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老四和小十四一同过来,德妃就知道,今天是不能把吴婉瑜留下来了。
她有些遗憾地看了吴婉瑜一眼,很快扬起笑脸,慈爱地看向小十四,然后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心疼地帮他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大中午的跑过来,热了吧?”
“快进来,额娘这就让人去做你最爱喝的绿豆莲子羹。”
说完以后又转向胤禛,声音不太热切,“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也一起进来吧。”
吴婉瑜下意识看了胤禛一眼,就见他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德妃的区别对待。
他顺从地对德妃点了点头,“是。”
然后就牵起吴婉瑜的手,跟在德妃后面往正殿走了。
进入正殿,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几人心头的燥意顿时消去不少,头脑也跟着恢复清明。
一落座,十四就迫不及待地发问,“额娘,刚刚您和四嫂在说什么呢?怎么外面围了那么多人?”
胤禛跟着沉了沉脸,他也很好奇。
他攥住吴婉瑜的手,关心询问,“刚刚发生了何事?”
吴婉瑜下意识看向德妃,正好对上她偏冷的眼神,暗含警告。
吴婉瑜只能抿了抿唇,低声回答,“妾身刚刚在同额娘说起如何调.教宫人之事呢。”
“是么?”胤禛脸上神情明显不信,正欲开口再问些什么。
吴婉瑜连忙捉住他的食指摇了摇,“真的没事。若有事的话,妾身一定会跟爷说的。”
这时候德妃开了口:“老四你这次着实不像话。”
“一次送回来那么多宫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那个贝勒府怎么了呢。”
“让额娘担心了,都是儿臣的不是。”胤禛从善如流地接了一句,又道,“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儿臣已经向佟额娘禀报清楚了。”
“这也是想到额娘您这段时间身子不适,不敢多做打扰的缘故。”
吴婉瑜在心里偷笑。
而德妃勉强挤出来的笑脸也险些支撑不住,“是么?”
“是啊,听说那些宫人实在可恶,累得四哥连跑了好几趟承乾宫呢。”一旁十四阿哥好像是感觉不到他自家额娘的尴尬一般,还在一旁补充着细节,“额娘,以后我出宫建府的时候,您可得给我好好挑选宫人,再不能像这次一样了。”
十四说完,德妃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支撑不住,黑得有些可怕。
吴婉瑜却是赞赏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这个小十四,有点白切黑呀。
他难道不知,胤禛出宫建府的时候,那些宫人便是德妃亲自挑选的吗?
小十四敢说这些话,也就仗着他是德妃最宠爱的儿子了,换做胤禛,只怕德妃早已破口大骂。
十四说完也没去看德妃脸上的神情,他凑过来,挤到吴婉瑜身边,“四嫂,上次您给我寻的弓箭实在是好,教习骑射的师傅夸了我好几次呢。”
“然后……四嫂,我想要一匹汗血宝马,您看能不能帮我寻一寻啊?到时候需要多少钱,我让额娘给您。”
“胡闹!”吴婉瑜还没开口,一旁胤禛就黑着脸呵斥了一句,“你几岁的年纪,能降服得了汗血宝马吗?”
“老四你这话就不对了,小十四的武艺骑射可是得了皇上夸赞的,不过是一匹汗血宝马,你还担心他降服不了吗?”德妃在一旁听着胤祯跟吴婉瑜讨好献媚,心里本来就有些酸溜溜的。
再听到胤禛呵斥十四的话,酸意顿时转化为怒气,竟是想也不想就冲着胤禛发飙。
德妃几句话说完,母子两个脸上表情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十四夹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左看看额娘,右看看亲哥,怔愣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吴婉瑜连忙出来救场,“不过一匹汗血宝马,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四爷他也是担心十四弟到时候降服不了,反而容易受伤。”
可胤禛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福晋身子还未好,如何有心力去寻马?”
吴婉瑜头发简直发麻,脑海里快速搜罗着补救的话,“……寻马这事,又不是我自个儿去寻,交代一声让下人去寻不就好了,爷,您这是关心则乱了。”
吴婉瑜一边说,一边暗暗瞪了胤禛一眼,示意他别再说话。
而胤禛见她都这么说了,也抿着唇不好再说什么。
那头十四阿哥见四嫂一口答应,顿时惊喜地欢呼了起来,“四嫂真好,谢谢四嫂!”
