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瑜和胤禛相携着去了御花园,留下太子妃和三、五两位福晋站在原地,眼神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万籁俱寂,几个宫女回到殿内,看见满桌狼藉,还看见几位主子的裙摆上还沾着些瓜子壳、花生皮屑什么的,忙走过去询问可要换身衣裳。
被宫女的声音惊醒,几人面面相觑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着宫女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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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吴婉瑜,还不知道她先前一番话,在几人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她正跟胤禛在御花园说话呢。
说着说着,突然就说起年后要给弘晖请武师傅的事情。
年后弘晖便是五岁的大孩子了。
而按照康熙之前下发的旨意,宫中内外,皇室宗亲里所有年满六岁的孩子都要去上书房读书。
“旨意里虽只写了上书房,但也不可能只叫他们读一读书就给放回府,一般下午的武艺和骑射也是要参加的。弘晖他还小,上不得马,估计会从蹲马步和拉弓箭开始练起。”
“到时候一帮孩子窝在一处,比的可不就是谁蹲的时间长,谁又能把弓拉满?”
胤禛说到这里,沉吟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知道福晋素来心疼弘晖,但这是他长大路上不可避免要有的磨练,还是需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不然到时候别家府里的孩子都早早练习过,唯独只有弘晖一人半点没接触过,岂不是会叫他被人耻笑?
胤禛也在上书房待过,最是知晓那个圈子向来以实力说话。
吴婉瑜先前听到胤禛要给弘晖请武师傅,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太早了?弘晖他还那般年幼,小胳膊小腿的,要是练坏了怎么办?
于是就想反对,想着再推几个月,等弘晖周岁满五岁了再说也不迟。
然而待到后面听完胤禛的话,方才知晓他心里担心的是什么。
但还是迟疑着问,“那别家府里……”
胤禛无奈看她一眼,“我打听的几家,也基本都找好了武师傅,正练着呢。”
言下之意,他预备年后再开始找,就已经算是很晚很晚的了。
吴婉瑜听懂他的意思,终于不好再推脱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忍着心疼,温声道,“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劳烦爷,这几天开始找起来吧,等……等到过完年,再把武师傅接到府里来给弘晖上课。”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说完以后还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为的是弘晖。
可怜的孩子,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年后要面临什么,估计还在傻乐呢。
也是养了孩子以后,吴婉瑜才有那么一点点,开始能够理解她现代的父母了。
——总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想让他每走一步都是在光明正道上,为此烦心伤神,偏还一点不敢透露给孩子知晓。
不过……吴婉瑜出神想着,她绝对不会走上她父母的后尘!
绝对不会妄想干涉孩子的所有喜好和决定,不会把孩子当成牵线木偶。
只要他们快乐平安长大,成为有道德有良知的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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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回府,吴婉瑜先告诉了弘晖这个消息,本以外孩子会“啊”的一声,然后开始愁眉苦脸。
谁知他却是意外的惊喜。
一双黑黝黝如同葡萄般闪亮有神的大眼睛,立时就放出了光彩,“武师傅?”
“弘晖要开始学武艺了?那弘晖可以骑马吗?是不是还能摸弓箭?”
“弓箭好不好玩呀?小马……小马是不是跟来宝一样可爱?”
说着说着,又忽然皱起了眉头,“要是我拿小鞭子打疼了小马,它会不会踢我呀?疼不疼?”
吴婉瑜先是被他的反应惊了一惊,还来不及品尝“孩子长大后有了自己想法”的苦涩,就被他话中意思吸引,最后忍俊不禁,伸出双手在弘晖软软糯糯的面颊上重重搓了两下,“就你?还骑马?”
“这么说吧,即便是最小的马,也比你高呢,你确定你能爬得上去?”
弘晖闻言嘟起嘴巴,“我可以叫人抱我上去呀。”
“那你怎么下来?”吴婉瑜挑了挑眉毛。
弘晖:“叫人抱下来呗。”
“万一小马带着你跑不见了呢?身边没有宫人,你要怎么下来?”
这倒是个问题!
