的一片心意都打了水漂。”
长绮见他提此事,眉眼染上一丝感动,朝他靠近,诚挚认真,“多谢皇上。”
康熙没吭气,好整以暇等待她说下去,长绮笑着望进他眼底,“多谢皇上给我撑腰。”
“撑腰?”康熙鼻间是不屑地冷嗤,“荒唐行事,还要将贵妃和那些无子的妃嫔送去北三所,朕都不敢下这样的令,你到是胆大,也冷酷。”
长绮抿了抿唇,支吾道:“是有些过头了,但是真的可以省好些银子。”
“花的是朕的银子,又不是你的,需要你替朕做决定!你是泄愤还是借此标榜,或者是为了气贵妃,你自己心里清楚!”
长绮唏嘘不敢再言,康熙推她,“一边儿去,热不热。”
长绮起身,一下一下给自己摇着扇子,康熙夺过她手里的扇子给自己摇了几下,长绮见他没好气地睨着她,拿起一边儿的梅子饮,笑笑,“尝尝?特别好喝。”
康熙移开视线,长绮凑过去,“要我喂你吗?”
见他不吭气,长绮将杯盏凑到他唇边,“这么热的天,皇上尝尝,热着了可怎么是好。”一边儿拿过扇子给他带去暑气。
康熙接了杯子一饮而尽,眯了眯眼睛,“有点酸。”
“下次我多放几块糖。”长绮将青白瓷盘里的清凉糕递过去,“再尝尝这个。”
康熙吃了一块儿,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长绮笑道:“皇上吃着,我去理一理头发。”
她坐到妆镜前,拢了半天头发,最后扭成一个发繤。
康熙见此,走到桌边,道:“叫奴才来。”
长绮叹唤了一声青萍,青萍忙进来,看到妆镜前的人,忙给她重新疏了头发。
长绮一直在镜子中瞧他,见他坐在了自己之前做的位置上,还移开了砚台下的图纸上,眉心微微一皱。
康熙看着图纸辨认了一会儿,像是房子,这是什么?
“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小孩子玩儿的,用来堆砌拼凑。”
康熙了然,“怎么想起弄这个?可是想给朕生个儿子?”
长绮笑而不语,头发梳好,她对着镜子瞧了瞧,“好看。”
她走过去,笑盈盈道:“我画的如何?”
“你倒是有天分。”康熙莞尔,“我没见过这样的图纸,交给造办处如何,看看他们能不能做出什么来,若是你画的东西有趣儿,太子喜欢,朕一定赏你。”
“好,都给你。”
“朕记得你会画木仓图,为何不画了?”
长绮顿时笑开,“我瞎画的皇上也感兴趣吗?皇上若是看重我,不如让人来教我,栽培我。”
“若是将你栽培出来,你拿什么报答我。”
“若是将我栽培出来,我对皇上有助益,皇上要怎么赏赐我。”
康熙嗤笑,刮刮她的脸,“好大的口气,若果真能做出来,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长绮想了想,忽地勾唇道:“我想要……你的心,像水晶一样剔透的心。”
康熙一愣,触到她眼中的缱绻与炽热,心口忽地迅速跳起来,一时竟然无言,见她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嗤的一笑,她什么身份,也敢如此狂妄!
他的心……他脑海里不由闪过发妻赫舍里的容颜,一阵刺痛卷过心头,那时候默默相守的日子真是好,可惜斯人已逝,只剩下他和保成。
“想要朕的心?”他眼眸锐利又寒冷,虽是笑着却带着几分讥诮。
那讥诮是三分轻蔑,三分厉色,和几分冷酷和压抑的怒。
长绮看到了,明显感觉到的怒意,笑眯眯地凑过去,吻了吻他,“当真了?我才不要你的心呢,我只要串水晶葡萄。”
康熙心里的凉薄减退几分,摸了摸她的脸,眼神是探究,“敢糊弄朕。”
“逗你玩玩的吧,整日板着脸有什么意思,”长绮一笑,眼中粲然,“我想学怎么用木仓。”
见她移了话题,他也将刚才那一丝不悦拂过,可心有又生出几分怪异的感受,并没有因为她只要水晶葡萄而痛快起来。
“你能画木仓图,不会不知道怎么用吧。”
“我还知道骑马要先跨上马鞍呢,难道我就一定会骑马吗?”
康熙掀唇一笑,眼神带着几许警告,“你人在后宫,用什么木仓,危险。”
长绮笑,难道他以为她会一木仓把他的妃子崩了不成,“倒也是,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拿去试试,若是做不出来,别怪我头上就是了。”
康熙见她放弃得十分轻松,也乐得见此,想到一事,笑道:“朕过两日要去京郊观禾?”
“又去?”长绮略有些激动,康熙淡笑,“忙完了春耕便是夏耘,京畿就在脚下,朕不看无以知天下。”
长绮望着他,“你是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