吴婉瑜:“要谢就谢你四哥吧,我虽答应了下来,但最后寻马还是得你四哥手下的人去寻。”
“谢谢四哥!”十四也很干脆,扭头对着胤禛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声音清亮带着无尽活力。
胤禛别扭地轻哼一声,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对着十四道,“切莫玩物丧志就好了。”
吴婉瑜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兄弟两人互动,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他俩明明是一母同出的兄弟,现在交情看着也还不错,再过几年为何会闹到历史上那种地步?
思考期间,吴婉瑜眼角不小心瞥见德妃,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不会是因为德妃吧?
因为德妃总是无条件的偏疼小十四,才闹得兄弟二人感情不睦,最后小十四还不小心被老八给趁机忽悠了去?
这边吴婉瑜不小心陷入思索,那头胤禛已经跟德妃有来有回又说了好几句话。
而小十四还黏在她身边,白皙的俊脸有点微微绯红,他迟疑了许久,才小小声在吴婉瑜耳边道,“对不起啊四嫂,我以前一直以为您性格刻板,不敢接近来着。”
“要不是四哥跟我说,我那把弓箭是您费尽心思找人打造的……我还不知您竟也这般关心我呢。”
十四说着,瘪了瘪嘴巴,“可是,四嫂,您送我的那把弓箭,跟送给十三哥的那把,是不是一样的呀?”
吴婉瑜:……
好家伙,你搁我这演林黛玉呢。
她摇摇头,“你二人力气不同,趁手的弓箭自然也不一样,但那都是我命人特意按照你们两人的力气专属定做的。”
这样子,十四总不能还说她厚此薄彼了吧?
吴婉瑜心想。
可谁知,十四阿哥还是不太满意,“我瞧着他那柄弓箭上的花纹细致了许多,还以为他那把贵一些呢。”
吴婉瑜诧异地瞪大眼睛,“你就因为几个花纹的事吃醋?”
十四点了点头,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是啊!”
“我是四哥的亲弟弟,他待十三哥处处都比对我好算是怎么回事?”
“十三哥的那把弓箭,不仅花纹细致很多,还是四哥亲自去送的呢。而我那把,花纹粗糙难看不说,还是苏培盛送来的。”
“怎么,我不配四哥亲自跑一趟吗?”
吴婉瑜:……
这她没法回答。
她扭头去看胤禛,就发现胤禛跟德妃已经说完了话,两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和十四的对话呢。
不同的是,胤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而德妃脸上笑容则要虚假一些。
吴婉瑜伸手握住胤禛的袖子晃了两下,“四爷,您来回答吧。”
胤禛轻咳了两声,“我送弓箭那日,十四弟你不知跑哪里去了,而十三正好在御花园同十二说话,我就顺手把弓箭交给了他。”
“我那日寻你……寻了约莫得有两刻钟,都没寻到,后来遇到梁伴伴,他说皇阿玛有事找,我才只能把弓箭交给苏培盛,命他转交给你。”
“至于花纹……十三他向来心灵手巧,他那弓箭上的花纹,许是他自己雕琢的吧。毕竟他之前就有寻过我,让我给他找一套雕刻工具。”
十四听完惊了惊,“原来是这样。”
胤禛看他一眼,“不然呢?”
“我还当四哥偏心呢。”十四很快恢复活力。
胤禛则是冷哼一声,他先看了吴婉瑜一眼,又看了看德妃,转头对十四道,“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直接问我,要是不方便的话,问你四嫂也是一样的。”
“哦,对了,过段时间你侄女生日,你可给她备好礼物了?”
十四闻言又愣了愣,然后看向德妃,“额娘?”
德妃立马笑道,“好好好,额娘帮你准备就是。”
十四:“不,额娘还是给我银子,我自己准备吧。”
德妃有些稀奇:“可你如何会懂小女孩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十四:“额娘没听四哥怎么说的?这是要我亲手准备呢。而且我想起来,弘昀百日的时候,我去四哥府上赴宴,月月可是把她最喜欢的糕点都让给我了呢。”
十四态度很坚定,誓要从德妃手里抠出点银子来不可。
“再说了,儿子很快就要出宫建府,额娘答应过的,到时候会把这些年帮儿子存下来的银子,都还给儿子。额娘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面对十四的要求,德妃还是一脸宠溺,“好了,本宫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你那几分银子呢。”
母子两个笑呵呵说着这些年存银子的事,另一头吴婉瑜无聊地一扭头,就看见胤禛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几分落寞。
胤禛……是在羡慕十四吧?