弘晖顿时怔愣住,然后从榻上的小桌子缓缓爬下,抱着白蝶给他特制的小抱枕陷入思索。
吴婉瑜坐在旁边也不管他,手里拿着几页纸张看。
她白天入宫的时候,一般只带白蝶和白灵两人,甘嬷嬷则是被她留在府里坐镇。
若是寻常小事,则由甘嬷嬷自己拿定主意;大一些不好拿定主意的,甘嬷嬷就会写在纸张上,等她晚上回来了再一一批阅。
吴婉瑜此时手里正在看着的,就是今日甘嬷嬷未能解决得了的事情。
几眼看完,沉吟一会儿,她走出去对着容春细细嘱咐几句。
待回到屋中,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正巧弘晖回过神,本想开口说自己想到了从马上下来的办法,谁知被她手里的信封吸引了视线,“额娘,那是什么呀?”
吴婉瑜也就随手递到他手里,示意他打开。
信封里是几张薄薄的银票。
弘晖“咦”了一声,拿出银票对着看了几眼,“额娘,这是钱吗?”
吴婉瑜应着:“嗯。”
弘晖又问了,“谁给额娘送钱呀?这是不是就是书里写的,贿赂?”
吴婉瑜好悬差点被一口茶水噎死,她把茶盏重重放回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一声闷响,“你平时看的都是什么书?”
她不记得三字经和千字文里有这个词语呀?听说前段时间胤禛给弘晖加了功课,开始读诗经了,然而……诗经里什么时候出现过“贿赂”二字了?
而最可怕的不是他知道“贿赂”这两个字,而是他居然知道这两字背后代表的意思,并且还能从她今日收了银票的这个行为联想到“贿赂”上面去!
吴婉瑜不相信这是什么皇家天赋,于是皱着眉苦思冥想,弘晖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带坏了?
然后就看见弘晖不解的偏了偏小脑袋,“是一本红色的书,在额娘寝室里找到的。”
吴婉瑜身子一僵,“红色的书?”
弘晖伸手比划了两下,“书皮是红色的,有点儿小,我抱着比千字文省力呢,但是里面的字却很小很小,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是吃力。”
“我只看了几页,就被甘嬷嬷给收走了,对了,那书上好像还有几个人,什么游书生,方娘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乍然回过神的吴婉瑜扑过来,紧紧捂住了嘴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吴婉瑜只觉得,社死也不过如此了,居然被四岁的儿子发现自己看那种很不正经的话本子。
“你你你!”吴婉瑜气得口齿都不流利了。
而弘晖只是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羽随着眨眼动作一下一下在吴婉瑜手背上刷着。
一时间心里密密麻麻起着各种名为“不自在”的小疙瘩。
她放开捂着弘晖小脸的手,脸孔绷紧,做出认真严肃的表情,“以后不许随便进额娘寝室翻找东西,知道了吗?”
弘晖低低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这很不礼貌,额娘的寝室,里头所有东西都是额娘的,弘晖要进来就需得先问过额娘才可以,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若是额娘没有经过弘晖同意,就趁着你去上课的时候偷偷进你房间,把你的玩具弄乱,你会开心吗?”
弘晖则是又眨了眨眼睛,抿着小嘴巴不说话。
吴婉瑜看弘晖还是不解,心下有些无力。
他还太小了,没有**的观念,估计也不觉得自己的房间被额娘翻了有什么不对。
吴婉瑜只得绞尽脑汁想着各种比喻,方才叫他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额娘是不喜欢弘晖进额娘寝室,还是不喜欢弘晖动额娘的东西呀?”
吴婉瑜依旧绷着脸,“都有。”这次是话本子,要是下次是某些带着颜色的小本子呢?
她人虽然很正经,但毕竟……饮食男女。而且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她发誓她只是想知道古人都是怎么开车的,才会……才会好奇这些。
况且她会知道这类**的存在,也是因为太子妃,谁叫她俩爱好基本相同呢,所以太子妃那边要是有了什么好看的,也常会给她带上一份……
这些她都特别谨慎地锁在了床底板下的某个小箱子里,为了就是保证不让胤禛看见。
而弘晖刚刚说的那本,不过是类似《西厢记》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叫胤禛看见了也没什么,吴婉瑜才会看完了顺手放在床上的。
谁又能料到会被弘晖看见呢?