亦或者,是想起了孝懿皇后?
吴婉瑜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
*
从永和宫出来。
胤禛才有时间问吴婉瑜之前发生了何事。
吴婉瑜一五一十同他说了,末了问他,“你刚刚说五格没有机会去青楼,是怎么回事?”
胤禛摇摇头,“等回府我再同你说吧。”
“好。”吴婉瑜顺从地跟着胤禛往宫外走。
临到承乾宫门口时,她想起一事,“爷,劳您在这等一会儿,妾身要去趟贵妃娘娘宫里,把娘娘上次说的花样子给她送去。”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胤禛就站在承乾宫门口的宫道上,对她扬了扬手。
等一刻钟后,吴婉瑜从承乾宫出来,就看见胤禛和十四正在说话。
两人说着说着,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吴婉瑜连忙躲到承乾宫大门后,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
然后就听得十四激动地说了一句,“八嫂对我那么好,四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你太过分了!”
说完扭头“噔噔噔”跑远了。
吴婉瑜从门后出来,“爷?”
“无事。”胤禛像是手里捏了磁铁一样,等吴婉瑜一跨出承乾宫的大门,他就忙不迭伸手过来精准无误地牵住了吴婉瑜的手。
吴婉瑜本想挣脱,但努力了半天都挣脱不动,又不想在宫人闹出什么笑话,只能任由他去了。
“妾身刚刚听十四弟提起了八弟媳?”
“嗯,你都听到了?”胤禛问。
吴婉瑜:“妾身只听到最后一句。”
胤禛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段时间十四同老八走得近了一些,还有上次,我听说老八福晋带着十四出宫,去外城玩了。”
“外城鱼龙混杂,我交代他无事莫要乱跑,他就发了脾气。”
“这个十四,真是太任性了!”
此时刚过中午,日头稍微西斜了一些,但温度还是燥热不已。
吴婉瑜和胤禛两人才从永和宫出来没多久,身上就已经黏了一层细汗。
估计里衣都被打湿了。
吴婉瑜只是走了几步,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一时也没有心情继续追问,“下次再见到十四弟,妾身会替爷问问他缘由的。”
“爷,还是早些回府吧,一会儿弘晖下课回来看不见妾身,该着急了。”
胤禛却道,“我送你出宫,你自己回府就是。”
“这几天户部忙得很,可能我要到晚上才能回去。”
吴婉瑜听他说起户部,有些好奇,“户部在忙什么呢?”
胤禛:“不过就是追缴银子的事,估计说了你也不懂。”
“对了,过几天,可能我要出京一趟,去苏州。”
“好,那妾身帮爷准备行李。”吴婉瑜抿着唇,又想起来胤禛还有个绰号——“抄家皇帝”,所以……他不会这段时间都在抄别人家吧?
胤禛:“也不用这么快,动身前两日我会同你说,你到那个时候再准备都行。”他说完,忽然手上一用力,把吴婉瑜搂得更紧一些。
吴婉瑜不自在地扭了下腰,耳畔胤禛就跟如临大敌一样,“别动!”
吴婉瑜:…………
这、大白天的……不是吧?
不过这次却是她误会了胤禛。
因着胤禛这句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吴婉瑜此时满脑子充满了不健康思想,一时也没注意胤禛做了什么,只眼角余光瞥见他手高高抬起,好像在自己头发上摸了一把什么。
再回过神来时,胤禛已经松开她,拿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放在她面前,“我专程让人打造的簪子,你瞧瞧如何?”
他把镜子放得太近,吴婉瑜睁眼瞧去,只能看见自己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还有两道弯如月牙儿的眉毛。
吴婉瑜:“爷,妾身瞧不见。”
胤禛这才恍然大悟,忙把镜子又往后挪了挪,见吴婉瑜侧着头看来看去寻找方位,只能把镜子递到吴婉瑜手里,“你自个儿瞧吧。”
吴婉瑜这才得以窥见头上簪子的全貌,只见她发上多了一根簪子,通体由金子打造,顶端做出花朵模样,花苞中间镶嵌着一颗水色流转的翠绿玉石,玉石周围点了蓝色和绿色的珐琅,犹如星空璀璨一般。
吴婉瑜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审美这东西,果然还得看雍正啊。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穿的是雍正嫡福晋了,要是换做乾隆的福晋……那画面可就不是一句窒息可以概括的。
“簪子很好看,妾身很喜欢,谢谢爷。”吴婉瑜这一刻的笑容发至真心,语气也婉转柔和得不像样。
听得胤禛喉头顿时紧了紧。
声音蓦地就哑了下来,“那今晚……”
“今晚妾身约了月月一同睡觉呢,爷要一起吗?”
胤禛:……
他泄气一般,“算了,你好好陪着月月他们几个吧。”
“好。”吴婉瑜又弯了弯唇角,眉眼尾稍处风华倾泄。
然后下一刻就猝不及防被胤禛按着靠在了朱红色宫墙上。
吴婉瑜立时大惊失色,一手捏紧镜子,一手去推胤禛,“爷,这还是在宫里呢。”
“不在宫里就可以了?”胤禛眯了眯眼睛。
吴婉瑜心下骇然,你这说的什么骚话!
她忙不迭道,“大白天的,你……”
“我知道了。”胤禛忽然松开她,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
吴婉瑜心下只来得及吐槽一句,整个人就被胤禛拽走了。
这一路上健步如飞,几乎走出残影。
吴婉瑜只勉强跟了一会儿,脚下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在胤禛回身及时,弯腰一抱,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了,然后转身继续往宫外走。
吴婉瑜只恨不得拿个帕子遮盖住脸,然而她也知道,估计是没用的,毕竟她入宫不是什么秘密。
丢人,太丢人了!
……社会死亡不外如是。
吴婉瑜放弃一般把头靠在胤禛的脖颈外,过了一会儿又发觉,不用自己走路确实挺舒服的,而且胤禛走得快,身侧微风划过,身上好像也就没有那么热了。
此时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不远处御花园的某处假山丛中,正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惊讶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是……老四?”
……
这头吴婉瑜被胤禛抱着上了马车。
光线昏暗下来一瞬,吴婉瑜手上的镜子也无声无息掉在了马车车厢的地面上。
然而此时两人都没有心思顾及到一面镜子的归处。
“爷?”吴婉瑜有些后怕地推了推胤禛的身子,他怎么跟上来了呢?说好的去户部呢?
马车车厢虽然宽阔,但胤禛就像吃错了什么药一样,不仅没有把吴婉瑜放下来,甚至还更亲昵地……把吴婉瑜放在他大腿上,双手还暧昧地在她腰肢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吴婉瑜有些怕痒地动了动身子,随即就被胤禛大掌按住,低沉的男音在吴婉瑜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喷洒,“福晋别动,我送你回府了再去户部。”
那也没必要叠着坐吧,车厢又不是没位置了。
吴婉瑜侧坐在胤禛大腿上,脚下踩着的花盆底堪堪碰到地面,她试着往下压了压脚尖,勉强能触碰到车厢底部。
“爷还是放妾身下来吧,不然就这样一路回去,爷该脚酸了。”
“我的脚没问题,反倒是心里有些酸。”
胤禛说着,伸手握住吴婉瑜葱白纤细的手指,紧紧贴在心口的地方,眸子里的柔情犹如洪水倾泄一般,直接溢了出来。
可吴婉瑜却像是对浪漫过敏。
她在手指贴上布料的那一瞬间,表现得如同被什么灼热东西烫到,手指火速挪开,眼神也在车厢的墙壁上游移着。
看得胤禛不禁叹了一口气,“福晋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吴婉瑜抿着唇,手指偷偷攥紧,握在掌心,“以前的事不必再提。”
“那……那日福晋说的,要同我好好过日子,还做数吗?我可是一日都不敢忘。”
吴婉瑜:……良心有点痛。
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痛。
她缓缓开口,“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为何福晋又如此抗拒我的接近?”
“我只是不太习惯罢了。”吴婉瑜瞥过脸,不去看他。
“你我夫妻,有什么不习惯的?”
他一说到这,吴婉瑜可就来劲了,她“噌”地一下扭过头,“那爷还记得,你上一次来我房里是什么时候吗?”
“昨日。”胤禛面不改色。
吴婉瑜:……大意了。
“不是,我指的是你来我房里过夜,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胤禛:“二月初七。”
“今天几号?”