甘嬷嬷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次也没跟她说。
害得她刚才还在想是谁带坏了弘晖,却不知坏人竟是她自己!
吴婉瑜一边应着弘晖的问话,一边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来想去,试图找出个罪魁祸首来把锅背起。
……
“哦,那弘晖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说完,他从榻上站起,认认真真给吴婉瑜拱手鞠躬,“弘晖给额娘说对不起。”
吴婉瑜:……
吴婉瑜手指突然抽动两下,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被弘晖现在的小模样给萌的。
一时间心里划过一阵阵暖流,胡思乱想的脑子又恢复了正常,她情不自禁把弘晖紧紧抱到怀里,“额娘也有不对,刚才太严肃太凶了,弘晖有没有被额娘给吓到?”
弘晖摇了摇头,“没有,弘晖知道额娘说的是正事。”
他说完,想起来什么,又把那几张银票推到吴婉瑜手里,“额娘,你还没说这是哪里来的呀?”
吴婉瑜瞄了一眼,“这是你五格舅舅叫人送来的。”
“五格舅舅?”弘晖逐渐迷茫。
这也正常,五格只在弘晖满月的时候来过一次,后面几次来都是找原主和胤禛借钱的,又哪有时间空闲去想弘晖这个小外甥呢。
“是额娘的弟弟。”吴婉瑜拍了拍弘晖的小脑袋,转身把几张银票重新收到信封里。
收拾的时候顺带数了一数,里头一共是五百两。
她上次回府,就跟她阿玛和额娘把话说清楚了,她借的那五千两可以不要五格还,但是胤禛那五千两,便是把五格卖了,也要把钱凑出来还给胤禛。
这倒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出嫁以后就不认娘家人。全是因为她想借机整治五格罢了。
她当时还说了,叫她阿玛和额娘,以及五格的那个福晋,通通不许帮他,务必叫他自食其力,哪怕去码头搬麻袋也要赚回五千两,还给胤禛。
眼下距离她上次回家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五格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吴婉瑜就以为他是存心想赖了这回事儿呢,没想到今日居然送来了五百两。
吴婉瑜心下松出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惋惜,弟弟不能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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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婉瑜把银票收拾好,又重新递给弘晖手里,“你等下回前院的时候,去你阿玛书房走一趟,把这钱交给他,就说是你五格舅舅还给他的。”
弘晖一边迷茫,一边把钱接过。
直到出了吴婉瑜的院子,他脑里都还在回想着同一个问题:这样跑腿的活,额娘为什么要交给他?为什么不交给宫人去做呢?
他回了前院还要背书的,哪里有功夫去等阿玛回府然后专门跑一趟?
弘晖就这么带着满腔苦恼回了前院,踏入房门一瞬间,又倏地想起来自己之前到底遗忘了什么。
于是看了看手里的信封,细想一会儿后,眼珠子逐渐发亮。
他匆匆走进屋子,急急拿起桌上毛笔,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撕下来,找了个空白的信封装进去,又在信封外写上“额娘亲启”几个字。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开始打发人去阿玛的书房前盯着,没多久,宫人就回来道,“贝勒爷回来了。”
弘晖面上一喜,连忙丢下手里的书本,抱着两封信就兴冲冲往胤禛的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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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微风清凉。
吴婉瑜沐浴完,换过一身干净的白色中衣,又披了件外衫,静静坐在榻上等着白蝶的消息。
也没等多久,白蝶就过来了,脸上表情看不出来是喜还是悲。
她微微一服身子,“福晋,打听出来了,贝勒爷今儿派人给李格格传了话,说是回府后……会去看她!”
说完,白蝶深深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吴婉瑜脸上的表情。
心里轻叹一口气,福晋此时……应该很伤心吧?
谁知福晋的声音听起来却很雀跃,“真的吗?”
白蝶“腾”地一下就抬起头,直直望入吴婉瑜那闪动着喜悦和解脱的眸子里,“啊?”
吴婉瑜耐心又问了一遍,“消息属实吗?”