“六月十四。”
胤禛说完以后,吴婉瑜只瞪着他,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胤禛也只能自己意会,“所以福晋是怪我冷落你了?可是,我二月,五月都随着皇阿玛巡幸塞外,中途两个月则是出京办差,我在府里本也没待多少时日,不是吗?”
吴婉瑜:“那些先不说……”
“不说就不说。”胤禛握住吴婉瑜的手,掰开,见掌心里有几枚月牙一般的指甲印,立时心疼地捏了两下。
吴婉瑜则是被他这话接的,差点说不下去,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之前想说什么,“我问的是再上一次,你来我房里是几月?”
胤禛有些不太确定地想着,“好像是除夕?”
“除夕你是去的李格格房里。”
“元宵?”
“元宵去的宋格格那里。”
“……”胤禛没话说了,他在外办差,哪里有心情记得那么多,于是,“福晋记得?”
“记得,是十月初九。再往前一次,是四月十二。再再往前,就是前年了。”
等于一年只来了两次,亏胤禛也好意思说。
“我那是太忙了……”胤禛有些心虚。
吴婉瑜也没在意,“旁的年份不说,就说去年,爷一共在我房里待了两夜,在李格格处待了二十三夜,宋格格处七夜。”
胤禛这人,是真的清心寡欲,寡得跟个和尚似的。
吴婉瑜也是穿越一回才知道,其实清朝皇子阿哥,真的没有多少时间谈情说爱,但这也有可能是康熙帝太会跑的缘故吧。
他一年要往塞外跑两次,有时候还要下江南,去避暑山庄。这些时间里,只有少数几次能带上皇子福晋。
毕竟他们一路行程太过匆匆,跟打游击战似的,突突过来,没几日又突突回去了。
要是再带上女眷,行程就会被一拖再拖,且女眷身子娇弱,极容易生病。
而除掉巡幸塞外的时间,皇子们还要经常出京办差,古时候旅途只靠马车,一来一回就得一两个月,再加上办差的时间,可能一个季度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胤禛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是很忙。
吴婉瑜其实能够理解,但不代表她能够接受被冷落,“但爷总有时间回府的,对吧?”
胤禛沉默。
手上力道也跟着微微松开,吴婉瑜趁机脱离他,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去,“其实妾身也没有怪罪爷的意思。”
“只是事实如此,太久没见了,难免会疏离一些。”
她说完以后不再开口,半晌,胤禛才哑着嗓子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我以后,好好弥补福晋就是。”
吴婉瑜瞬间警觉,这真的不必。
*
马车一路回了贝勒府,吴婉瑜只觉得心里不是一般的累。
“爷是直接去户部?还是梳洗一番,换过衣裳了再去?”吴婉瑜被白蝶搀扶着下了马车,回头看见胤禛也跟着下来,就礼貌地问了一句。
“我直接去户部吧,苏培盛等下会牵马过来。”胤禛对她点了点头,“福晋今儿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说罢又对着白蝶几个呵斥了一句,“好生照顾你家福晋!”
白蝶几个恭敬应了,才扶着吴婉瑜穿过前院往后院走。
“福晋,热水已经给您备好了。”等回到后院,白蝶低声在吴婉瑜耳边说了一句。
然后就自觉地领着吴婉瑜往浴室方向走。
路上,吴婉瑜想起什么,“弘晖呢?”
“阿哥还未下课呢。”
吴婉瑜愣了愣,“现在时候还这么早?”
“可不是,大厨房那边的晚膳才送过来呢。”
可吴婉瑜已经没什么心情吃了,她摆摆手,“我有些累。”
白蝶:“再累也得用晚膳呀,况且二格格还在正殿等着福晋一起呢。”
“月月也没用膳?”
“还没,格格说要等福晋和弘晖阿哥回来了再一起吃。”
说话间,吴婉瑜已经跟着白蝶来到浴室。
“福晋,这是德妃娘娘赏的吗?”为她拆卸头上首饰时,白蝶看见那根陌生的簪子,一时好奇就问了一句。
吴婉瑜瞄了一眼,“不是,是贝勒爷送的。”
“福晋和贝勒爷的感情真好!”白蝶笑着夸了一句,随后又问,“那这次,德妃娘娘没有赏赐些什么吗?”
吴婉瑜一愣,“还真没有。”
“也许晚一些会着人送过来吧,你到时候等一等,看看都赏了些什么。”
吴婉瑜也有些好奇,她今天跟德妃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德妃……德妃会不会就此不赏东西了?
那,这要是被宫里其他妃嫔知道了,不得笑话死她?
吴婉瑜鼓了鼓颊腮,有些想笑,但很快又想到,即便德妃没想起来赏赐,她身边的宫女嬷嬷也会提醒她的。
这笑话,大概率是看不成的。
吴婉瑜只能遗憾地往温热的浴桶里又坐了坐,身后墨发倾泄。
……
大夏天的,又是热水澡,不过只坐了一会儿,吴婉瑜就有些难耐地从桶里出来了。
她先用干净的棉布擦干身体,又抹上细腻滑润的茉莉香油,裹上雪白的中衣以后,才走过去把门打开,“白蝶,来帮我擦擦头发。”
守在门外的白蝶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带着宫人往浴室内走,有人收拾浴桶,有人拾捡起吴婉瑜换下的旗装,还有人捧了新的首饰过来,又把旧的首饰一一收纳回妆奁盒里。
看得一旁的吴婉瑜也不禁暗暗感慨,这要是放在现代,身家没有上亿都不敢想,太奢靡了,罪过啊……
吴婉瑜由着白蝶帮她擦干头发上的水分,又换上一身轻薄的便装,才踩着平地软靴往正殿走。
正殿之中。
有两道小身影正凑在榻上某个角落里,兴致勃勃地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玩耍。
连吴婉瑜进来了也没发觉。
吴婉瑜抬手“嘘”了一声,示意宫人们不要出声,而她则是轻手轻脚走到弘晖身后,两手把他眼睛一捂,同时嘴里声音变了个音色,“猜猜我是谁?”
“额娘!你是额娘!”弘晖嘻嘻笑着,抬手就去抓吴婉瑜的手指,一旁的月月也跟着转头看过来。
看见果然是她,两个孩子喜不自胜,动作一致地往吴婉瑜怀里扑。
“额娘,你回来啦~”
“嫡额娘去了好久好久呀,月月都睡过两回了,您才回来。”
月月刚开始过来的时候还比较拘谨,手脚也不怎么放得开,处处讲规矩,现如今,竟也同弘晖一般变得随心自在,也顽皮了许多。
吴婉瑜笑着一手揽住一个,然后低头闻了闻两人身上的奶香,安心无比。
而脑子里思绪忽然又起飞,想起来刚刚回府时,马车里……胤禛忽然凑近嗅了嗅,说她身上有股奶香。
估计,是这段时间抱弘晖抱多了吧。
“额娘,你去宫里,有没有看见十七叔呀?”吴婉瑜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呢,那头弘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头顶黄色的小帽子,看起来有点像荷包蛋;而月月则是一反常态,穿了精致的绯红色宫裙,脸上稚气顿时褪去不少,
“没有呢,不过见到了你十四叔,他说有空就在贝勒府寻你玩耍,弘晖高兴吗?”
吴婉瑜还以为弘晖会高兴得跳起来,谁知他却是缩了缩脖子,飞快摇头,“不要十四叔,要十七叔,不然十三叔也好。”
“十四叔太凶了,上次还同阿玛吵架,我不喜欢十四叔。”
“不会啊,十四叔可好了,上次还给我带宫外的点心呢。”月月却持相反意见。
吴婉瑜听到她俩一正一反的评价,心里也忽然生出几分好奇,她先问弘晖,“你是什么时候看见你十四叔同你阿玛吵架的?”
“不记得了,”弘晖还是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十三叔就很好,弘晖有好多叔叔伯伯,但是只有十三叔,会蹲下来同我讲话,所以我最喜欢十三叔了。”
吴婉瑜也跟着笑,她其实能够理解弘晖的想法。记得还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看过网络上一段视频,有人将摄像机放在矮处,模拟小孩的身高去逛超市
在那段视频里面,有许多寻常可见的事物,一时之间都高大得令人可怕。
所以这也就能理解了,为什么有些孩子外出容易惊恐。
吴婉瑜伸手摸了摸弘晖的小脑袋,“那过几天,额娘带你入宫去找你十三叔玩好不好?”
弘晖点点头,笑得一脸满足,“好~还要找十七叔,我想送东西给他呢。”
“都好。”
吴婉瑜答应下来,又转向月月,“你说十四叔分点心给你,是什么时候?”