白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很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应是真的,奴婢还问过了,李格格下午亲自去了一趟大厨房,从上到下都赏了一遍,还点了几道贝勒爷平时喜欢吃的热菜。”
这也是某种潜规则和信号了,胤禛不管去谁的屋子里,总不可能是一上来就睡觉,通常还要先干些别的,比方说一起用顿夜宵,说说话,看看书亦或者听听宫人弹曲儿,待到氛围有了,情绪也起来了,一切才会水到渠成。
所以通过这些动作,常常就能知晓胤禛今儿准备去谁的屋子里。
吴婉瑜在知道胤禛终于打算去睡别人了以后,心里满满都是激动,太好了!她终于可以不用伺候人,可以自己睡觉了!
当下就把茶盏往桌子一放,外衫一甩,“关门!睡觉!”
白蝶有些急了,“福晋……不、不用再等一等吗?”
“有什么好等的,有这等候的功夫不如早些睡觉,毕竟明儿还得入宫呢!”吴婉瑜笑着下榻,经过白蝶时,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能有时间休息还不好吗?”
白蝶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福晋……福晋说的是。”
“嗯,我最近有些累,可能晚上就不起来喝水什么的了,所以屋子里不用派人守着,叫容春在外面留几个人就行,你跟白灵也都下去早些休息。”吴婉瑜嘱咐着,然后又似想起来什么,“屋里,给我留盏灯。”
“是。”白蝶也不问留灯要做什么。
只是看着福晋半分伤神的意思都没有,她心里就放心多了,当下也扬起唇角,走到吴婉瑜床前,给她把床铺好,又放下两边的帷幔。
然后回身走到屋子各个角落里,把灯都熄了,最后只留下一盏靠近床边的,“福晋,这个亮度够吗?”
吴婉瑜的声音闷在被子里传出,“可以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等到大门“咿呀”一声被关上,吴婉瑜才满脸兴奋地伸手在床头某个小盒子里摸索半天,掏出来一把铜钥匙,然后轻轻掀开身下的褥子,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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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月光不是很好,懒洋洋倾洒下来,并不怎么明亮,反而叫独自屹立在夜幕里的大殿凭空多了几分寂寥。
然而殿内,隆重打扮了一番的李格格却是半分都感受不到的。
她正翘着手指掀开屋子中间摆放的香炉顶盖,“这香是不是有些过于浓郁了?”
宫人闻见,上前两步,轻轻嗅了几口,“不会的,这味道正正好。”
然而宫人即便这么说了,李格格这心还是不上不下的。
要是放在以前,她何必这般忐忑?
不过是因为近来福晋复宠,自己又连着挨了贝勒爷几顿骂,好长时间没能伺候贝勒爷,方才会一时没了分寸,担心自己准备的这些无法戳中爷的心意罢了。
李格格怔怔放下顶盖,在屋子里又走了两圈,一会儿怀疑灯是不是太亮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妆容花了。
也不知磨蹭了多久,方才听得外头响起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是爷来了!”
李格格立时一惊,唇角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就自觉勾起了恰好的弧度。
她盈盈上前,连看一眼都来不及就屈膝跪了下去,“爷,您来了。”说着,还刻意凹了一下姿势,力求能让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完美展露在这人眼前。
下一瞬就听得头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嗯,起来吧。”
李格格笑着起身,先抬眸羞怯地看了贝勒爷一眼,方才试探性的伸出手欲要去拉他,谁知却被他躲过。
李格格一怔,来不及反应,就听得眼前贝勒爷说,“弘昀呢?”
弘昀?问弘昀做什么?
李格格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暖阁位置,“弘昀已经睡下了。”
胤禛:“既然已经睡下了,那爷便明日再来吧。”说罢看也不看李格格,转身就要走。
李格格顿时急了,也顾不上什么女子讲究柔美,步子大开,匆匆几步追上去,“爷?”
“爷?”
胤禛脚下顿了一顿,终是转过身来,半张脸被隐在夜幕里,只有下巴被惨淡月光照着,他转过身来以后也不说话,沉默地转了转手里的佛珠。
李格格终于追过来,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就问,“爷要去哪里?”
闻言,胤禛只觉胸口处的信封一烫,带着某种温度。
他努力放柔语气,“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与福晋说,正巧弘昀也睡了,就不在你这里多留了。”说完,又看了李格格一眼,“天凉,多加件衣裳。”
吩咐完以后,径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留下李格格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也转不动了,身子软软一瘫就要倒下去,好在被宫女眼疾手快扶起,“格格,您怎么了?”
李格格却还死死盯着胤禛离去的方向,嘴唇被咬破出血了也丝毫未发现,半晌,她才哑着嗓子,“刚刚,爷说,要去福晋那边?”
宫女一惊,声音不自觉带着几分虚,“贝勒爷……想来是有什么急事……”
李格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嘴里还在喃喃说着,“爷进门,第一句话问的……是弘昀……”
“爷……不是来看我的?他是、他是来看弘昀的?知道弘昀已经睡下了,他就半眼都懒得看我,怎么,我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说到后面,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有种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宫女此时已经要被急哭了,她一手被李格格用力恶狠狠地掐着,痛感很快遍及全身,人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然而她还要顾及着格格的情绪,免得叫她说出更多不该说的,回头再传到贝勒爷和福晋的耳中,那格格才算是真正的完了!
宫女开口就是一阵哭腔, “格格,格格您千万莫要多想啊!”
“贝勒爷就是想起来什么急事,着急与福晋商量罢了,等到过几日事情解决,贝勒爷就会想起格格来的!”
“呵。”李格格冷笑一声,晃了几下身子,重新颤巍巍地站好,“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呢……”
她说罢,寂寥转身,一步一步往自己的侧殿走,眼泪不知何时簌簌落下,偏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边走,一边回想起之前自己还算得宠的那些年。
她一直以为贝勒爷心里是有自己的,然而现在有了福晋做对比,她这才知道,真正被爷放在心上以后,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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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
守在夜风中的两个小宫女,正坐在门口的小绣墩上,身下围着一张厚厚的被子。
身后是极弱极弱的烛火,从门缝投出一点点来,在地上拉出一条细细的线。
两人此时正在窃窃私语,“……不熄灯,福晋……该不会是在难过吧?”
“可是看白蝶姐姐的神情,又不太像啊。”
“那福晋是在做什么?她平时睡觉可不点灯的。”
“谁知道呢。”
两人说完,又朝着灯火通明的侧殿看了一眼,“这个时候……”
“哼,也就得意两天罢了。”
“说得很是,哪怕贝勒爷不来,福晋也有宫里德妃娘娘的宠爱呢,听说啊,贵妃娘娘对福晋也可好了,还有太子妃……”
“咳咳。”
两人正缩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不想头顶忽然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两人倏然一惊,纷纷从被子里抬起头来,看清眼前人后直接吓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就要行礼。
“行了行了,闭上嘴,别弄出什么动静!”苏培盛蹲下来,冲着两人低声威胁了一番。
而这个时候,胤禛已经绕过她们,轻轻推门进去了。
门打开,又关上,只发出一声极小极小的细响。
而吴婉瑜正趴在床上,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手中话本里,便是听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被风吹动发出来的声音,于是头也不抬,继续专心致志地研究古人是如何开车的。
直到……一只大手突然从头顶上落下,一把将她手里的话本子抽走。
吴婉瑜才尖叫了一声,飞快撑着床板坐起往后退,整个人缩到角落里。
“福晋莫怕,是我。”
胤禛不想会把福晋吓成这个样子,立时就后悔了,忙把手里不知道什么的书一收,膝盖一曲,跪到床上,把福晋轻搂到怀里温柔细致的哄着。
吴婉瑜:……
她此时一脑子空白,还以为大晚上的见鬼了,那鬼还要来抱她,于是想也不想就一脚踹了出去。
谁知那鬼竟是早有准备的,一手搂她还能一手准确无误地捉住她的腿,温热皮肤接触一瞬间,理智这才完全回归。
而后嗅觉慢一拍恢复,吴婉瑜闻到自己周身已经被胤禛身上的香气浸染,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爷?”
胤禛“嗯”了一声,继续拍着她的后背,“福晋没事吧?”
吴婉瑜这才吐出一口气,随后想到什么,美眸一瞪,“爷做什么这么吓人?”
胤禛苦笑,“我也不知道福晋这般不经吓。”本来只打算逗弄一番的,谁知道这样呢?