月月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弟弟出生没多久吧,好像……出生了几个月,要请人来庆祝一次什么……”
“百日宴?”吴婉瑜诧异。
“对的!应该就是弟弟的百日宴,当时十四叔给我分了点心,我就送了我最喜欢的点心给他。”
“十四叔同我一样爱吃点心,所以他不会是坏人的!”
月月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弘晖说的。
弘晖偏了偏头,“真的吗?”
“对,我记得额娘说过,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大人有好多事情,好复杂的,有时候声音大一些不一定是吵架,也有可能是在争论什么东西,想要说服对方。”
“我们是小孩子,不用管那么多,只要自己快乐地长大就可以了。长大……长大了才有长大的烦恼呢。”月月说完,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
吴婉瑜在旁乐不可支。
她道:“你懂什么是烦恼?”
月月默了默,“烦恼就是,夫子今天留了许多功课,要是写不完怎么办?”
她这时候又忽然提起了别的话题,一下就勾起了弘晖的伤心事,他也点了点头,“是啊,好难的。”
“我也有功课没写完呢,又想玩,又不能不写功课,小孩太难了。”
姐弟两个凑到一处,长吁短叹了起来。
白蝶和白灵刚好进来,想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福晋和阿哥格格移步偏厅。
谁知还未开口呢,就见弘晖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心有戚戚焉地询问她们,“白蝶姐姐,白灵姐姐,你们有没有什么烦恼呀?”
白蝶/白灵:“……”嗯??
她俩一脸疑惑,彷佛在问发生了什么?
吴婉瑜终于忍不下去,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
白蝶看了看屋子里头的场景,又悄悄退出去,看了看外头日色,这……天还没黑呀,阿哥说什么梦话呢?
白蝶走进去,“阿哥在说什么?”
弘晖:“做小孩子,烦恼可太多了……”
月月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听说今天大厨房做的晚膳还没有糖醋里脊肉,这可太难了。”
白蝶和白灵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转向吴婉瑜,“福晋。”
“别管他们,吃饭去吧。”吴婉瑜笑得停不下来,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才撑着小桌子从榻上站起来,一手拉住一个,“走吧,等吃完饭再继续烦恼好不好?”
姐弟俩异口同声,“好吧!”
*
等用完晚膳,又陪着月月和弘晖玩了一会儿,姐弟两个才彻底分开。
月月往自己屋子走,做功课去了。
弘晖的小书房则是被安置在了后殿。
两人一离开,吴婉瑜也开始觉得有些寂寞。
“福晋,还看话本子吗?”白灵捧来几本新的话本子。
吴婉瑜随手翻了翻,“不看了,都是一样的套路,没什么好看的。”
“有没有别的什么,好玩的东西?”她问白灵。
白灵怔住,然后很诚实地点了点头,“福晋以前最爱做女红了。”
“贝勒爷的生辰在十月,福晋之前不是还说,要亲手给贝勒爷做一套寝衣吗?”
吴婉瑜大惊,“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灵失落地低下头,“许是奴婢听错了吧。”
吴婉瑜没理会她,自顾自地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才想起来,原主确实有说过这句话,不过还没开始动手,就被她给穿过来了。
而吴婉瑜嘛……她才不做!
狗男人想都不要想。
吴婉瑜果断在这个建议上画了个大大的叉,然后又问,“对了,外面铺子的账册送过来没有?”
“还没呢,以往都是月底的时候送来的。”
白灵踟躇着,最后问,“不过二格格的生辰快要到了,福晋要不要开始着手准备呀?”
“生辰礼以往也不是没有办过,就让甘嬷嬷去准备吧,让她拟一套章程出来给我看看,确定没问题了就开始给各府下帖子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屋外白蝶忽然跑了进来,身姿伶俐得像小鹿一般,她气都没喘匀就开始说话,“福、福晋,宫里来人了。”
“还是余嬷嬷,说、说是送赏赐来得,同时……还有一句话要交代给福晋。”
“福晋,您看您是收拾好了去前院见一见,还是把她请到后院来?”
白蝶知道吴婉瑜洗过澡,换过干净衣裳后就懒得出正殿,才会有此一问。
吴婉瑜想了想,“请过来吧。”
她也很好奇,德妃还想说什么?
……