他话一说完,又倏地发现此话很有为自己开脱的成分,按照福晋现在这个性子,听到了多半是要不高兴的,于是在吴婉瑜还来不及开口之前,他又从善如流,“是我对不住福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突然出现吓人,也不该拿走福晋手里的书。”
“不过……福晋刚刚是在看什么?连我进来了也没发现?”他走路的声音虽然轻微,但不至于没有。
加上夜间万籁俱寂,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应该极为明显才是,可福晋偏偏一点儿都没有听到……
他这么随口一问,反倒叫吴婉瑜瞬间僵硬住了身子,“没、没什么!”
“嗯?”胤禛只是看着她的反应,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有什么,于是怀疑地眯了眯眼睛,“福晋?”
吴婉瑜抿了抿唇,有些不悦地开口,“爷怎么来了?”
她话题转移得很是生硬,几乎还带了几分迫不及待,叫人一听就能听个明白。
胤禛简直要被气笑,他微微松开吴婉瑜,拉开彼此一些距离,转头看向被胡乱丢在被子上的某本可疑之书,“方才福晋是在看这个?”
吴婉瑜顺着他的目光找到“那辆车”,心里陡然一惊,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把书抱到怀里,脸颊红似欲要滴血,“没……”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胤禛反正是不懂什么害臊的,看那本书被福晋搂到了怀里,当下就长臂一伸,直接摸到福晋胸前,指尖打转两下,等到福晋身子微微一颤,他就火速把那本书拿到手里,翻身下床,站在地上。
吴婉瑜:……
啊啊啊啊胤禛这个狗东西!
他怎么会知道她锁骨那里怕痒的!
吴婉瑜带着一脑子尖叫,继续朝胤禛手里的“车”扑过去,然而身子才探出床外一点点,就被人强势有力的把身子翻过去,再背对胸的锁到怀里。
那本书就在吴婉瑜跟前,被胤禛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点点打开。
吴婉瑜只得咬着唇,无奈闭眼,不忍再看自己的社死现场。
然后就听得头顶,胤禛轻笑一声,缓缓将书里颜色最重的一段念出来,什么“朱蕊”,什么“雪峰”,什么“沁出”又什么“含入”……
每念一个字,吴婉瑜就觉得脸上的热意浓郁几分,最后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像是倒在了岩浆里,下一刻就要被完全淹没。
“原来福晋喜欢这一种?”胤禛满是深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吴婉瑜睁眼一瞧,手里的书页已经被翻过了不知好几页,从密密麻麻的黑字,变成了白纸黑字的图画。
他指了指里头几个姿势,沉吟着,“这倒是我没想过的。”
又看了一会儿,“这个不行,福晋你腿上没有力气,站不住的。”
“这个倒是可以,但是福晋你能掰出这个姿势么?”
“滚!”吴婉瑜终于忍不住,朝着胤禛说出自她穿越过后最恶狠狠的一句话。
然后浑身就剧烈颤动了起来,是胤禛在笑。
笑意从他胸腔传出,震在吴婉瑜后背上。
吴婉瑜情不自禁伸手捂住脸,觉得这辈子怕是没脸见人了。
然后下一刻,整个人又被胤禛轻轻一推,倒在床上,头顶覆下一道身影,“既然福晋喜欢,那就试一试吧。”
……
次日,吴婉瑜又是在一阵酸疼中醒来。
这次不是她自己一人,胤禛也在,此时已经穿戴完毕,正道貌岸然地坐在她床前,伸手在她背后不知捣鼓着什么。
看她醒了,胤禛忙开口安抚,“福晋醒了,别动,我在给你上药呢。”
吴婉瑜没说话:……
一直到胤禛给她上完药,又穿好衣裳,把她整个人翻转过来以后,才用尽全身力气拿起床上一个枕头朝着胤禛狠狠丢过去,“滚!”声音还带着沙哑。
胤禛站在原地,正面受了她一个枕头以后,才嬉皮笑脸凑到她跟前来,“福晋生气了?”
“你偷藏**,我都没生气呢。”
吴婉瑜一瞪眼,“你还想生气?”
胤禛飞快摇头,“不生气不生气,所以福晋也不要生气。”
死皮赖脸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历史上那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雍正大帝。
吴婉瑜气得一阵阵头疼,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本想把身子转过去,谁知转到一半就听得腰间“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腰间这一声,胤禛自然也听到了,当即就着急忙慌地过来检查,“福晋怎么了?”
吴婉瑜淡定转回去,“请太医吧。”
胤禛:???
吴婉瑜:“好像是腰扭到了。”
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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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吴婉瑜没能去贵妃的承乾宫报道,经过胤禛请假,又经由贵妃首肯,一应宫务被移动到了四贝勒府来处理。
太子妃和三福晋几人也来看过。
吴婉瑜只得做出是夜间受了风寒,一时着凉的病怏怏模样。
等到几人走了,唯有太子妃一人留下时,方才把额头上的白帕子一丢,“都怪你!”
太子妃先是一惊,“怎么了?”
吴婉瑜沉默:“那个话本……就是你上次来,给我那几本,被胤禛看到了。”
“看到怎么了?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回事儿……”太子妃说到一般,忽的伸手捂住嘴巴,眼眸微微睁大,“你们照着话本子学了?”
吴婉瑜有苦难言说不出,只能又瞪了太子妃一眼,“反正这东西我是不要的了,改天你过来全部带走。”
若是此时她可以动弹的话,其实是很想要现在就翻身下床,撬开床板,叫太子妃现在就通通带走的。
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不说她现在能不能动,就说一会儿,胤禛就要回来了,要是被他看见这一床底板“干货”,只怕不知要兴奋成什么样。
昨儿她还听见了呢,胤禛说这书不错,若是还能找到的话,可以再买一些……之类特别不要脸的话!
太子妃眼睛在她身上梭巡了一圈,忽的倾身过来,仔细看了几眼,“我也是这才发现,你脖子下还有痕迹呢,手腕也有,还有你这嘴唇,是被咬破的?被……”
吴婉瑜没好气的,“不是他,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太子妃便点了点头,“原是这样。”说完还有点儿羡慕,“你与四弟感情真好。”
对此,吴婉瑜只想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好在太子妃及时恢复了正经,“你这病得快些好起来了。”
吴婉瑜往被子里缩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太子妃:“大李氏那边,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太子爷他不想把大李氏的事情,放在几个年节里来办,所以打算避一避。”
李氏是太子的侧妃,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她甍逝后,毓庆宫那头也得把后事适当地操办起来。
而弘皙作为李侧妃的亲子,虽说不用守三年的孝期,但多少也该意思意思守上几个月。
到时候要是因为守孝,赶不上出席除夕家宴,太子爷只怕会对李侧妃又痛恨几分。
吴婉瑜闻言,也沉默半晌,最后道,“我知道了。”
她之前原以为是腰部扭伤,谁知太医来看过以后,只说是腰肌劳损,估计是运动量太大的缘故,叫她贴着膏药,好好休息几天就行。
吴婉瑜至今还记得,当时太医说出运动量太大几个字时,甘嬷嬷和白蝶、白灵等人那不敢置信的模样。
吴婉瑜将这事儿给太子妃也说了一遍,太子妃当场惊呼,“那话本真这么厉害?”
吴婉瑜只道,“厉不厉害的,你回去了与太子爷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太子妃一甩帕子,“那还是算了吧,我要是把这些话本子交给太子爷,他估计也只会寻别人去试。”
说罢,她看吴婉瑜状态还算好,便施施然起身,“这几日的事情我还能帮你分担一些,但是等李侧妃走了,我要操办她的后事,只怕就要忙得闲不下来了。”
吴婉瑜点点头,“我过两日就回宫去帮你。”
太子妃一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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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婉瑜就这么又躺了两日,才回到宫里。
佟贵妃一见她的身影,当下就似笑非笑朝她看了一眼又一眼。
连着三福晋和五福晋等人的神情也不太对。
吴婉瑜对此很是迷茫,然后又想,不会是她跟胤禛的事情传到外面来了吧?
于是给贵妃请完安以后,忙拉着太子妃走到角落里,“怎么了这是?”
太子妃被她的反应逗笑,“不是你的事情,你别着急。”
吴婉瑜这才松出一口气,“不是我就好。”她可不想被别人当作谈资。
然后就听见太子妃的声音带着笑意继续想起,“是五弟妹。”
吴婉瑜挑了挑眉:“嗯?”
你这么一说我就来兴趣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